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王姓人物
列传第一百三十五 良吏上
王方翼,并州祁人也,高宗王庶人从祖兄也。祖裕,武德初隋州刺史。裕妻即高祖妹同安大长公主也。太宗时,以公主属尊年老,特加敬异,数幸其第,赏赐累万。方翼父仁表,贞观中为岐州刺史。仁表卒,妻李氏为主所斥,居于凤泉别业。时方翼尚幼,乃与佣保齐力勤作,苦心计。功不虚弃,数年辟田数十顷,修饰馆宇,列植竹木,遂为富室。公主卒后,归长安。友人赵持满犯罪被诛,暴尸于城西,亲戚莫敢收视。方翼叹曰:“栾布之哭彭越,大义也;周文之掩朽骼,至仁也。绝友之义,蔽主之仁,何以事君?”乃收其尸,具礼葬之。高宗闻而嘉叹,由是知名。
永徽中累授安定令。诛大姓皇甫氏,盗贼止息,号为善政。五迁肃州刺史。时州城荒毁,又无壕堑,数为寇贼所乘。方翼发卒浚筑,引多乐水环城为壕。又出私财造水碾硙,税其利以养饥馁,宅侧起舍十余行以居之。属蝗俭,诸州贫人死于道路,而肃州全活者甚众,州人为立碑颂美。
会吏部侍郎裴行俭西讨遮匐,奏方翼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又筑碎叶镇城,立四面十二门,皆屈曲作隐伏出没之状,五旬而毕。西域诸胡竞来观之,因献方物。
永隆中,车簿反叛,围弓月城。方翼引兵救之,至伊丽河。贼前来拒,因纵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俄而二姓咽曲悉发众十万,与车簿合势,以拒方翼。屯兵热海,与贼连战,流矢贯臂,徐以佩刀截之,左右莫有觉者。既而所将蕃兵怀贰,谋执方翼以应贼。方翼密知之,悉召会议,佯出军资以赐之。续续引去,便令斩之。会大风,又振金鼓以乱其声,遂诛七千余人。因遣裨将分道讨袭咽曲等。贼既无备,因是大溃,擒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域遂定。以功迁夏州都督。属牛疫,无以营农,方翼造人耕之法,施关键,使人推之,百姓赖焉。
永淳二年,诏征方翼,将议西域之事,于奉天宫谒见,赐食与语。方翼衣有旧时血渍之处,高宗问其故,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高宗使袒视其疮,叹曰:“吾亲也。”赏赐甚厚。俄属绥州白铁余举兵反,乃诏方翼副程务挺讨之。贼平,封太原郡公。
则天临朝,以方翼是庶人近属,阴欲除之。及程务挺被诛,以方翼与务挺连职素善,追赴都下狱,遂流于崖州而死。
子宝、珣、瑨,并知名。宝、瑨,开元中皆为中书舍人;珣,至秘书监。
列传第一百三十六 酷吏上 王弘义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也。告变,授游击将军。天授中,拜右台殿中侍御史。长寿中,拜左台侍御史,与来俊臣罗告衣冠。延载元年,俊臣贬,弘义亦流放琼州,妄称敕追。时胡元礼为侍御史,使岭南道,次于襄、邓,会而按之。弘义词穷,乃谓曰:“与公气类。”元礼曰:“足下任御史,元礼任洛阳尉。元礼今为御史,公乃流囚,复何气类?”乃搒杀之。
弘义每暑月系囚,必于小房中积蒿而施氈褥,遭之者斯须气绝矣。苟自诬引,则易于他房。与俊臣常行移牒,州县慑惧,自矜曰:“我之文牒,有如狼毒野葛也。” 弘义常于乡里傍舍求瓜,主吝之,弘义乃状言瓜园中有白兔,县官命人捕逐,斯须园苗尽矣。内史李昭德曰:“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免御史。”
列传第一百三十六 酷吏下王旭
王旭,太原祁人也。曾祖珪,贞观初为侍中,尚永宁公主。旭解褐鸿州参军,转兗州兵曹。神龙元年正月,张柬之、桓彦范等诛张易之、昌宗兄弟,尊立孝和皇帝。其兄昌仪先贬乾封尉,旭斩之,赍其首,赴于东都。迁并州录事参军。唐隆元年,玄宗诛韦庶人等。并州长史周仁轨,韦氏之党,有诏诛之。旭不覆敕,又斩其首,驰赴西京。
开元二年,累迁左台侍御史。时光禄少卿卢崇道以崔湜妻父,贬于岭外。逃归,匿于东都,为仇家所发,诏旭究其狱。旭欲擅其威权,因捕崇道亲党数十人,皆极其楚毒,然后结成其罪。崇道及三子并杖死于都亭驿,门生亲友皆决杖流贬。时得罪多是知名之士,四海冤之。旭又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叶,递相纠讦,杰竟左迁衢州刺史。旭既得志,擅行威福,由是朝廷畏而鄙之。
五年,迁左司郎中,常带侍御史。旭为吏严苛,左右无敢支梧,每衔命推劾,一见无不输款者。时宋王宪府掾纪希虬兄任剑南县令,被告有赃私,旭使至蜀鞫之。其妻美,旭威逼之,因奏决杀县令,纳赃数千万。至六年,希虬遣奴诈为祗承人,受顾在台,事旭累月。旭赏之,召入宅中,委以腹心。其奴密记旭受馈遗嘱托事,乃成数千贯,归谒希虬。希虬衔泣见宪,叙以家冤。宪悯之,执其状以奏,诏付台司劾之。赃私累巨万,贬龙平尉,愤恚而死,甚为时人之所庆快。
列传第一百三十七 忠义上 王义方 王同皎 王求礼
王义方,泗州涟水人也。少孤贫,事母甚谨,博通《五经》,而謇傲独行。初举明经,因诣京师,中路逢徒步者,自云父为颍上令,闻病笃,倍道将往焉,徒步不前,计无所出。义方解所乘马与之,不告姓名而去。俄授晋王府参军,直弘文馆。特进魏征甚礼之,将以侄女妻之。义方竟娶征之侄女,告人曰:“昔不附宰相之势,今感知己之言故也。”转太子校书。
无何,坐与刑部尚书张亮交通,贬为儋州吉安丞。行至海南,舟人将以酒脯致祭。义方曰:“黍稷非馨,义在明德。”乃酌水而祭,为文曰:“思帝乡而北顾,望海浦而南浮。必也行愆诸己,义负前修。长鲸击水,天吴覆舟。因忠获戾,以孝见尤。四维雾廓,千里安流。灵应如响,无作神羞。”时当盛夏,风涛蒸毒,既而开霁,南渡吉安。蛮俗荒梗,义方召诸首领,集生徒,亲为讲经,行释奠之礼;清歌吹籥,登降有序,蛮酋大喜。
贞观二十三年,改授洹水丞。时张亮兄子皎,配流在崖州,来依义方而卒。临终托以妻子及致尸还乡。义方与皎妻自誓于海神,使奴负柩,令皎妻抱其赤子,乘义方之马,身独步从而还。先之原武葬皎,告祭张亮,送皎妻子归其家而往洹水。转云阳丞,擢为著作佐郎。
显庆元年,迁侍御史。时中书侍郎李义府执权用事,妇人淳于氏有美色,坐事系大理,义府悦之,托大理丞毕正义枉法出之。高宗又敕给事中刘仁轨、侍御史张伦重按其事。正义自缢。高宗特原义府之罪。义方以义府奸蠹害政,将加弹奏,以问其母。母曰:“昔王陵母伏剑成子之义,汝能尽忠立名,吾之愿也,虽死不恨!” 义方乃先奏曰:
臣闻春莺鸣于献岁,蟋蟀吟于始秋,物有微而应时,人有贱而言忠。臣去岁冬初,云阳下县丞耳。今春及夏,陛下擢臣著作佐郎,极文学之清选。未几,又拜臣侍御史,滥朝廷之雄职。顾视生涯,陨首非报,唯欲有犯无隐,以广天听。
伏以李义府枉杀寺丞,陛下已赦之,臣不应更有鞫问。然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本欲水火相济,盐梅相成,然后庶绩咸熙,风雨交泰。亦不可独是独非,皆由圣旨。昔唐尧失之于四凶,汉祖失之于陈豨,光武失之于逢萌,魏武失之于张邈。此四帝者,英杰之主,然失之于前,得之于后。今陛下继圣,抚育万邦,蛮陬夷落,犹惧疏网。况辇毂咫尺,奸臣肆虐,足使忠臣抗愤,义士扼腕。纵令正义自缢,弥不可容,便是畏义府之权势,能杀身以灭口。此则生杀之威,上非王出;赏罚之柄,下移佞宠。臣恐履霜坚冰,积小成大,请重鞫正义死由,雪冤气于幽泉,诛奸臣于白日。
