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朋与乐清教育（三）
在长期求学与施教的生涯中，王十朋逐渐形成并努力实践自己的教育思想。概括而言，主要包括以下六个方面。
一是器识为先。在1141年所作的《送表叔贾元范赴省试序》中，王十朋引用唐代名臣裴行俭预判初唐四杰的言论，指出“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提出“科举取士，虽专在文艺间，然由文艺进者，必德行副之，斯可致远大之地”，认为器识（即器量和见识，相当于德行）先于文艺（相当于文才），是决定一个人能否行稳致远的关键因素。后来他将这一标准用于衡文论人：虽然很看重柳宗元的文才（“子厚之文，温雅过班固”“论其文之工、才之美，是宜韩公欲推逊子厚”），却因其德行有亏（“党陷叔文”“身陷丑党”）而“不忍观其传”；虽然非常推崇韩愈的道德文章（学文要须学韩子，此外众说徒曼曼……三百年来道益贵，太山北斗世仰观），却对他三次致信宰相的自荐求进之举颇有微词（平生愿学昌黎伯，宰相三书独不能）。他一再教导学生要以器识为先、名节（忠孝）为重，除上引梅溪书院事例外，《梅溪集》中留下了大量叮咛士子的肺腑之言，如“书生战艺真余事，移孝为忠要致身”“士由德行首科第，木就方圆在梓轮”“此途不止为科第，名节崔嵬看立朝”“一杯忠献堂中酒，名节相期要不磨”“曲学如公孙，高第何足褒”“桂高固可喜，更看名节高”……他对人物和事迹的具体评鉴可以商榷，但这种注重德育的思想无疑值得今人重视和学习。
二是以美育人。王十朋不仅善于借助历史人物讲道理，而且善于利用情境进行美的教育。1151年四月，有人给梅溪书院送来一株貌相“英奇”的岩松，王十朋把它种在小成室。月底与学生一起品茗讲古、共观岩松，学生见了都想得到，就相约作文以定归属。但因佳作太多，只好移到会趣堂“与八斋之众共之”。王十朋勉励学生不要玩物丧志，而要由物及人，体会“不凡之姿”“岁寒之心”“变化之象”。剡溪书院环境更好，他为27种花草和假山、书架及家禽等一一赋诗，共得诗34首，其中颇多名篇，如“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牡丹》）“岂有夭桃艳，淡然群卉中。全身是清白，那肯媚春风”（《千叶白桃》）“园林尽摇落，冰雪独相宜。预报春消息，花中第一枝”（《江梅》）“不恨开时晚，自知能傲霜。慎毋同琐细，采撷上君堂”（《菊花》）……这种托物言志的做法，无疑蕴含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美育的成分。
三是笃学力行。王十朋勤学乐学。他将自己的书房取名为“乐学斋”，长年“独与圣贤对，更于灯火亲”“夜观常及子，昼讽直从寅”。他认为读书是始终如一的事业，不能一日停歇（蚕妇欲晴农欲雨，书生事业无雨晴）；勉励学生以纸为良田努力耕种，得到让农家代表人物许行都望尘莫及的收获（纸为良田力耕获，一廛稼穑嗤许行）；还鼓励学生互相质疑问难，努力钻研获取真谛（操矛入室务相伐，谁能浚井得美泉）。而与所学相比，他更重视践行所学。他在早年所作的《畎亩十首·其三》中提出“读书不知道，言语徒自工”，感叹世人只知道让儿童读《孝经》，却不能真正践行孝道（后学昧极致，徒知授儿童）！在晚年所作的《读礼堂记》中，他批评一些读书人“能读而不能行”，好比有凤凰一样的好声音却长着恶鸟的羽毛（凤鸣而鸷翰）；他认为这样的人即便胸中有万卷书，博学如唐太宗称赞的“行秘书”虞世南，“谓之不能读，可也”。他的这些思想，与后来王守仁提倡的“知行合一”无疑是相通的。
