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一千多年前闽王王审知开辟的甘棠港在哪里？宋梁克家《三山志》把甘棠港误定为福安黄崎镇。受其影响，历代志书和文史学者都认为甘棠港在闽东福安。3月28日，福建省文史馆馆员、福建师大考古与博物馆学研究生导师、福建省昙石山博物馆首任馆长欧潭生主持召开了闽王王审知开辟“甘棠港”遗迹研讨会，定论闽王王审知修建的甘棠港在闽县黄崎港（即今琅岐港）。

3月28日长乐新国际公司甘棠港研讨会

   一千多年前闽王王审知开辟的甘棠港在哪里？宋梁克家《三山志》把甘棠港误定为福安黄崎镇。受其影响，历代志书和文史学者都认为甘棠港在离省会福州300多里的闽东福安。百度搜索“甘棠港”词条：“甘棠港在闽东三沙湾内，今名白马港，属福安县”（明徐勃《榕阴新检》“甘棠港”条，认为在“福州海口”），是唐末五代闽王王审知所辟。
   卢美松先生在《闽都文化》2013年壹期刊文《福州甘棠港位置考》指出：“福安黄崎离福州州城甚远，且黄崎港又深藏于今三沙湾内、白马江边，地势较‘官井洋港’更加隐蔽，如何会成为外贸名港，也是值得深入研究的。”
   “福安说”主要是受宋梁克家《三山志》误载影响。由于“甘棠港”是皇帝命名的，影响很大，所以，到处都有“甘棠”、“黄岐”、“白马”的地名，就像“文革”期间到处都有“东方红”、“东风”、“红卫”的地名一样。宋梁克家《三山志》除上述误载外，还有两处明显的“硬伤”；1、《三山志》载：西晋“严高迁城”曾请郭璞看风水。据黄荣春先生考证，当年郭璞才六岁，乳臭未干的小儿怎能来福州看风水？2、《三山志》载：闽越国冶城在屏山一带。西晋“严高迁城”怎能近到从屏山迁冶山？应该是从新店古城迁到屏山南麓。1996年我们考古发掘的新店古城有战国和汉初城墙遗迹，应是闽越王无诸修筑的冶城，至今屏山一带只发现闽越国晚期余善修筑的宫殿遗址，没有冶城城墙遗迹。
   宋梁克家编写《三山志》时，距离王审知开辟甘棠港已过去二百八十多年，误传误载的可能性很大。那么，闽王王审知开辟的甘棠港究竟在哪里？除上述福安说外，还有连江说、琅岐说和长乐说，最近还有霞浦说。3月28日，在长乐新国际公司和福州市王审知研究会甘棠港遗迹研讨会上，我发表了“也说甘棠港”的观点，供大家参考：
   唐天祐三年（公元906年）《恩赐瑯琊郡王德政碑》是王审知在位时记录甘棠港的文字，最贴近历史真实。碑文中描述王审知开辟的甘棠港：“闽越之境，江海通津。帆樯荡漾以随波，篙楫崩腾而激水。途经巨浸，山号黄崎。怪石惊涛，覆舟害物......赐名其水为甘棠港”。古汉语“港”是指一条水道，不是现代含义中的港口、码头。如闽江在南台岛淮安分成两脉，一脉叫“南港”，一脉叫“北港”。碑文明确指出“闽越之境”甘棠港位于”江海通津”，即闽江与大海的交通要道（即主航道）。“途经巨浸，山号黄崎”。浸(动词名词化)，大水、沼泽、浅滩。《周礼·夏官·职方氏》载；“扬州其浸五湖。”《庄子•逍遥游》“大浸稽天”。巨浸就是巨大的沼泽浅滩，联系到下一句“山号黄崎”，就是浅滩上有座黄崎山，山上有鸟谓之岛。因此“途经巨浸”就是“途经巨岛”(这是本文的重要发现，也是史学界同仁忽略的地方)。大家知道，闽江口最大的岛屿就是琅岐岛(清代《闽县乡土志》称琅岐是闽江入海口“巨岛”)。查1931年出版的《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记载：“福州湾，当闽江入海之口......口外群岛罗列，近则有黄岐、芭蕉、熨斗等岛，远则有白犬列岛，而五虎岛横塞江口，尤为要地。”此处“黄岐”就是今日琅岐岛。而《三山志》和“福安说”研究对象是黄岐江、黄崎镇、白马港，而不是碑文所说的唐五代“山号黄崎”，更不是“江海通津”，也没有“途经巨浸（岛）”。《唐故威武军节度使守中书令闽王墓志》称王审知开辟甘棠港的地方在“岛外岩崖”，更加证实王审知致祭炸石地方在闽江口琅岐岛（古称黄崎、刘崎），“碎巨石于洪波，化安流于碧海。”
   宋王象之《舆地纪胜》记载：“甘棠港在闽县，旧名黄崎港，先有巨石为舟楫之患，唐天祐中闽王命工凿之，忽然震碎，敕改。”据此，闽王王审知修建的甘棠港在闽县黄崎港（即今琅岐港）已可定论。