及廷劾义府,曰:
臣闻附下罔上,圣主之所宜诛;心狠貌恭,明时之所必罚。是以隐贼掩义,不容唐帝之朝;窃幸乘权,终齿汉皇之剑。中书侍郎李义府,因缘际会,遂阶通显。不能尽忠竭节,对扬王休,策蹇励驽,祗奉皇眷,而反凭附城社,蔽亏日月,请托公行,交游群小。贪冶容之美,原有罪之淳于;恐漏泄其谋,殒无辜之正义。虽挟山超海之力,望此犹轻;回天转日之威,方斯更劣。此而可恕,孰不可容!金风届节,玉露启涂,霜简与秋典共清,忠臣将鹰鹯并击。请除君侧,少答鸿私,碎首玉阶,庶明臣节。
高宗以义方毁辱大臣,言词不逊,左迁莱州司户参军。秩满,家于昌乐,聚徒教授。母卒,遂不复仕进。总章二年卒,年五十五。撰《笔海》十卷、文集十卷。门人何彦光、员半千为义方制师服,三年丧毕而去。
半千者,齐州全节人也。事义方经十余年,博涉经史,知名河朔。则天时官至天官侍郎。撰《三国春秋》二十卷,行于代。自有传。
王同皎,相州安阳人,陈侍中、驸马都尉宽之曾孙。其先自琅邪仕江左,陈亡,徙家河北。同皎,长安中尚皇太子女定安郡主。授朝散大夫,行太子典膳郎。敬晖等讨张易之兄弟也。遣同皎与右羽林将军李多祚迎太子于东宫,请太子至玄武门指麾将士。太子初拒而不许,同皎讽谕切至,太子乃就驾。以功授右千牛将军,封琅邪郡公,赐实封五百户。及郡主进封为公主,拜同皎为驸马都尉。寻加银青光禄大夫,迁光禄卿。
神龙二年,同皎以武三思专权任势,谋为逆乱,乃招集壮士,期以则天灵驾发引,劫杀三思。同谋人抚州司仓冉祖雍,具以其计密告三思。三思乃遣校书郎李悛上言:“同皎潜谋杀三思后,将拥兵诣阙,废黜皇后。”帝然之,遂斩同皎于都亭驿前,籍没其家。临刑神色不变,天下莫不冤之。睿宗即位,令复其官爵。执冉祖雍、李悛,并诛之。
初与同皎叶谋,有武当丞周憬者,寿州寿春人也。事既泄,遁于比干庙中,自刎而死。临终,谓左右曰:“比干,古之忠臣也。倘神道聪明,应知周憬忠而死也。韦后乱朝,宠树邪佞,武三思干上犯顺,虐害忠良,吾知其灭亡不久也!可悬吾头于国门,观其身首异门而出。”其后皆如其言。
王求礼者,许州长社人。则天时,为左拾遗。时武懿宗统兵讨契丹,畏忄耎不敢进。及贼平,懿宗奏沧、瀛等数百家从贼,请诛之。求礼廷折之曰:“此等素无武备,城池不完,遇贼畏惧,苟从之以求生,岂素有背叛之心也!懿宗拥强兵数十万,闻贼辄退,使其滋蔓。又欲移罪于草泽诖误之人,岂为臣之道!臣请先斩懿宗,以谢河北。”懿宗不能答。则天遂宽胁从者之罪。后都城三月雨雪,凤阁侍郎苏味道以为瑞雪,率群官表贺。求礼曰:“公为宰相,不能燮理阴阳,非时降雪,又将灾而为瑞,诬罔视听。若以三月雪为瑞雪,即腊月雷亦为瑞雷耶?”味道不从。求礼累迁左台殿中侍御史。神龙初,为卫王掾,病卒。
列传第一百三十八 孝友 王君操
王君操,莱州即墨人也。其父隋大业中与乡人李君则斗竞,因被殴杀。君操时年六岁,其母刘氏告县收捕,君则弃家亡命,追访数年弗获。贞观初,君则自以世代迁革,不虑国刑,又见君操孤微,谓其无复仇之志,遂诣州府自首。而君操密袖白刃刺杀之,刳腹取其心肝,啖食立尽,诣刺史具自陈告。州司以其擅杀戮,问曰: “杀人偿死,律有明文,何方自理,以求生路?”对曰:“亡父被杀,二十余载。闻诸典礼,父仇不可同天。早愿图之,久而未遂,常惧亡灭,不展冤情。今大耻既雪,甘从刑宪。”州司据法处死,列上其状,太宗特诏原免。
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儒学下 王元感 王绍宗
王元感,濮州鄄城人也。少举明经,累补博城县丞。兗州都督、纪王慎深礼之,命其子东平王续从元感受学。天授中,稍迁左卫率府录事,兼直弘文馆。是后则天亲祠南郊及享明堂,封嵩岳,元感皆受诏共诸儒撰定仪注,凡所立议,众咸推服之。转四门博士,仍直弘文馆。元感时虽年老,犹能烛下看书,通宵不寐。
长安三年,表上其所撰《尚书纠谬》十卷、《春秋振滞》二十卷、《礼记绳愆》三十卷,并所注《孝经》、《史记》稿草,请官给纸笔,写上秘书阁。诏令弘文、崇贤两馆学士及成均博士详其可否。
学士祝钦明、郭山恽、李宪等皆专守先儒章句,深讥元感掎摭旧义,元感随方应答,竟不之屈。凤阁舍人魏知古、司封郎中徐坚、左史刘知几、右史张思敬,雅好异闻,每为元感申理其义,连表荐之。寻下诏曰:“王元感质性温敏,博闻强记,手不释卷,老而弥笃。掎前达之失,究先圣之旨,是谓儒宗,不可多得。可太子司议郎,兼崇贤馆学士。”魏知古尝称其所撰书曰:“信可谓《五经》之指南也。” 中宗即位,以春宫旧僚,进加朝散大夫,拜崇贤馆学士。寻卒。
王绍宗,扬州江都人也,梁左民尚书铨曾孙也,其先自琅邪徙焉。绍宗少勤学,遍览经史,尤工草隶。家贫,常佣力写佛经以自给,每月自支钱足即止,虽高价盈倍,亦即拒之。寓居寺中,以清净自守,垂三十年。文明中,徐敬业于扬州作乱,闻其高行,遣使征之,绍宗称疾固辞。又令唐之奇亲诣所居逼之,竟不起。敬业大怒,将杀之。之奇曰:“绍宗人望,杀之恐伤士众之心。”由是获免。及贼平,行军大总管李孝逸以其状闻,则天驿召赴东都,引入禁中,亲加慰抚,擢拜太子文学,累转秘书少监,仍侍皇太子读书。
绍宗性淡雅,以儒素见称,当时朝廷之士,咸敬慕之。张易之兄弟,亦加厚礼。易之伏诛,绍宗坐以交往见废,卒于乡里。
列传第一百四十 文苑上 王勃 兄勮 勔
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人。祖通,隋蜀郡司户书佐。大业末,弃官归,以著书讲学为业。依《春秋》体例,自获麟后,历秦、汉至于后魏,著纪年之书,谓之《元经》。又依《孔子家语》、扬雄《法言》例,为客主对答之说,号曰《中说》。皆为儒士所称。义宁元年卒,门人薛收等相与议谥曰文中子。二子:福畤、福郊。
勃六岁解属文,构思无滞,词情英迈,与兄勔、勮,才藻相类。父友杜易简常称之曰:“此王氏三珠树也。”勃年未及冠,应幽素举及第。乾封初,诣阙上《宸游东岳颂》。时东都造乾元殿,又上《乾元殿颂》。沛王贤闻其名,召为沛府修撰,甚爱重之。诸王斗鸡,互有胜负,勃戏为《檄英王鸡文》。高宗览之,怒曰:“据此是交构之渐。”即日斥勃,不令入府。久之,补虢州参军。
勃恃才傲物,为同僚所嫉。有官奴曹达犯罪,勃匿之,又惧事泄,乃杀达以塞口。事发,当诛,会赦除名。时勃父福畤为雍州司户参军,坐勃左迁交趾令。上元二年,勃往交趾省父,道出江中,为《采莲赋》以见意,其辞甚美。渡南海,堕水而卒,时年二十八。
苾,弱冠进士登第,累除太子典膳丞。长寿中,擢为凤阁舍人。时寿春王成器、衡阳王成义等五王初出阁,同日授册。有司撰仪注,忘载册文。及百僚在列,方知阙礼,宰相相顾失色。苾立召书吏五人,各令执笔,口占分写,一时俱毕。词理典赡,人皆叹服。寻加弘文馆学士,兼知天官侍郎。苾颇任权势,交结非类。万岁通天二年,綦连耀谋逆事泄,閟坐与耀善,并弟閟并伏诛。
閟累官至泾州刺史。神龙初,有诏追复苾、閟官位。
福畤,天后朝以子贵,累转泽州长史,卒。
初,吏部侍郎裴行俭典选,有知人之鉴,见苾与苏味道,谓人曰:“二子亦当掌铨衡之任。”李敬玄尤重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与勃等四人,必当显贵。行俭曰: “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杨子沉静,应至令长,余得令终为幸。”果如其言。