四是尊师重道。王十朋非常钦佩潘先生的学问（自少从游，每叹不能竟其学），且喜潘先生之所喜，忧潘先生之所忧。潘先生得子岐哥，王十朋称之为“凤之雏、骥之子”，比之为东方朔和李白，祝愿岐哥长成后功名显赫、光大门户。潘先生怀才不遇，王十朋感同身受，感慨“才出人头未免贫”，痛斥“鼠目獐头多富贵”，发问“谁荐凌云达未央？”潘先生寒食思乡，王十朋劝他“且尽一杯蓝尾酒，莫将身事恼生前”。后来潘先生落魄而死，王十朋情难自抑，挥泪作《祭潘先生文》，以一连串排比句痛悼潘先生命途坎坷、英才早逝（吁嗟先生，乃尔邅迍！何负于心？何罪于人？何命之不淑？何天之不仁？何才之丰而命之啬？何气之壮而志之湮），盛赞潘先生才高如韩愈、李白、李商隐和庾信（先生之文也，浩乎如韩愈之无涯；先生之才也，飘然如谪仙之不群；弄翰染墨也，李义山之险怪；絺章绘句也，庾开府之清新），悲悯潘先生困穷似孟郊、子思、郑虔和杜甫（萧瑟乎东野之寒，寂寞乎原宪之贫，郁郁乎郑广文之坎轲，栖栖乎杜陵老之酸辛），高度赞扬潘先生对乐清教育的贡献（二十余年淹徊海滨，孰学道而不先生是师？孰择善而不先生是邻？主盟吾乡之绛帐，作成吾党之斯文。纷纷后生，头角璘珣，夫岂自贤？非教曷因），深深自责无力报答潘先生的恩情（某等抠衣最久，辜恩最甚。今日之奠，已不及哀矣，徒伤血泪之沾巾）。在稍后的一首挽诗中，则表示自己与潘先生“死生贫贱见交情”，并化用潘先生生前的诗句，指江头的怒潮“却为先生气不平”。十多年后，王十朋在寄给表叔贾如规的诗中，依然记得36年前潘先生教导自己写诗的情景（忆昔从师学弦诵，年与贾生相伯仲。九日登高鹿岩脊，感物题诗笔初弄）。在泉州知州任上，他曾编辑潘先生的文集准备付印，因被朝廷召回任太子詹事（不久辞世）未果。
五是教学相长。王十朋于学生亦师亦友，双方情谊极深。学生离别之际，他一一赋诗送行。学生父母亡故，他代诸生作祭文。天冷了，学生给他送来衣被（有友能施范叔袍……披身尤喜义襟高。书生忍冻谁相顾，共弊轻裘赖我曹）。“西征”（指1152年赴太学应试）时，有学生千里相送（郑生伴我千里行，近世人无此风义）。王十朋提倡师生教学相长、互相质疑问难。他在《送吴翼、万庠赴省试序》中提到，自己原来不相信韩愈说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但创立梅溪书馆后，每月品评文章分为三等，发现有十多人出语惊人，自己深受启发，才相信韩愈的话确实有道理（予疏缪，反资其发药者居多，然后知退之言为不妄）。在送别郑逊志的诗中，感慨他未及指出自己的过失就要回黄岩（未曾针我膏肓失，堪叹康成道已东）。在宋孝先为《自宽集》作跋后，和诗表示称誉过度（宋生辄作过情语，十韵殷勤为跋后。誉之韩柳谁敢当，意古语奇吾岂有）、应该指出自己的缺点（何如操矛时入室，针我膏肓乃相厚）。
六是有教无类。王十朋主政夔州时，忧心夔州教育落后，除了立“兴儒坊”、鼓励当地“儒术破天荒”之外，还经常视察州学，叮嘱州学教授要像孔子那样一视同仁对待学生、广施雨露培养人才（孔坛昔栽杏，鲁人呼东家。当时三千株，化工无等差。雩风长其实，教雨濯其葩……不比曲江春，只名及第花……愿言广对殖，夔鲁同光华）。学子感其恩德，在他离任之前为他作肖像并建生祠。
（感谢乐清市教育研究培训院黄煜老师提供《四库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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