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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彦纪念文集(连载4)

2013-01-24 15:12:17来源:王金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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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瞑而万世不死
   

      关于家彦当日殉国的死况,历来有多种说法,一说自缢,二说自刎,三说为敌所杀。我比对综合了各种史料,觉得比较可信和具体的是:十九日黎明,城陷,家彦纵身投城下,不死,伤臂足,被仆人掖入民舍。仆人劝他一道速走,家彦执意不肯,复自缢于民舍,乃死。时城内皆兵,尸停四日,其仆才得潜奉收殓。因民舍遭焚,殓时半臂已焦,并无透爪之拳。有仆四人扶公柩归。另据《莆田县志·忠义传》载:“时仓卒变起,众皆遁去无顾者。乡人郑诠为殓其尸归葬。……郑诠字而泉,豪爽负气。先是客燕谒家彦,家彦曰:‘君宜亟去。’诠曰:‘先生若何?’家彦慷慨语曰:‘天下事至此万无可为者。微臣孤愤,独立难支,惟守死以尽吾分耳。’至是卒如其言。”所谓郑诠者,除县志外无其他史料可印证,故只能录为别说。

      王家彦杀身殉国在当时朝野上下引起强烈的反响,身后极尽哀荣。

      四月十四日,仆人王攀抵莆,带回家彦于京城忠烈殉国的惊天噩耗。其子赓恭、赓靖、赓皋冒死北上奔丧,行程数千里终于在淮水与仆会合,一道扶柩南归。时福王朱由崧已在南京正式即位称帝,以明年为弘光元年。闻王家彦灵柩舟过龙江,弘光帝特辍朝哭悼,命太宰议赠秩,宗议易名司空营葬。南都诸臣及耆宿名流,感其壮烈,为其举行了盛大的公奠仪式,一时挽联素幛山堆雪积,祭文奠词多不胜读,哭声充斥天地。在拥挤的吊唁人群中,有位年已花甲的老臣哭得尤其伤心,他便是家彦生前至交黄道周。此际他已被弘光朝起用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见家彦遗体还归江南,不禁抚棺大恸,数曰:“开美得其所矣!”沿路各抚按道府,为表达对忠臣的敬重,也纷纷组织吊唁奠礼活动,王公三子一路挥泪致谢,且驻且行,从江苏至福建,竟然用了四个多月。

      柩过省会福州,三山庠士悲恸不已,在陈一鹏、翁勃等带领下,随以素车白马,奔吊于榕城西郊外,以最高礼仪公奠这位忠烈殉国的八闽巨子。《公奠文》曰:“公勋猷一代,节谊千秋。烈愤指天,爰捐躯而赴义;血诚贯日,遂慷慨以成仁。谁非王臣也哉?乃独完正气,而八闽仅有我公也。呜呼!”

      从《王忠端公文集》所收十四篇祭文看,以家彦同科进士、前大学士蒋德璟之文记述最详、寄情最切。

      蒋德璟,字申葆,号八公,泉州晋江人。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崇祯中,由侍读历迁少詹事,寻擢礼部右侍郎。十五年六月,与黄景昉、吴甡俱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同入直。十六年晋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博闻强识,精晓旧章时务。性鲠直,数犯颜进谏。十七年二月,李自成势渐逼,痛陈练饷殃民之害,帝震怒,责以朋比。德璟力辩,竟于三月初引罪去位。闻山西陷,未忍遽去,仍移寓外城,直至城陷,始离京回乡。德璟与家彦素交谊笃厚,于城外闻其凶讣,不禁仰天痛哭,愤恨欲绝。是年八月初九日,蒋德璟于晋江家中抆泪写下《祭文》,又专程过莆,哭吊王公甚哀。其文曰:“公与予同籍二十三年,别即相思,见即相慰,善相勖,过相规,非经济不谈,非名流不顾。入视其室,寒俭如书生,僮仆皆有饥色。然公绝口不言贫也……在戎政年余,寝食城上前后可八月,夜尝徒步周巡,鼓励兵将。先帝数称公清苦勤劳,公亦不言瘁也。”又曰:“予素敬事公,以为当今经济第一手。公亦最知予,然予入直后,则足迹不及予寓。间逢佳节,吾两人以一果一茗相饷,澹然如水,亦不知为亲疏也。”