勃文章迈捷,下笔则成,尤好著书。撰《周易发挥》五卷,及《次论》等书数部。勃亡后,并多遗失。有文集三十卷。勃聪警绝众,于推步历算尤精,尝作《大唐千岁历》,言唐德灵长千年,不合承周、隋短祚。其论大旨云:“以土王者,五十代而一千年;金王者,四十九代而九百年;水王者,二十代而六百年;木王者,三十代而八百年;火王者,二十代而七百年。此天地之常期,符历之数也。自黄帝至汉,并是五运真主。五行已遍,土运复归,唐德承之,宜矣!魏、晋至于周、隋,咸非正统,五行之沴气也,故不可承之。”大率如此。
列传第一百四十 文苑中 王适 王浣 王无竞
王适,幽州人。官至雍州司功。初则天时,敕吏部糊名考选人判,以求才彦,刘宪与王适、司马锽、梁载言相次判入第二等,
王无竞者,字仲烈。其先琅邪人,因官徙居东莱,宋太尉弘之十一代孙。父侃,棣州司马。
无竞有文学,初应下笔成章举及第,解褐授赵州栾城县尉,历秘书省正字,转右武卫仓曹、洛阳县尉,迁监察御史,转殿中。旧例,每日更直于殿前。正班时,宰相宗楚客、杨再思常离班偶语,无竞前曰:“朝礼至敬,公等大臣,不宜轻易以慢恆典。”楚客等大怒,转无竞为太子舍人。神龙初,坐诃诋权幸,出为苏州司马。及张易之等败,以尝交往,再贬岭外,卒于广州,年五十四。
王浣,并州晋阳人。少豪荡不羁。登进士第,日以蒱酒为事。并州长史张嘉贞奇其才,礼接甚厚。浣感之,撰乐词以叙情,于席上自唱自舞,神气豪迈。张说镇并州,礼浣益至。会说复知政事,以浣为秘书正字,擢拜通事舍人,迁驾部员外。枥多名马,家有妓乐。浣发言立意,自比王侯;颐指侪类,人多嫉之。
说既罢相,出浣为汝州长史,改仙州别驾。至郡,日聚英豪,从禽击鼓,恣为欢赏,文士祖咏、杜华常在座,于是贬道州司马,卒。有文集十卷。
列传第一百四十 文苑下 王昌龄 王维 王仲舒
王昌龄者,进士登第,补秘书省校书郎。又以博学宏词登科,再迁汜水县尉。不护细行,屡见贬斥,卒。昌龄为文,绪微而思清。有集五卷。
王维,字摩诘,太原祁人。父处廉,终汾州司马,徙家于蒲,遂为河东人。
维开元九年进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闻。与弟缙俱有俊才,博学多艺亦齐名,闺门友悌,多士推之。历右拾遗、监察御史、左补阙、库部郎中。居母丧,柴毁骨立,殆不胜丧。服阕,拜吏部郎中。天宝末,为给事中。
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喑病。禄山素怜之,遣人迎置洛阳,拘于普施寺,迫以伪署。禄山宴其徒于凝碧宫,其乐工皆梨园弟子、教坊工人。维闻之悲恻,潜为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花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贼平,陷贼官三等定罪。维以《凝碧诗》闻于行在,肃宗嘉之。会缙请削己刑部侍郎以赎兄罪,特宥之,责授太子中允。乾元中,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复拜给事中,转尚书右丞。
维以诗名盛于开元、天宝间,昆仲宦游两都,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拂席迎之,宁王、薛王待之如师友。维尤长五言诗。书画特臻其妙,笔踪措思,参于造化;而创意经图,即有所缺,如山水平远,云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及也。人有得《奏乐图》,不知其名,维视之曰:“《霓裳》第三叠第一拍也。” 好事者集乐工按之,一无差,咸服其精思。
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别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辋川集》。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乾元二年七月卒。临终之际,以缙在凤翔,忽索笔作别缙书,又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绝。
代宗时,缙为宰相。代宗好文,常谓缙曰:“卿之伯氏,天宝中诗名冠代,朕尝于诸王座闻其乐章。今有多少文集,卿可进来。”缙曰:“臣兄开元中诗百千余篇,天宝事后,十不存一。比于中外亲故间相与编缀,都得四百余篇。”翌日上之,帝优诏褒赏。缙自有传。
王仲舒,字弘中,太原人。少孤贫,事母以孝闻。嗜学工文,不就乡举。凡与结交,必知名之士,与杨顼、梁聿、裴枢为忘形之契。贞元十年,策试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等科,仲舒登乙第,超拜右拾遗。裴延龄领度支,矫诞大言,中伤良善,仲舒上疏极论之。累转尚书郎。元和五年,自职方郎中知制诰。
仲舒文思温雅,制诰所出,人皆传写。京兆尹杨凭为中丞李夷简所劾,贬临贺尉。仲舒与凭善,宣言于朝,言夷简掎摭凭罪,仲舒坐贬硖州刺史。迁苏州。穆宗即位,复召为中书舍人。其年出为洪州刺史、御史中丞、江南西道观察使。江西前例榷酒私酿法深,仲舒至镇,奏罢之。又出官钱二万贯,代贫户输税。长庆三年冬,卒于镇。
列传第一百四十二 隐逸 王绩 王友贞 王希夷 王守慎 王远知
王绩,字无功,绛州龙门人。少与李播、吕才为莫逆之交。隋大业中,应孝悌廉洁举,授扬州六合县丞。非其所好,弃官还乡里。绩河渚中先有田数顷,邻渚有隐士仲长子先,服食养性,绩重其真素,愿与相近,乃结庐河渚,以琴酒自乐。尝游北山,因为《北山赋》以见志,词多不载。
绩尝躬耕于东皋,故时人号东皋子。或经过酒肆,动经数日,往往题壁作诗,多为好事者讽咏。贞观十八年卒。临终自克死日,遗命薄葬,兼预自为墓志。有文集五卷。又撰《隋书》,未就而卒。
兄通,字仲淹,隋大业中名儒,号文中子,自有传。
王友贞,怀州河内人也。父知敬,则天时麟台少监,以工书知名。友贞弱冠时,母病笃,医言唯啖人肉乃差。友贞独念无可求治,乃割股肉以饴亲,母病寻差。则天闻之,令就其家验问,特加旌表。友贞素好学,读《九经》皆百遍,训诲子弟,如严君焉。口不言人过,尤好释典;屏绝⺶亶味,出言未曾负诺,时论以为真君子也。
长安年,历任长水令。后罢归田里。中宗在春宫,召为司议郎,不就。神龙初,又拜太子中舍,仍令所司以礼征赴。及至,固以疾辞。诏曰:
敦夷齐之行,可以激贪;尚颜闵之道,用能劝俗。新除太子中舍人王友贞,德义泉薮,人伦茂异,孝始于事亲,信表于行己。富有文史,廉于财货,久历官政,累闻课绩。有古人之风,保君子之德。乃抗志尘外,栖情物表,深归解脱之门,誓守薰修之诫。顷加征命,作护储闱,固在辞荣,累陈情恳。坚持净义,不登于车服;惟悦禅纲,味靡求于珍馔。朕方崇奖廉退,惩抑浇浮,虽思廊庙之贤,岂违山林之愿,宜加优秩,仍遂雅怀。可太子中舍人员外置,给全禄以毕其身,任其在家修道。仍令所在州县存问,四时送禄至其住所。
