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招·王十朋与陆游及其兄的诗文交往
志同道合的抗金志士
——王十朋与陆游及其兄的诗文交往
赵顺招
民国扫叶山房版《王十朋全集》
陆游（1125-1209）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绍兴）人，著名政治家、史学家和爱国主义诗人。王十朋（1112-1171）比陆游大13岁，他们都是南宋时期力主抗金的主战派。因缘际会，王十朋与陆游及其父兄都有过诗文交往。
王十朋与陆游
王十朋和陆游早年科举不得志。在秦桧当权之下，当时科举取士徒有虚名，王十朋自绍兴十六年（1146）春首赴临安太学开始，在10年多时间九赴太学，未得释褐仍是一个白身书生。正如他在《御试策》中所说的：“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以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可乎!”故而王十朋自叹是“儒冠误身世，偃蹇二十年。”绍兴二十三年（1153），陆游进京临安（今杭州）参加锁厅考试，主考官陈之茂（阜卿）荐为第一，偏巧秦桧的孙子秦埙也应考，秦桧大怒，欲降罪主考官。次年（1154），陆游参加礼部考试，秦桧指示主考官不得录取陆游。从此陆游被秦桧嫉恨，仕途不畅。多年后，陆游在一篇诗序中记道：“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时，秦丞相孙以右文殿修撰来就试，直欲首送。阜卿得予文卷，擢置第一。秦氏大怒。予明年既显黜，先生亦几蹈危机。偶秦公薨，遂已。”秦桧死后的第一科考试，即绍兴二十七年（1157）殿试，王十朋（时年46岁）一鸣惊人，被宋高宗亲擢为状元，当年九月底，特添差绍兴府签判，王十朋于十二月到陆游的家乡绍兴府赴任，故与陆游开始交往。陆游于绍兴二十八年（1158）被人推荐到福建宁德县任主簿去了，两人才分手。
绍兴三十年（1160）正月初二，王十朋除秘书省校书郎，三月兼建王府小学教授，陆游任敕令所删定官。作为志同道合的抗金志士，两人在临安交往颇多。
绍兴二十九年（1159），金将渝盟。次年（1160），王十朋轮对上殿，连上三札，向宋高宗极言战备、起用人才的重要，同时又揭露了杨存中之辈执掌三衙（三支皇家禁卫军）兵权，结党营私，飞扬跋扈，盗皇帝之权，阻塞言路，政出多门，危害社稷，谏请革除之。《宋史·杨存中传》记载：“存中在殿岩凡二十五载，权宠日盛，太常寺主簿李浩、敕令所删定官陆游、司封员外郎王十朋、殿中侍御史陈俊卿相继以为言。三十一年，罢为太傅、醴泉观使，进封同安郡王，赐玉带，朝朔望。”《宋史·陆游传》记载：“时杨存中久掌禁旅，游力陈非便，上嘉其言遂罢存中。”但陆游是怎样攻讦杨存中的，其传语焉不详，陆游也未将奏疏或轮对编入文集。在主战派王十朋、陆游、陈俊卿、李浩的轮翻攻讦下，杨存中被削去兵权，爱国抗金旧臣张浚、刘锜、胡铨等相继起用，朝政为之一新。
四库全书《宋史》卷三百九十五《陆游传》
不久，主和派又得势，王十朋受排挤，被改任著作佐郎。王十朋力辞，又被改任大宗正丞（掌管绍兴皇室诸事），他也不愿去就职，最后给了个主管台州崇道观的空职，王十朋这才于绍兴三十一年(1161)的五月十八日离开了临安回到家乡左原（今淡溪镇梅溪村）。陆游知道这个消息后，特赠他《送王龟龄著作（郎）赴会稽大宗丞》赞诗二首。
（一）
有越逾千载，何人不宦游。
向来惟一范，真足壮吾州。
高躅今谁继，先生独再留。
登堂吊兴废，想象气横秋。
（二）
大将上兵符，军容备扫除。
恭惟陛下圣，方采直臣书。
忽报分司去，还寻入幕初。
宗藩虽旧识，莫遣得亲疏。
第一首的意思是：自有越州（宋高宗南迁后改称绍兴）以来至今已千余年，到这里做官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只有范仲淹（北宋宝元元年（1038）十一月至康定元年（1040）六月知越州）这样高尚风范的好太守的行迹壮大了绍兴。如今谁来继业，只有先生（指王十朋）来继承发扬他的风范了。陆游又提醒王十朋要谨慎处理好琐碎复杂的皇室宗亲事务，给身处逆境中的王十朋以强大的精神支援。陆游此诗作于王十朋丐祠请求尚未获批准之时，陆游想象王十朋再次出任绍兴府后一定会去凭吊范仲淹的祠堂，吊古伤今，滋长浩然正气，充塞天地广宇！孔凡礼先生评论道，“气横秋”三字连地一起，王十朋“一身正气、满腹经纶、满怀爱国热情的高大的士大夫形象，立刻便出现在我们面前”。陆游把王十朋与范仲淹相提并论，并称王十朋为先生，从内心深处表达了对王十朋的崇敬。
《剑南诗稿》卷一《送王龟龄著作赴会稽大宗丞》诗二首