      是年八月,福建巡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肯堂为家彦上疏请赠恤荫谥建祠。未几,弘光帝以江南官民奏闻诏下,赐北都殉难文臣二十二人,勋臣二人,戚臣一人,俱给祭葬赠荫祠谥,并令礼部将上述二十五人立祠南京以祀,赐名旌忠祠。赠家彦太子少保(后又加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忠端,予祭三坛,遣官卜葬,且特祠于莆学宫之右,议荫世锦衣。有司遂于莆阳仓后府学之西建世忠祠,并祀宋御史王回莆田令王保隆、侍郎王晞亮及明尚书王家彦,赐“世笃忠贞”匾额。

      翌年八月十四日,其子赓恭等葬公于莆尊贤里大观山所赐茔,即日奉主入祠,蒋德璟应邀为之撰写《墓志铭》,曰:“与公定交二十馀年,公今从烈皇帝于天寿弓剑之间,与文信国为幽燕箕尾之友,一瞑而万世不死。何以?墓中石为哉遥 抑公轶事,维余知最深,宜传以示后,因次状及奏议、遗书志焉。”又云:“凡公受一职,即考问职内今曩利弊,殚日夜精思力行,无旁骛,无中挠,无外炫,内刚而色和。忧国奉公如其身事,视世俗酒色财之辈,犹粪土也。”

      顺治二年(1645)闰六月,张肯堂、黄道周、郑芝龙、郑鸿逵等奉唐王朱聿键于福州称帝,以是年为隆武元年。为褒扬家彦之忠贞节烈,笼络人心,隆武帝依例诰封其祖上三代均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故称“四世尚书”),且御赐建“宫保司马”牌坊于其故里附近之吴城村。张肯堂时为隆武朝资政大夫、太子少保、吏部尚书,为表达对家彦的敬仰之意,还特为其祖父王实斋公题写了神道碑,署时“隆武元年季秋”。

      清顺治九年(1652),清世祖表章前代忠臣二十人,命所在有司各给地七十亩,建祠致祭。家彦名列第四,处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之后,改谥“忠毅”。遂于兴化府城隍庙附近(今莆田城关三清殿侧),建宫保祠祀之,予春秋二祭。

      王家彦的生平思想及言论著作,得到清廷及后世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清顺治十六年(1659),朝廷令其子赓恭梓先生遗集以传世,刻本《王忠端公文集》共十一卷,收录有疏、谕帖、书、祭文、杂著、家书,殉难遗言、墓志铭、公函及祭文等。乾隆四年(1739),大学士张廷玉等修成《明史》,《列传》第一百五十三有王家彦传略,志第七十五艺文四收其《王家彦奏议》五卷、《文集》五卷。乾隆四十三年(1778),《四库全书》纂毕。在长达10年的修书过程中,乾隆帝为清除不符合满清意识形态要求的思想,消除文化界的杂音,采取了寓禁于征、大兴文字狱的做法,共禁毁图书 3100 多种、15 万部以上。作为一部颇具影响的明末忠臣别集,《王忠端公文集》也被列为禁毁书目。本次禁毁给中华典籍造成了严重后果,大量有价值的著作由此绝迹。在严酷的禁毁之下,仍有许多优秀的典籍通过各种方式得以存留,或是无意中幸免于难,或是有人冒着杀头抄家的危险有意藏匿。值得庆幸的是,尽管略有亡佚残缺,《王忠端公文集》还是被保留了下来。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和有关图书馆的学者、工作者提出编纂、出版现存禁毁书的设想,通过各种渠道摸底调查,综计约1500种禁毁书存世,经艰辛搜集后汇编成册,定名《四库禁毁书丛刊》,分期影印面世。《王忠端公文集》有幸被收入《丛刊》集部第 163册,影印上海图书馆藏清顺治十六年刻本共十一卷,1995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通过网上搜索我们可以发现,当代许多社科学者,在作晚明史及明代财政、马政、漕政、海防、班军、粮饷、茶盐、开矿、救荒等制度研究时,经常会提到王家彦的名字及引用《王忠端公文集》中的有关文字。