玄宗在东宫,又表请礼征之,以年老,竟辞疾不赴。年九十余,开元四年卒。时下制曰:“贵德尊贤,饰终念远,此圣人所以治天下、厚风俗也。王友贞禀气元精,游心大朴。孝惟不匮,独贯于神明;道则难名,高谢于人代。言念锡类,方期镇俗,遽尔凋殂,良深愍悼。生无大位,虽隔外臣之仪,殁有余荣,宜赠上卿之服。可赠银青光禄大夫,仍委本县令长特加吊祭。”
王希夷,徐州滕县人也。孤贫好道。父母终,为人牧羊,收佣以供葬。葬毕,隐于嵩山,师道士黄颐,向四十年,尽能传其闭气导养之术。颐卒,更居兗州徂来山中,与道士刘玄博为栖遁之友。好《易》及《老子》,尝饵松柏叶及杂花散。
景龙中,年七十余,气力益壮。刺史卢齐卿就谒致礼,因访以字人之术,希夷曰:“孔子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以终身行之矣。”及玄宗东巡,敕州县以礼征,召至驾前,年已九十六。上令中书令张说访以道义,宦官扶入宫中,与语甚悦。
开元十四年,下制曰:“徐州处士王希夷,绝学弃智,抱一居贞,久谢嚣尘,独往林壑。朕为封峦展礼,侧席旌贤,贲然来思,克应嘉召。虽纡绮季之迹,已过伏生之年,宜命秩以尊儒,俾全高于尚齿。可朝散大夫,守国子博士,听致仕还山。州县春秋致束帛酒肉,仍赐衣一副、绢一百匹。”寻寿终。
自则天、中宗已后,有蒲州人卫大经、邢州人李元恺,皆洁志不仕;蒲州人王守慎、常州人徐仁纪、润州人孙处玄,皆退身辞职,为时所称。
王守慎者,有美名。垂拱中为监察御史。时罗织事起,守慎舅秋官侍郎张知默推诏狱,奏守慎同知其事,守慎以疾辞,因请为僧。则天初甚怪之;守慎陈情,词理甚高,则天欣然从之,赐号法成。识鉴高雅,为时贤所重。以寿终。
道士王远知,琅邪人也。祖景贤,梁江州刺史。父昙选,陈扬州刺史。远知母,梁驾部郎中丁超女也。尝昼寝,梦灵凤集其身,因而有娠,又闻腹中啼声,沙门宝志谓昙选曰:“生子当为神仙之宗伯也。”
远知少聪敏,博综群书。初入茅山,师事陶弘景,传其道法。后又师事宗道先生臧兢。陈主闻其名,召入重阳殿,令讲论,甚见嗟赏。及隋炀帝为晋王,镇扬州,使王子相、柳顾言相次召之。远知乃来谒见,斯须而须发变白,晋王惧而遣之,少顷又复其旧。炀帝幸涿郡,遣员外郎崔凤举就邀之,远知见于临朔宫,炀帝亲执弟子之礼,敕都城起玉清玄坛以处之。及幸扬州,远知谏不宜远去京国,炀帝不从。
高祖之龙潜也,远知尝密传符命。武德中,太宗平王世充,与房玄龄微服以谒之。远知迎谓曰:“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太宗因以实告。远知曰:“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极,将加重位,固请归山。至贞观九年,敕润州于茅山置太受观,并度道士二十七人。降玺书曰:“先生操履夷简,德业冲粹,屏弃尘杂,栖志虚玄,吐故纳新,食芝饵术,念众妙于三清之表,返华发于百龄之外,道迈前烈,声高自古。非夫得秘诀于金坛,受幽文于玉笈者,其孰能与此乎!朕昔在籓朝,早获问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近览来奏,请归旧山,已有别敕,不违高志,并许置观,用表宿心。未知先生早晚已届江外,所营栋宇,何当就功?伫闻委曲,副兹引领。近已令太史薛颐等往诣,令宣朕意。”
其年,远知谓弟子籓师正曰:“吾见仙格,以吾小时误损一童子吻,不得白日升天。见署少室伯,将行在即。”翌日,沐浴,加冠衣,焚香而寝。卒,年一百二十六岁。调露二年,追赠远知太中大夫,谥曰升真先生。则天临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天授二年,改谥曰升玄先生。
列传第一百四十三 列女
杨庆妻王氏 独孤师仁乳母王氏附魏衡妻王氏 杨绍宗妻王氏 冀州女子王氏
杨庆妻王氏,世充兄之女也。庆即隋河间王弘之子。大业末,封郇王,为荥阳太守。后陷于世充。世充以兄女妻之,授管州刺史。及太宗攻围洛阳,庆谋背世充,欲与其妻俱来归国。妻谓庆曰:“郑国以妾奉箕帚于公者,所以结公心耳。今既二三其行,负恩背义,自为身谋,妾将奈何?若至长安,则公家之婢耳!愿送至东都,公之惠也。”庆不听。伺庆出后,谓侍者曰:“唐兵若胜,我家则戚。郑国无危,吾夫又死,进退维谷。何以生焉?”乃饮药而卒。庆既入朝,官至宜州刺史。
时又有独孤武都,谋叛王世充归国,事觉诛死。武都子师仁,年始三岁,世充以其年幼不杀,使禁掌之。乳母王氏,号兰英,请髡钳,求入保养,世充许之。兰英抚育提携,备尽筋力。时丧乱年饥,人多锇死,兰英扶路乞丐捃拾。遇有所得,便归与师仁;兰英唯啖土饮水而已。后诈采拾,乃窃师仁归于京师。高祖嘉其义,下诏曰:“师仁乳母王氏,慈惠有闻,抚鞠无倦,提携遗幼,背逆归朝。宜有褒隆,以锡其号。可封永寿郡君”。
魏衡妻王氏,梓州郪人也。武德初,薛仁杲旧将房企地侵掠梁郡,因获王氏,逼而妻之。后企地渐强盛,衡谋以城应贼。企地领众将趋梁州,未至数十里,饮酒醉卧。王氏取其佩刀斩之,携其首入城,贼众乃散。高祖大悦,封为崇义夫人,舍衡同贼之罪。
杨绍宗妻王氏,华州华阴人也。初,年二岁,所生母亡,为继母鞠养。至年十五,父又征辽而殁。继母寻亦卒。王乃收所生及继母尸柩,并立父形像,招魂迁葬讫,庐于墓侧,陪其祖父母及父母坟。永徽中,诏曰:“故杨绍宗妻王氏,因心为孝,率性成道。年迫桑榆,筋力衰谢。以往在隋朝,父殁辽左,招魂迁葬,负土成坟,又葬其祖父母等,遏此老年,亲加板筑。痛结晨昏,哀感行路。永言志行,嘉尚良深。宜标其门闾,用旌敏德。”赐物三十段、粟五十石。
冀州鹿城女子王阿足者,早孤,无兄弟,唯姊一人。阿足初适同县李氏,未有子而夫亡。时年尚少,人多聘之。为姊年老孤寡,不能舍去,乃誓不嫁,以养其姊。每昼营田业,夜便纺绩,衣食所须,无非阿足出者,如此二十余年。及姊丧,葬送以礼。乡人莫不称其节行,竞令妻女求与相识。后数岁,竟终于家。
列传第一百三十四 宦官 王守澄
王守澄,元和末宦者。宪宗疾大渐,内官陈弘庆等弑逆。宪宗英武,威德在人,内官秘之,不敢除讨,但云药发暴崩。时守澄与中尉马进潭、梁守谦、刘承偕、韦元素等定册立穆宗皇帝。长庆中,守澄知枢密事。
初,元和中,守澄为徐州监军,遇翼城医人郑注,出入节度使李醖家。注敏悟过人,博通典艺,棋奕医卜,尤臻于妙,人见之者,无不欢然。注尝为李醖煮黄金,服一刀圭,可愈痿弱重膇之疾,复能反老成童。醖与守澄服之,颇效。守澄知枢密,荐引入禁中,穆宗待之亦厚。注多奇诡,每与守澄言必通夕。
文宗即位,守澄为骠骑大将军,充右军中尉。注复得幸于文宗,后依倚守澄,大为奸弊。文宗以元和逆党尚在,其党大盛,心常愤惋,端居不怡。翰林学士宋申锡尝独对探知,上略言其意,申锡请渐除其逼。帝亦以申锡沉厚有方略,为其事可成,乃用为宰相。申锡谋未果,为注所察,守澄乃令军吏豆卢著诬告申锡与漳王谋逆,申锡坐贬。
宰相李逢吉从子训,与注交通,训亦机诡万端,二人情义相得,俱为守澄所重。复引训入禁中,为上讲《周易》。既得幸,又探知帝旨,复以除宦官谋中帝意。帝以训才辩纵横,以为其事必捷,待以殊宠,自流人中用为学官,充侍进学士。时仇士良有翌上之功,为守澄所抑,位未通显。训奏用士良分守澄之权,乃以士良为左军中尉;守澄不悦,两相矛盾。训因其恶。