甘棠港“福安说”与“琅岐说”示意图

   宋《三山志》载：“刘崎巡检,今闽县。（北宋）绍圣二年（1095年），诏添置巡检一员(诏，即皇帝诏书，说明当年巡检设置与今日海关设置一样，归中央垂直领导)，驻扎刘崎，巡捕长乐、连江、闽县私盐盗贼”。宋洪迈《夷坚志》又载： “（南宋）绍兴二十年（1150年）七月，福州甘棠港有舟从东南漂来，载三男子、一妇人，沉檀香数千斤......甘棠寨巡检以为透漏海舶，遣人护至闽县，县宰丘铎文昭招予往视之”。这段记载进一步说明福州甘棠港归闽县管辖，甘棠寨巡检就是五十五年前（皇帝）诏添置的设在琅岐岛的刘崎巡检。由于甘棠港名声很大，因此刘崎巡检又改称甘棠寨巡检，同时说明，琅岐又称刘崎。我从小就有一个疑问：琅岐在福州话中为什么说成“牢耶”，原来出处在此。“牢耶”就是“刘崎”。为什么琅岐旧名“黄崎”会演变成“刘崎（牢耶）”呢？而且一直保留在福州方言中。这就要联系到王审知修建甘棠港，是派刘山甫坐镇指挥。
   4月17日下午，在马尾区文化局吴聿建局长安排下，我带领福建师大考古与博物馆学五位研究生考察了琅岐岛。就在琅岐龙台村刘氏宗祠里，我们见到了福建刘氏族谱丛书《唐司马参军刘贻孙世家》，书中记载：“刘山甫，彭城人，随王（审知）入闽的部将。谋勇双全，王审知授其节度判官，终殿中侍郎，负责致祭连江‘甘棠港’”。

琅岐龙台村刘氏宗祠和族谱

   接着，我们在琅岐杨东汉先生带领下考察了凤窝码头，码头对岸就是连江琯头，他认为凤窝码头与琯头之间狭窄的航道，就是刘山甫致祭炸石修建甘棠港的地方,所以族谱中才会有“刘山甫致祭连江‘甘棠港’”的记载。《长乐王氏族谱》更明确记载：“刘山甫致祭连江琅岐港为甘棠港。”黄荣春先生认为：“琅岐岛金牌山一侧江边有岩崖，靠近岸边江上有块高约10米，宽厚各数米的巨岩，巨岩呈褐色，故称金牌。江水低潮时可窥见巨岩四周的岩石嵯峨，以为闽王王审知为疏通江道命人在此炸开岩崖的遗迹。”
   站在凤窝码头，看着深不可测的渡口和对岸连江琯头港，以及琅岐金牌山与琯头之间的狭窄航道，我们才真正理解了族谱中记载的“刘山甫致祭连江琅岐港为甘棠港”的含义。据《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记载：“闽江至琅岐岛一分为二，循岛北过琯头，绕金牌，经南北龟出福斗山下，至芭蕉尾，凡三十里入海，即今通行之航路也。循岛南过浮屿，经崖石，出白猴屿，凡二十里入海，即今所谓梅花江也。”

福州琅岐岛西北凤窝码头

    凤窝码头对面就是连江琯头港

   刘家在修建甘棠港工程中贡献巨大。今琅岐有龙台和凤窝两处刘氏宗祠。刘家与王家关系密切，王审知三兄弟是跟随安徽寿州王绪起义军南下，王绪妹夫刘行全是先锋大将军，战功显赫。王潮、王审知占领福州后，为纪念大将军刘行全，在福州北门设立北庙（即今鼓楼区北庙），专门祭祀刘行全，并对刘氏后裔予以重用。长乐潭头镇有二刘村（即刘砥、刘砺兄弟），他们与朱熹并祀三贤祠。王审知儿媳妇刘华墓墓志铭自称“彭城刘氏”，与彭城人刘山甫应属一脉。刘家与王审知是儿女亲家，在甘棠港一带根基雄厚，因此，甘棠港所在的黄崎（今琅岐）被福州方言称为“刘崎（牢耶）”一直流传至今不改。
   高宇彤、林廉先生论证的“长乐黄岐澳，闽国甘棠港”。他们主要依据长乐黄崎澳海边乾隆二十六年摩崖石刻文字：“二十四都有黄岐门口二澳，以青屿舖洲分界。以北黄岐澳......”。
   “澳”指海边弯曲可以停船的地方。由于对岸是著名的黄崎港（今琅岐岛）。所以长乐金峰海边才有“黄岐澳”的称呼。至于当地有“甘垱”地名，说明此地为甘棠港南岸，也被变成福州方言“甘垱”（即甘棠）保留至今。白马忠懿王庙和刘山甫作法的棋山寺也是历史见证。
   宋《三山志》还说，福州城壕：“折而东，增金墉桥，五云楼下，保一营门南，与甘棠闸潮相遇”。据考古发掘和海洋水文资料，今日海水与闽江水交汇处在长乐金刚腿一带。一千多年前的唐五代在福州城下甘棠闸。两千多年前的汉初，三山(于山、乌山、屏山）均泡在海水中，只有退潮时屏山才形成半岛。福州市鼓楼区七星井考古工地地表下两米发现有一米多深三千多年前的商周海相沉积（即海岸滩塗）。四、五千年前的海岸线在今闽候甘蔗镇昙石村。这是考古验证和历史地理学家考证过的并经地质勘探证实的福州海岸变迁史。因此，唐五代王审知时期，从福州城外甘棠闸到琅岐岛,均为甘棠港范畴。一千多年前的闽国甘棠港是世界东方巨港（泉州刺桐港兴盛于宋元以后），是中国最早的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福州著名的刘华墓出土精美的大批石俑和孔雀兰波斯瓶等文物，墓主人就是王审知的儿媳妇。象征中西文化交流的孔雀蓝波斯瓶就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从甘棠港上岸，进献给闽王王审知的礼物。

波斯孔雀蓝瓶（通高78厘米）

   除了波斯的孔雀蓝瓶，福州（宋）黄昇墓和茶园山墓出土的丝绸织品绚丽多彩、名扬中外。研究中国服饰史的沈从文先生及其弟子都认为，要研究宋代服饰都必须到福州参观省博物院和福州市博物馆。那些丝绸实物更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见证。
   伟哉！福州甘棠港......

    作者与参加春祭王审知活动的福建师大研究生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