      从某种意义上说,清朝统治者对《王忠端公文集》前后迥然不同的态度,反而为后世佐证了王家彦不容忽视的历史影响及其思想言论的特有内涵价值。官方褒恤及正史的盖棺定论从来替代不了时人及民间对王家彦的追忆与敬仰。除了清朝官修的《明史》外,明末清初的许多别史、野史及时人笔记都述及王家彦,有的还对其行状言论作了详细记载。较著名的有:计六奇《明季北略》、徐秉义《明末忠烈纪实》、查继佐《罪惟录》、蒋棻《明史纪事》、钱 《甲申传信录》、文秉《烈皇小识》、顾炎武《明季三朝野史》、吴伟业《鹿樵纪闻》、张岱《石匮书后集》、陈鼎《东林列传》、叶绍袁《启祯记闻录》、周璟《昭忠录》、汪楫《崇祯长编》、无名氏《崇祯实录》等。清陆应旸小说《樵史演义》及民国蔡东藩小说《明史演义》有王家彦的段落。孔尚任的名剧《桃花扇》也提及王家彦。莆人郑王臣《莆风清籁集》及黄海《续莆阳比事》,均收录其生平事迹及若干诗文。民国陈田《明诗纪事》收其诗一首。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有其大篇幅章节。

      行文至此,我觉得有必要对家彦光辉的一生作精要概括。这位少以伏波(汉名将马援)自期的莆阳文士,自 35虚岁得中进士后,剩下的二十三个春秋这样度过:为县令六年,为言官十年,丁忧守孝三年,为寺卿二年,为侍郎两年。其中为县令历开化、兰溪二地,为言官历刑、工、户、吏四科,为寺卿历大理、太仆二寺,为侍郎历户、兵二部。可谓从政阅历丰富,经过多岗位锻练。然与同科之以京卿而外任督抚或以翰林而入阁辅政者相比,其仕途进程总体偏慢。直到崇祯十三(1640)晋大理寺丞后,步伐才突然加快,竟呈大器晚成之象。特别是十五年(1642)冬,他刚擢为户部右侍郎即改任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戎政,临危授重,足见崇祯帝对其能力与品行的认可。在协理戎政的七个月中,家彦之雪夜携灯巡城、寒暑枕戈城上及所上城守营务诸疏,给崇祯帝留下极深的印象,也得到朝中大臣的普遍赞誉。及京师解严,崇祯帝竟欲逾格进他为太子太保(从一品),相当于内阁辅臣的品衔。可见彼时崇祯已将他纳入高层肱股的视野。十七年(1644)二月廷推袁家彦列户部尚书第一。崇祯本已点用,却因“戎政须久任,临敌不便易将”,徘徊良久特予留任。还数语辅臣们曰:“王家彦真清真慎,不可及迨。”据此我们可以推测,假如没有甲申之变,或者明亡的时间稍为推迟,王家彦完全可能在任户部或兵部尚书后入阁为辅相,于帝国的权力核心一展平生抱负。历史的脚步改变了这一切。此际的大明王朝,犹如锢疾之人,虽扁鹊华佗不能疗起。明知国事堕坏、无复可为,家彦仍“不遗余策,备御甚力”。但历史注定他只能成为一名独力难支、守死尽分的孤臣,成为甲申大祭坛上的第一批殉国者。一如其身前南宋的文天祥、张世杰、陈文龙、陆秀夫,一如其身后南明的史可法、黄道周、陈子龙、张煌言、朱继祚。其中的陈文龙、朱继祚,与家彦均为莆田人。

      我的假设与慨叹在三百多年前时人就作了精辟的论述。余飏《王忠端公文集序》中这样写道:“设使先生优游太平,晋孤卿,揆席从容坐论进退,百官奉身林下,退老家园,人亦谁识尽忠激烈有如此者。”计六奇《明季北略》论家彦时曰:“国事之坏,半由良民尽走为盗,然驱之在墨吏。公自为令,至言官,鳃鳃虑此,使在廷早见,尽如公,贼祸之酷,岂至是哉!履霜不戒,寻至坚冰,悲夫!”汝南刘梦兴《题家书卷后》叹曰:“天下之忠臣,必天下之清官方能做出。而几有能为真清真慎者?一当大难,未有不能为忠臣者也。”

      诚乎斯言,痛乎斯人!蒋德璟《祭文》云:“古谁不死,如公死而骨愈香名愈烈,斯乃为不死乎,又何恨焉?”家彦地下有知,可谓“一瞑而万世不死”矣。

 