太和九年,帝令内养李好古齑鸩赐守澄,秘而不发,守澄死,仍赠扬州大都督。其弟守涓为徐州监军,召还,至中牟,诛之。守澄豢养训、注,反罹其祸,人皆快其受佞,而恶训、注之阴狡。
李训既杀守澄,复恶郑注,乃奏用注为凤翔节度使。训欲尽诛宦官,乃与金吾将军韩约、新除太原节度使王璠、新除邠宁节度使郭行余、权御史中丞李孝本、权京兆尹罗立言谋。其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上御宣政殿,百僚班定,韩约不奏平安,乃奏曰:“臣当仗廨内石榴树,夜来降甘露,请陛下幸仗舍观之。”帝乘辇趋金吾仗。中尉仇士良与诸官先往石榴树观之,伺知其诈;又闻幕下兵仗声,苍黄而还,奏曰:“南衙有变。”遂扶帝辇入阁门。李训从辇大呼曰:“邠宁、太原之兵,何不赴难?卫乘舆者,人赏百千!”于是谁何之卒,及御史台从人,持兵入宣政殿院,宦官死者甚众。辇既入阁门,内官呼万岁。俄而士良等率禁兵五百余人,露刃出东上阁逢人即杀,王涯、贾餗、舒元舆、李训等四人宰相及王璠、郭行余等十一人,尸横阙下。自是权归士良与鱼弘志。至宣宗即位,复诛其太甚者,而阍寺之势,仍握军权之重焉。
列传第四○王世充
王世充,字行满,本姓支,西域胡人也。寓居新丰。祖支颓耨,早死。父收,随母嫁霸城王氏,因冒姓焉,仕至汴州长史。世充颇涉经史,尤好兵法及龟策、推步之术。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累转兵部员外郎。善敷奏,明习法律,然舞弄文法,高下其心。或有驳难之者,世充利口饰非,辞议锋起,众虽知其不可而莫能屈。
大业中,累迁江都丞,兼领江都宫监。时炀帝数幸江都,世充善候人主颜色,阿谀顺旨,每入言事,帝必称善。乃雕饰池台,阴奏远方珍物,以媚于帝,由是益昵之。世充知隋政将乱,阴结豪俊,多收群心,有系狱抵罪,皆枉法出之,以树私恩。及杨玄感作乱,吴人硃燮、晋陵人管崇起兵江南以应之,自称将军,拥众十余万。隋遣将军吐万绪、鱼俱罗等讨之,不克。世充为其偏将,募江都万余人,频击破之。每有克捷,必归功于下,所获军实,皆推与士卒,由此人争为用,功最居多。
十年,齐郡贼帅孟让自长白山寇掠诸郡,至盱眙,有众十余万。世充以兵拒之,保都梁山,为五栅,相持不战,乃倡言兵走,羸师示弱。让笑曰:“王世充文法小吏,安能领兵?吾令生缚取之,鼓行而入江都。”时百姓皆入壁,野无所掠,贼众渐馁,又苦栅当其道,不得南侵,即分兵围五栅。世充每日击之,阳不利,走还入栅。如是数日,让益轻之,乃稍分人于南方抄,留兵才足以围栅。世充知其懈,乃于营中夷灶撤幕,投方阵,四面外向,毁栅而出,奋击,大破之,让以数十骑遁去,斩首万余级,俘虏十余万人。炀帝以世充有将帅才略,复遣领兵讨诸小盗,所向尽平。
十一年,突厥围炀帝于雁门。世充尽发江都人将往赴难,在军中蓬首垢面,悲泣无度,晓夜不解甲,藉草而卧。炀帝闻之,以为忠,益信任之。十二年,迁江都通守。时厌次人格谦为盗数年,兵十余万在豆子中,为太仆卿杨义臣所杀,世充帅师击其余众,破之。又击卢明月于南阳,虏获数万。后还江都,炀帝大悦,自执杯酒以赐之。及李密攻陷洛口仓,进逼东都,炀帝特诏世充大发兵,于洛口拒密,前后百余战,未有胜负。又遣就军拜世充为将军,趣令破贼。世充引军渡洛水,与李密战,世充军败绩,溺死者万余人,乃率余众归河阳。时天寒大雪,兵士在道冻死者又数万人,比至河阳,才以千数。世充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征还洛阳,置营于含嘉仓城,收合亡散,复得万余人。
俄而宇文化及作难,太府卿元文都、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中卢楚,奉越王侗嗣位于东都,拜世充为吏部尚书,封郑国公。文都谓楚等曰:“今化及弑逆,仇耻未报,吾虽志在枕戈,而力所不及。为国计者,莫如以尊官宠李密,以库物权啖之,使击化及,令两贼自斗,化及既破,而密之兵固亦疲矣。又其士卒得我之赏,居我之官,内外相亲,易为反间,我师养力以乘其弊,则密亦可图也。”楚等以为然。即日遣使拜密为太尉、尚书令,令讨化及。密遂称臣奉制,以兵拒化及于黎阳。每战胜,则遣使告捷,众皆悦。世充独谓其麾下诸将曰:“文都之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擒。且吾军人每与密战,杀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出言以激怒其众。文都知而大惧,与楚等谋,因世充入内,伏甲而杀之,期有日矣。纳言段达庸懦,恐事不果,遣其女婿张志以楚等谋告世充。其夜,勒兵围宫城,将军费曜、田阇等拒战于东太阳门外,曜军败,世充遂攻门而入,无逸以单骑遁走,获楚杀之。时宫门闭,世充遣人扣门言于侗曰:“元文都等欲执皇帝降于李密,段达知而告臣,臣非敢反,诛反者耳。”初,文都闻变,入奉侗于乾阳殿,陈兵卫之,令将帅乘城以拒难。段达矫侗命,执文都送于世充,至则乱击而死。达又矫侗命,开门以纳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然后入谒陈谢曰: “文都等无状,谋相屠害,事急为此,不敢背国。”侗与之盟。其日,进拜尚书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世充去含嘉城,移居尚书省,专宰朝政。以其兄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子弟咸拥兵马,镇诸城邑。
未几,李密破化及还,其劲兵良马多战死,士卒疲倦。世充欲乘其弊而击之,恐人心不一,乃假托鬼神,言梦见周公。乃立祠于洛水,遣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当有大功,不则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俗信妖言,众皆请战。世充简练精勇,得二万余人,马二千余匹,军于洛水南。密军偃师北山上。时密新破化及,有轻世充之心,不设壁垒。世充夜遣三百余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令军人秣马蓐食,迟明而薄密。密出兵应之,陈未成列而两军合战。其伏兵发,乘高而下,驰压密营,又纵火焚其庐舍,密军溃,降其将张童仁、陈智略,进下偃师,密走保洛口。初,世充兄世伟及子玄应随化及至东郡,密得而囚之于城中,至是尽获之。又执密长史邴元真妻子、司马郑虔象之母及诸将子弟,皆抚慰之,各令潜呼其父兄。世充进兵,次洛口,邴元真、郑虔象等举仓城以应之。密以数十骑走河阳,率余众入朝。世充尽收其众,振旅而还。侗进拜世充太尉,以尚书省为其府,备置官属。世充立三榜于府门之外:一求文才学识堪济世务者,一求武艺绝人摧锋陷阵者,一求能理冤枉拥抑不申者。于是上书陈事,日有数百,世充皆躬自省览,殷勤慰劳。好行小惠,下至军营骑士,皆饰辞以诱之。当时有识者见其心口相违,颇以怀贰。世充尝于侗前赐食,还家大呕吐,疑遇毒所致,自是不复朝请,与侗绝矣。遣云定兴、段达入奏于侗,请加九锡之礼。二年三月,遂策授相国,总百揆,封郑王,加九锡备物。