绍兴三十二年(1162)六月,高宗退位，孝宗上台执政，任王十朋为严州知府，上任前被孝宗召见，很受赏识。九月，孝宗改任他为司封员外郎兼国史院编修，兼崇政殿说书，迁国子司业。当时，陆游任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十月因史浩、黄祖舜举荐其“善词章，谙典故”，孝宗赐陆游（时年38岁）为进士出身，于是王十朋和陆游再度在临安共事。
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四月，王十朋除起居舍人，改兼侍讲，旋除侍御史，金向宋索取海、泗、唐、邓、商五州及岁币，以右相史浩为代表的妥协投降派主张退缩，让地求和。但抗战派情绪高涨，纷纷建策北伐，王十朋向孝宗皇帝荐张浚，并上《论史浩札子》，以怀奸、误国、植党、盗权、忌言、蔽贤、欺君、讪上八大罪状弹劾史浩。孝宗将史浩调任绍兴知府，这已是不让他与闻朝政。而王十朋仍不依不饶，再次上疏孝宗：“陛下虽能如舜之去邪，未能如舜之正名定罪。绍兴密迩行都，浩尝为属吏，奸赃彰闻，亦何颜复见其吏民。”孝宗遂改令史浩奉祠（罢官回乡）。六月，因符离(今安徽宿县北)一仗失利，王十朋受主和派的攻击权吏部侍郎，不拜，自劾离职回故里左原。
当年，陆游亦因触怒宋孝宗，改任镇江府通判未去，也离职回家，故二人又分手，从此再没有会面。陆游在隆兴二年（1164）才到镇江就职。他与张浚设在镇江的幕府往来密切，受过张浚接见。乾道元年(1165)夏，陆游被调到江西的隆兴府通判军州事。到乾道三年（1167），陆游终于也被加上“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被免职回家。跟在王十朋之后，为支持张浚抗战而丢了官。
王十朋因坚决要求外放，隆兴二年夏，以集英殿修撰起知饶州。乾道元年七月，改知夔州。乾道三年七月，又移知湖州。而陆游在乾道五年（1169）的冬天，被任为夔州通判军府事，踏着王十朋的足迹宦游。
晚年时，陆游写了《诉衷情》一词：
青衫初入九重城，结友尽豪英。
蜡封夜半传檄，驰骑谕幽并。
时易失，志难城，鬓丝生。
平章风月，弹压江山，别是功名。
此词对符离战败和隆兴和议的史实进行了记述。“结友尽豪英”是指绍兴三十二年，陆游任枢密院编修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时交识的同辈人士周必大、范成大、郑樵、李浩、王十朋、杜起莘、林栗、曾逢、王质等。“夜半传檄”和“驰谕幽并”，表明主战派在朝廷占上风，图谋收复旧山河的种种措施得以进行，陆游不分昼夜地投入抗金工作，撰拟文书，诏谕中原百姓奋起抗金，收复失地；以及起草《代二府与夏国书》和《蜡弹省札》等致西夏：请恢复联盟，共同抗金。透露出陆游无比振奋的心情。“时易失”，指好景不长，本来满有希望收复中原的大好机会竟被轻易地断送了！宋孝宗操之过急，张浚志大才疏，北进结果遭到符离之败，反而又结成了屈服于金人的隆兴和议。“志难成，鬓丝生”是指因为整个政治形势起了变化，自己的壮志未酬，而白发早生，以致成终身大恨。
王十朋与陆游二兄陆浚
乾道四年（1168）八月，王十朋知泉州，陆游二兄陆浚（字次川，号逸叟）恰为泉州通判（郡副职），后者是一位办实事的笃厚君子，王十朋多有诗赞陆浚，谦逊地把泉州许多政绩归功于他。乾道五年（1169）四月间，有《次韵陆倅贺雨》：
目注云霓为国忧，何心肥马更轻裘。
庶民愁恨旱无雨，三日滂沱农有秋。
且喜上公容我请，不辞大白共君浮。
人言太守无才术，端藉士龙监此州。
倅是知州的主要助手，就是通判。诗中提到的士龙是西晋文学家陆云，与其兄陆机（士衡）齐名，这里代指陆浚。王十朋谦虚地说，自己作为太守“无才术”，求雨求了很长时间都无雨，幸好有陆浚通判“监此州”，忽然“三日滂沱”，农民秋天有收成了。
过了不久，王十朋作《送陆通判》诗：
巨郡元非老手便，庶民安我贰车贤。
二年不肯足到邑，千里宁容吏索钱。
坐变池塘成贡宇，平分风月上吟篇。
弟兄不减云间陆，拭目看君日九迁。
我十年前游会稽，堂名民事寓招提。
去寻神禹藏书穴，归泝子猷乘兴溪。
万壑千岩形梦寐，十峰双涧记留题。
鉴湖倘许知章乞，首访故人尊共携。
“弟兄不减云间陆”之句中的“云间陆”就是指陆云、陆机弟兄，二陆乃云间（今上海松江）人，在历代文人中享有盛誉；此句的“弟兄”是指陆游与兄陆浚。当时陆游的名气还不很显赫，陆浚是一位办实事的笃厚君子，但王十朋对他们兄弟俩已有相当深刻的了解，用西晋二陆来赞誉陆游弟兄二人，评价是很高的。王十朋同时回忆了10年前在绍兴府当签判的经历。
《梅溪后集》卷十八《送陆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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