 

                                           结束语
     

      王家彦甲申殉难至今,弹指一挥过去了三百六十六年。郭沫若写《甲申三百年祭》,转瞬间也过去了六十六年。关于晚明史尤其是崇祯帝的种种是非,三百多年来一直是史家、学者乃至政客们争论不休的话题,相关著述未及浩如烟海,也足以汗牛充栋。

      近年来,这股热潮益加澎湃,且因网络、影视等现代传媒手段的介入,使这一历史题材日趋通俗化、大众化。人物还是那些人物,史料还是那些史料,但因社会环境与意识形态的巨大差异,人们的评判标准及立场观点也随之变化,其结论也往往迥然不同。当然变与不变永远都是相互倚存的,再大的变局中依然深藏着某些永恒不变的东西。与闭塞僵化的封建王朝统治相比,当今之世界格局与社会形态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黄炎培所言的历史周期律依旧冷峻无情地运行,筛选着一种又一种的执政方式,考验着一代又一代的执政者。置身任何社会格局中的个人,只有切实做到对自己负责、对当下负责,才能够对今后的历史负责。崇祯也好,李自成、多尔衮也好,袁崇焕、王家彦、吴三桂史可法也好,都是历史这部超大机械上的一个部件,以各自的位置、观念和作为,配合着大小齿轮的运转,共同制造出下一个谁也预料不及的时代变局。作为一位传统儒家教化出的士大夫,一位真清真慎、鞠躬尽瘁的贤吏,一位精忠爱国、舍身取义的孤臣,应该说,王家彦是一位虽死犹生的烈士,一位虽败犹荣的英雄。我们不能以后世人的价值体系,抛却三百多年前中国的历史现实,对他作道德观念上的苛求。何况他对时局及国计民生的许多思想看法,至今仍不失为远见卓识。

      回顾家彦并不漫长的一生,我觉得他有以下风范精神值得后人怀念和学习。一为勤政恤民,清廉端慎。二为精忠爱国,死而后已。三为事亲至孝,处世诚直。四为爱岗敬业,深思笃行。五为淡泊名利,不计得失。以上五点,前文均有具体事迹或言论可资印证,这里就不作赘述。

      “挑钱做县”的俗语还在民间广泛地流传。开化、兰溪两地的人民至今传诵着莆阳王公的德政。家彦浴血守卫的安定门城墙早在1969年拆除殆尽,如今取代它的是北京二环路上车潮如织的立交桥与人潮汹涌的地下铁,尽管世道数迁景物全非,但人心仍在,青史犹传。

      对先贤的缅怀与纪念永远不会过时。我衷心希望更多的学者、作家投入到对王家彦的研究上来,深入梳理、挖掘他的事迹和思想,共同弘扬他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们以力所能及的行动,慰籍这位曾一度被世人淡忘的孤独国士。

      最后,谨依家彦公《城头秋感》原韵,和诗二首,结束这篇意犹未尽的长文。

 

其 一
安定门楼绕暮鸦,凄凉关塞似无家。
勉为戎政孤臣志,强作秋光朔地花。
宁向城头倾碧血,岂安阶下受乌纱。
烈皇早用忠端辈,何至煤山觅树桠!

其 二
朔野霜风满眼秋,将军无计复登楼。
挑钱赴县兰溪令,执炬巡城白雪头。
临死犹思朝汉阙,履冰更耻事胡裘。
存亡兴替成前史,百代难销国士愁。
                            2009、3、19 于秀屿

 

主要参考书目:
1、《王忠端公文集》(十一卷),清顺治十六年刻本,上海图书馆藏。
2、 张廷玉等著《明史·列传》。
3、 计六奇《明季北略》。
4、 徐秉义《明末忠烈纪实》。
5、 查继佐《罪惟录》。
6、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
7、 钱 甹只《甲申传信录》。
8、 文秉《烈皇小识》。
9、 顾炎武《明季三朝野史》。
10、张岱《石匮书后集》。
11、叶绍袁《启祯记闻录》。
12、周璟《昭忠录》。
13、无名氏《崇祯实录》。
14、《莆田县志·忠义传》。
15、《开化县志·人物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