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图谶,乃上《孔子闭房记》,画作丈夫持一竿以驱羊。释云:“隋,杨姓也。干一者,王字也。王居羊后,明相国代隋为帝也。”又取《庄子人间世》、《德充符》二篇上之,法嗣释曰:“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即相国名矣,明当德被人间,而应符命为天子也。”世充大悦曰:“此天命也。” 再拜受之,即以法嗣为谏议大夫。世充又罗取杂鸟,书帛系其颈,自言符命而散放之。有弹射得鸟来而献者,亦拜官爵。段达、云定兴等入见于侗曰:“天命不常,郑王功德甚盛,愿陛下揖让告禅,遵唐、虞之迹。”侗怒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发,必天命有改,亦何论于禅让?公等皆是先朝旧臣,忽有斯言,朕复当何所望!”段达等莫不流涕。世充又使人谓曰:“今海内未定,须得长君,待四方乂安,复子明辟。必若前盟,义不违负。”四月,假为侗诏策禅位,遣兄世恽废侗于含凉殿,世充僭即皇帝位,建元曰开明,国号郑。先封同姓王隆为淮阳王,整为东郡王,楷为冯翊王,素为乐安王。次封叔琼为陈王,兄世衡为秦王,世伟为楚王,世恽
为齐王。又封琼子辩为杞王,衡子虔寿为蔡王,伟子弘烈为魏王,行本为荆王,琬为代王;恽子仁则为唐王,道诚为卫王,道询为赵王,道夌为燕王;兄世师子太为宋王,君度为越王。立子玄应为皇太子,封子玄恕为汉王。世充每听朝,必殷勤诲谕,言辞重复,千端万绪,百司奉事,疲于听受。或轻骑游历街衢,亦不清道,百姓但避路而已,按辔徐行,谓百姓曰:“昔时天子深坐九重,在下事情,无由闻彻。世充非贪宝位,本欲救时,今当如一州刺史,每事亲览,当与士庶共评朝政。恐门禁有限,虑致壅塞,今止顺天门外置座听朝。”又令西朝堂受抑屈,东朝堂受直谏。于是献书上事,日有数百,条疏既烦,省览难遍,数日后不复更出。
五月,世充礼部尚书裴仁基及其子左辅大将军行俨、尚书左丞宇文儒童等数十人谋诛世充,复尊立侗。事泄,皆见害,夷其三族。六月,世恽因劝世充害侗,以绝众望。世充遣其侄行本鸩杀侗,谥曰恭皇帝。其将军罗士信率其众千余人来降。十月,世充率众东徇地,至于滑州,仍以兵临黎阳。十一月,窦建德入世充之殷州,杀掠居人,焚烧积聚,以报黎阳之役。
三年二月,世充殿中监豆卢达来降。世充见众心日离,乃严刑峻制,家一人逃者,无少长皆坐为戮,父子、兄弟、夫妻许其相告而免之。又令五家相保,有全家叛去而邻人不觉者,诛及四邻。杀人相继,其逃亡益甚。至于樵采之人,出入皆有限数,公私窘急,皆不聊生。又以宫城为大狱,意有所忌,即收系其人及家属于宫中。又每使诸将出外,亦收其亲属质于宫内。囚者相次,不减万口,既艰食,馁死者日数十人。世充屯兵不散,仓粟日尽,城中人相食。或握土置甕中,用水淘汰,沙石沉下,取其上浮泥,投以米屑,作饼饵而食之,人皆体肿而脚弱,枕倚于道路。其尚书郎卢君业、郭子高等皆死于沟壑。七月,秦王率兵攻之,师至新安,世充镇堡相次来降。八月,秦王陈兵于青城宫,世充悉兵来拒,隔涧而言曰:“隋末丧乱,天下分崩,长安、洛阳,各有分地,世充唯愿自守,不敢西侵。计熊、谷二州,相去非远,若欲取之,岂非度内?既敦邻好,所以不然。王乃盛相侵轶,远入吾地,三崤之道,千里馈粮,以此出师,未见其可。”太宗谓曰:“四海之内,皆承正朔,唯公执迷,独阻声教。东都士庶,亟请王师,关中义勇,感恩致力。至尊重违众愿,有斯吊伐。若转祸来降,则富贵可保;如欲相抗,无假多言。”世充无以报。太宗分遣诸将攻其城镇,所至辄下。九月,王君廓攻拔世充之轘辕县,东徇地至管城而还,于是河南州县相次降附。窦建德自侵殷州之后,与世充遂结深隙,信使断绝。十一月,窦建德又遣人结好,并陈救援之意。世充乃遣其兄子琬及内史令长孙安世报聘,且乞师。
四年二月,世充率兵出方诸门,与王师相抗,世充军败。因乘胜追之,屯其城门。世充步卒不得入,惊散南走,追斩数千级,虏五千余人。世充从此不复敢出,但婴城自守,以待建德之援。三月,秦王擒建德并王琬、长孙安世等于武牢,回至东都城下以示之,且遣安世入城,使言败状。世充惶惑,不知所为,将溃围而出,南走襄阳,谋于诸将,皆不答,乃率其将吏诣军门请降。于是收其府库,颁赐将士。世充黄门侍郎薛德音以文檄不逊,先诛之,次收世充党与段达、杨注、单雄信、杨公卿、郭士衡、郭什柱、董浚、张童仁、硃粲等十余人,皆戮于洛渚之上。
秦王以世充至长安,高祖数其罪,世充对曰:“计臣之罪,诚不容诛,但陛下爱子秦王许臣不死。”高祖乃释之。与兄苪、妻、子同徙于蜀,将行,为仇人定州刺史独孤修所杀。子玄应及兄世伟等在路谋叛,伏诛。世充自篡位,凡三年而灭。
列传第一 后妃上 高宗废后王氏 玄宗废后王氏
高宗废后王氏,并州祁人也。父仁祐,贞观中罗山令。同安长公主,即后之从祖母也。公主以后有美色,言于太宗,遂纳为晋王妃。高宗登储,册为皇太子妃,以父仁祐为陈州刺史。永徽初,立为皇后,以仁祐为特进、魏国公,母柳氏为魏国夫人。仁祐寻卒,赠司空。
初,武皇后贞观末随太宗嫔御居于感业寺,后及左右数为之言,高宗由是复召入宫,立为昭仪。俄而渐承恩宠,遂与后及良娣萧氏递相谮毁。帝终不纳后言,而昭仪宠遇日厚。后惧不自安,密与母柳氏求巫祝厌胜。事发,帝大怒,断柳氏不许入宫中,后舅中书令柳奭罢知政事,并将废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固谏,乃止。俄又纳李义府之策,永徽六年十月,废后及萧良娣皆为庶人,囚之别院。武昭仪令人皆缢杀之。后母柳氏、兄尚衣奉御全信及萧氏兄弟,并配流岭外。遂立昭仪为皇后。寻又追改后姓为蟒氏,萧良娣为枭氏。
庶人良娣初囚,大骂曰:“愿阿武为老鼠,吾作猫兒,生生扼其喉!”武后怒,自是宫中不畜猫。初囚,高宗念之,闲行至其所,见其室封闭极密,惟开一窍通食器出入。高宗恻然,呼曰:“皇后、淑妃安在?”庶人泣而对曰:“妾等得罪,废弃为宫婢,何得更有尊称,名为皇后?”言讫悲咽,又曰:“今至尊思及畴昔,使妾等再见日月,出入院中,望改此院名为‘回心院’,妾等再生之幸。”高宗曰: “朕即有处置。”武后知之,令人杖庶人及萧氏各一百,截去手足,投于酒甕中,曰:“令此二妪骨醉!”数日而卒。后则天频见王、萧二庶人披发沥血,如死时状。武后恶之,祷以巫祝,又移居蓬莱宫,复见,故多在东都。中宗即位,复后姓为王氏,枭氏还为萧氏。
玄宗废后王氏,同州下邽人,梁冀州刺史神念之后。上为临淄王时,纳后为妃。上将起事,颇预密谋,赞成大业。先天元年,为皇后,以父仁皎为太仆卿,累加开府仪同三司、邠国公。后兄守一以后无子,常惧有废立,导以符厌之事。有左道僧明悟为祭南北斗,刻霹雳木,书天地字及上讳,合而佩之,且祝曰:“佩此有子,当与则天皇后为比。”事发,上亲究之,皆验。开元十二年秋七月己卯,下制曰: “皇后王氏,天命不祐,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别院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盖非获已。”守一赐死。其年十月,庶人卒,以一品礼葬于无相寺。宝应元年,雪免,复尊为皇后。
列传第二 后妃下德宗昭德皇后王氏 顺宗庄宪皇后王氏 穆宗恭僖皇后王氏 武宗王贤妃 懿宗惠安皇后王氏 Post By:2012-03-23 15:08:08 [只看该作者]
