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效民 山西作家

    9月3日是王小波父亲的忌日。王小波在十几年前曾经风靡一时，但是他的父亲却鲜为人知。今年是王先生逝世30周年，借此机会介绍一下他的经历，不仅是一种很好的纪念，还可以为反思历史增添一点材料。

    王小波的父亲叫王方名。他1911年出生于四川渠县一个富裕的家庭。早在高中时代，他就因为擅自到中共领导的苏维埃根据地参观，并发表同情革命的言论，被学校开除。

    随后，王方名进入重庆川东师范学校，并加入左翼学生社团“众志学会”。他文笔出众、书画俱佳，当选为《众志周刊》(壁报)的主编。在他主持下，该刊内容充实、色彩鲜艳、图画动人，每次刊出，都有“观者如堵”的轰动效应。

    就在这时，王方名的父亲催他回家完婚，但是他却以没有感情基础为由要求解除婚约。这不仅遭到父亲反对，也让女方家长特别难堪。人家觉得，自己有钱有势，女儿也很漂亮，如今被男方“休”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有意思的是，这个女孩居然同意退婚，原因是王方名“颜值”太低，与鲁智深不相上下。这个女孩没有说错，只要看看王小波的长相，就可以想到王方名的模样。因为遭遇婚变，女孩无法呆在家乡，便也来到重庆，并在王方名帮助下找了一份工作。

    1937年夏天，王方名正好从川东师范毕业，于是他与老同学李忠慎开始为投奔延安做准备。第二年年初，王名方、李忠慎等七位年轻人从万县出发徒步前往延安。在路上，他们通过讲演和演出宣传抗日，在民众中影响很大。路过阆中古城时，几个中学生死活要跟他们走。为了减小目标，大家兵分两路，决定让王方名带领他们单独行动。

    到达延安以后，李忠慎改名李新，与王方名在陕北公学接受培训。培训结束后，李忠慎去西安工作，王方名被派往陕北公学拘邑分校任教，从此二人失去联系。

    1939年初，王方名先后在晋东南的抗大一分校和鲁南的抗大三分校任职，还担任过胶东公学副校长等职务。随后，他与自己的学生宋华结为夫妇。

    1949年以后，王方名被任命为山东省教育厅督察。不久，华东局要调他去浙江担任教育厅副厅长，但是山东方面不仅不放人，还说了许多坏话。他的老上级、当时在高教部担任副部长的钱俊瑞知道以后，把王方名调到北京，安排在高教部工作。

    1951年土改运动开始，王方名的父亲被打成恶霸地主。他写信向儿子询问有关政策，王方名回信说：政府是保护工商业的，如果有人违背政策，你可以据理力争。没想到这封信被当地查获，这不但让他父亲罪上加罪，而且把王方名也牵连进去。

    第二年，“三反”运动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高教部党组号召大家给领导提意见，并要求党员起模范带头作用。单纯的王方名信以为真，便向部领导提了很多意见，并且还给毛主席、周总理写信反映情况。这些信转回高教部以后，钱俊瑞极为生气，认为王方名是恩将仇报。正在这时，四川老家把王方名父亲的材料和他写的信寄到高教部，希望严肃处理。于是钱俊瑞立即把他打成阶级异己分子，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下放到中国人民大学附属工农速成中学去当临时教员。这时候，他的妻子宋华正怀着王小波，宋女士认为这对胎儿影响极大。王小波身体不好，以至于英年早逝，显然与王方名挨整有很大关系。

    1953年夏天，中国人民大学召开斯大林社会主义经济问题讨论会，王方名有幸代表附中在大会上发言。这时李新就坐在领导席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失散多年的老同学王方名。

    散会以后，王方名来到李新家中。李新问起分手以后的情况，王方名居然大哭起来。随后，他向李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面对王方名的不幸遭遇，李新觉得当务之急不是为他翻案，而是解决他的工作问题。当时李新是人大的教务长，他把王方名安排在逻辑教研室工作。

    没过多久，王方名就在逻辑学研究上取得很大成绩，并对苏联教科书的逻辑体系提出质疑。毛泽东看到他的文章以后，在中南海接见并宴请了他和周谷城先生，这恐怕与斯大林死了以后，毛泽东的内心诉求有关。

    从此以后，王方名的处境大为改善，中国人民大学让他当了逻辑教研室主任。但是，由于钱俊瑞不肯承认错误，所以恢复其党籍的事迟迟不能落实。直到文革结束以后，钱俊瑞才同意给他平反，并写了一篇非常动人的平反报告。

    落实政策以后的王方名还想重操旧业，但因为逻辑学研究已经发生很大变化，所以他很难适应。于是他日益焦急，甚至与妻子、孩子都产生矛盾。后来他想以书画自娱，却还是无法排遣内心的烦躁。有时候他到处乱跑，就像得了“精神飘逸症”一样。只有在李新面前，他才能说点知心话，并发出“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的长叹。

    1985年9月3日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之际，宋华去人民大会堂开会，儿女们都不在家，王方名在家中看电视实况直播时突然去世，享年7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