德宗昭德皇后王氏,父遇,官至秘书监。德宗为鲁王时,纳后为嫔。上元二年,生顺宗皇帝,特承宠异。德宗即位,册为淑妃。贞元二年,妃病。十一月甲午,册为皇后,是日崩于两仪殿。临毕,素服视事。既大殓成服,百僚服三日而释,用晋文明后崩天下发哀三日止之义,上服凡七日而释。谥曰昭德。初,令兵部侍郎李纾撰谥册,文既进,帝以纾文谓皇后曰“大行皇后”非礼,留中不出。诏翰林学士吴通玄为之,通玄又云“咨后王氏”,议者亦以为非。知礼者以贞观中岑文本撰文德皇后谥册曰“皇后长孙氏”,斯得之矣。五月,葬于靖陵。后母郕国夫人郑氏请设祭,诏曰:“祭筵不可用假花果,欲祭者从之。”自是宗室诸亲,及李晟、浑瑊、神策六军大将皆设祭。自启攒后,日数祭,至发引方止。宰臣韩滉为哀册。又命宰相张延赏、柳浑撰《昭德皇后庙乐章》,既进,上以词句非工,留中不下,令学士吴通玄别撰进。初,后为淑妃,德宗赠后父遇扬州大都督,遇子果眉州司马,甥侄拜官者二十余人。永贞元年十一月,徙靖陵,祔葬于崇陵。
顺宗庄宪皇后王氏,琅邪人。曾祖思敬,试太子宾客;祖难得,赠潞州都督,封琅邪郡公;父颜,金紫光禄大夫、卫尉卿。后幼以良家子选入宫为才人,顺宗在籓时,代宗以才人赐之,时年十三。大历十三年,生宪宗皇帝,立为宣王孺人。顺宗升储,册为良娣。后言容恭谨,宫中称其德行。顺宗即位,疾恙未平,后供侍医药,不离左右。属帝不能言,册礼将行复止。及永贞内禅,册为太上皇后。元和元年正月,顺宗晏驾,五月,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册礼毕,宪宗御紫宸殿宣赦。太后居兴庆宫。后性仁和恭逊,深抑外戚,无丝毫假贷,训厉内职,有母仪之风焉。元和十一年三月,崩于南内之咸宁殿,谥曰庄宪皇后。
初,太常少卿韦纁进谥议,公卿署定,欲告天地宗庙。礼院奏议曰:“谨按《曾子问》:‘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也。’古者天子称天以诔之,皇后之谥,则读于庙。《江都集礼》引《白虎通》曰:‘皇后何所谥之,以为于庙。’又曰: ‘皇后无外事,无为于郊。’《传》曰:‘故虽天子,必有尊也。’准礼,贱不得诔贵,子不得爵母。所以必谥于庙者,谥宜受成于祖宗;故天子谥成于郊,后妃谥成于庙。今请准礼,集百官连署谥状讫,读于太庙,然后上谥于两仪殿。既符故事,允合礼经。”从之。初称谥并云庄宪皇太后,礼仪使郑絪奏议:“奏、汉已来,天子之后称皇后,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崩亦如之。加‘太’字者,所以别尊称也。国朝典礼,皆依旧制。开元六年正月,太常奏昭成皇太后谥号,以牒礼部,礼部非之。太常报曰:‘入庙称后,义系于夫;在朝称太后,义系于子。’此载于史册,垂之不刊。今百司移牒及奏状,参详典故,恐不合除‘太’字;如谥册入陵,神主入庙,即当去之。”其年八月,祔葬于丰陵。后生福王绾,汉阳、云安、遂安三公主。后之祖、父、母、弟见《外戚传》。
穆宗恭僖皇后王氏,越人。父绍卿,婺州金华令。后少入太子宫,元和四年生敬宗。穆宗皇帝立为妃。长庆四年二月,尊为皇太后。昭愍崇重母族,赠绍卿司空,后母张氏赠赵国夫人。文宗即位之初,号宝历太后。大和八年诏:“伏以皇太后与宝历太后,每有司行遣,称号未分,礼式非便,稽诸前代,诏令所施,不斥言太后,以宫名为称。今宝历太后居义安殿,宜准故事称义安太后。”
武宗王贤妃。事阙
懿宗惠安皇后王氏,僖宗皇帝之母也。事阙
列传第六王雄诞
王雄诞者,曹州济阴人。初,伏威之起也,用其计,屡有克获,署为骠骑将军。伏威后率众渡淮,与海陵贼李子通合。后子通恶伏威雄武,使骑袭之,伏威被重疮堕马,雄诞负之,逃于葭芦中。伏威复招集余党,攻劫郡县,隋将来整又击破之,亡失余众。其部将西门君仪妻王氏勇决多力,负伏威而走,雄诞率麾下壮士十余人卫护。隋军追至,雄诞辄还御之,身被数枪,勇气弥厉,竟脱伏威。时阚棱年长于雄诞,故军中号棱为大将军,雄诞为小将军。
后伏威令辅公祏击李子通于江都,使雄诞与棱为副,战于溧水,子通大败。公祏乘胜追之,却为子通所破,军士皆坚壁不敢出。雄诞谓公祏曰:“子通军无营垒,且狃于初胜而不设备,若击之,必克。”公祏不从。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衔枚夜击之,因顺风纵火,子通大败,走渡太湖,复破沈法兴,居其地。高祖闻伏威据有吴、楚,遣使谕之。雄诞率众讨之,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雄诞遣其部将陈当率千余人,出其不意,乘高据险,多张旗帜,夜则缚炬火于树上,布满山泽间。子通大惧,烧营而走,保于杭州。雄诞追击败之,擒子通于阵,送于京师。歙州首领汪华,隋末据本郡称王十余年,雄诞回军击之。华出新安洞口以拒雄诞,甲兵甚锐。雄诞伏精兵于山谷间,率羸弱数千人当之,战才合,伪退归本营。华攻之不能克,会日暮欲还,雄诞伏兵已据其洞口,华不得入,窘急面缚而降。苏州贼帅闻人遂安据昆山县而无所属,伏威又命雄诞攻之。雄诞以昆山险隘,难以力胜,遂单骑诣其城下,陈国威灵,示以祸福,遂安感悦,率诸将出降。以前后功授歙州总管,封宜春郡公。伏威之入朝也,留辅公祏镇江南,而兵马属于雄诞。公祏将为逆,夺其兵,拘之别室,遣西门君仪谕以反计,雄诞曰:“当今方太平,吴王又在京辇,国家威灵,无远不被,公何得为族灭事耶!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公祏知不可屈,遂缢杀之。雄诞善抚恤将士,皆得其死力,每破城镇,约勒部下,丝毫无犯,故死之日,江南士庶莫不为之流涕。高祖嘉其节,命其子果袭封宜春郡公。太宗即位,追赠左卫大将军、越州都督,谥曰忠。
果,垂拱初官至广州都督,安西大都护。
列传第二十 王珪
王珪,字叔玠,太原祁人也。在魏为乌丸氏,曾祖神念,自魏奔梁,复姓王氏。祖僧辩,梁太尉、尚书令。父顗,北齐乐陵太守。珪幼孤,性雅澹,少嗜欲,志量沉深,能安于贫贱,体道履正,交不苟合。季叔颇,当时通儒,有人伦之鉴,尝谓所亲曰:“门户所寄,唯在此兒耳。”开皇末,为奉礼郎。及颇坐汉王谅反事被诛,珪当从坐,遂亡命于南山,积十余岁。高祖入关,丞相府司录李纲荐珪贞谅有器识,引为世子府谘议参军。及东宫建,除太子中舍人;寻转中允,甚为太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巂州。建成诛后,太宗素知其才,召拜谏议大夫。贞观元年,太宗尝谓侍臣曰:“正主御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唯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也。昔汉高祖,田舍翁耳。提三尺剑定天下,既而规模弘远,庆流子孙者,此盖任得贤臣所致也。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嘉谋,致天下于太平耳。”珪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故古者圣主,必有诤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下开圣虑,纳刍荛,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敕自今后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阁,必遣谏官随之。珪每推诚纳忠,多所献替,太宗顾待益厚,赐爵永宁县男,迁黄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二年,代高士廉为侍中。太宗尝闲居,与珪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瑗败籍没入宫,太宗指示之曰:“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取此妇人为是耶,为非耶?”太宗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对曰:“臣闻于管子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窃以圣心为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此谓知恶而不去也。” 太宗虽不出此美人,而甚重其言。时太常少卿祖孝孙以教宫人声乐不称旨,为太宗所让。珪及温彦博谏曰:“孝孙妙解音律,非不用心,但恐陛下顾问不得其人,以惑陛下视听。且孝孙雅士,陛下忽为教女乐而怪之,臣恐天下怪愕。”太宗怒曰: “卿皆我之腹心,当进忠献直,何乃附下罔上,反为孝孙言也!”彦博拜谢,珪独不拜。曰:“臣本事前宫,罪已当死。陛下矜恕性命,不以不肖,置之枢近,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是为私?不意陛下忽以疑事诮臣,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 帝默然而罢。翌日,帝谓房玄龄曰:“自古帝王,能纳谏者固难矣。昔周武王尚不用伯
夷、叔齐,宣王贤主,杜伯犹以无罪见杀,吾夙夜庶几前圣,恨不能仰及古人。昨责彦博、王珪,朕甚悔之。公等勿以此而不进直言也。”
时房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与珪同知国政。后尝侍宴,太宗谓珪曰: “卿识鉴清通,尤善谈论,自房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于尧、舜,臣不如魏徵。至如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后进爵为郡公。七年,坐漏泄禁中语,左迁同州刺史。明年,召拜礼部尚书。十一年,与诸儒正定《五礼》,书成,赐帛三百段,封一子为县男。是岁,兼魏王师。既而上问黄门侍郎韦挺曰:“王珪为魏王泰师,与其相见,若为礼节?”挺对曰:“见师之礼,拜答如礼。”王问珪以忠孝,珪答曰:“陛下,王之君也,事君思尽忠;陛下,王之父也,事父思尽孝。忠孝之道,可以立身,可以成名,当年可以享天祐,余芳可以垂后叶。”王曰:“忠孝之道,已闻教矣,愿闻所习。”珪答曰:“汉东平王苍云: ‘为善最乐。’”上谓侍臣曰:“古来帝子,生于宫闼,及其成人,无不骄逸,是以倾覆相踵,少能自济。我今严教子弟,欲令皆得安全。王珪我久驱使,是所谙悉,以其意存忠孝,选为子师。尔宜语泰:‘汝之待珪,如事我也,可以无过。’”泰每为之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物议善之。时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礼有妇见舅姑之仪,自近代公主出降,此礼皆废。珪曰:“今主上钦明,动循法制。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遂与其妻就席而坐,令公主亲执笄行盥馈之道,礼成而退。是后公主下降有舅姑者,皆备妇礼,自珪始也。珪少时贫寒,人或遗之,初不辞谢;及贵,皆厚报之,虽其人已亡,必赈赡其妻子。事寡嫂尽礼,抚孤侄恩义极隆,宗姻困匮者,亦多所周恤。珪通贵渐久,而不营私庙,四时蒸尝,犹祭于寝。坐为法司所劾,太宗优容,弗之谴也,因为立庙,以愧其心。珪既俭不中礼,时论以是少之。十三年,遇疾,敕公主就第省视,又遣民部尚书唐俭增损药膳。寻卒,年六十九。太宗素服举哀于别次,悼惜久之。诏魏王泰率百官亲往临哭,赠吏部尚书,谥曰懿。
长子崇基,袭爵,官至主爵郎中。少子敬直,以尚主拜附马都尉,坐与太子承乾交结,徙于岭外。崇基孙旭,开元初,为左司郎中,兼侍御史。时光禄少卿卢崇道犯罪配流岭南,逃归匿于东都,为雠家所发。玄宗令旭究其狱,旭欲擅其威权,因捕系崇道亲党数十人,皆极其楚毒,然后结成其罪,崇道及其三子并坐死,亲友皆决杖流贬。时得罪多是知名之士,四海冤之。旭又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协,递相纠讦,杰竟坐左迁衢州刺史。旭既得志,擅行威福,由是朝廷畏而鄙之。俄以赃罪黜为龙川尉,愤恚而死,甚为时之所快。
列传第二十三 王恭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也。少笃学,博涉《六经》。每于乡闾教授,弟子自远方至数百人。贞观初,征拜太学博士,其所讲《三礼》,皆别立义证,甚为精博。盖文懿、文达等皆当时大儒,罕所推借,每讲《三礼》,皆遍举先达义,而亦暢恭所说。
列传第三十九 王方庆
王方庆,雍州咸阳人也,周少司空石泉公褒之曾孙也。其先自琅邪南度,居于丹阳,为江左冠族。褒北徙入关,始家咸阳焉。祖軿,隋卫尉丞。伯父弘让,有美名,贞观中为中书舍人。父弘直,为汉王元昌友,畋猎无度,乃上书切谏,其略曰: “夫宗子维城之托者,所以固邦家之业也。大王功无任城战克之效,行无河间乐善之誉,爵高五等,邑富千室,当思答极施之洪慈,保无疆之永祚。其为计者,在乎修德,冠屦《诗》《礼》,畋猎史传。览古人成败之所由,鉴既往存亡之异迹,覆前戒后,居安虑危。奈何列骑齐驱,交横垄亩,野有游客,巷无居人。贻众庶之忧,逞一情之乐,从禽不息,实用寒心。”元昌览书而遽止。渐见疏斥,转荆王友。龙朔中卒。
方庆年十六,起家越王府参军。尝就记室任希古受《史记》、《汉书》。希古迁为太子舍人,方庆随之卒业。永淳中,累迁太仆少卿。则天临朝,拜广州都督。广州地际南海,每岁有昆仑乘舶以珍物与中国交市。旧都督路元睿冒求其货,昆仑怀刃杀之。方庆在任数载,秋毫不犯。又管内诸州首领,旧多贪纵,百姓有诣府称冤者,府官以先受首领参饷,未尝鞫问。方庆乃集止府僚,绝其交往,首领纵暴者悉绳之,由是境内清肃。当时议者以为有唐以来,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有制褒之曰:“朕以卿历职著称,故授此官,既美化远闻,实副朝寄。令赐卿杂采六十段,并瑞锦等物,以彰善政也。”
证圣元年,召拜洛州长史,寻加银青光禄大夫,封石泉县男。万岁登封元年,转并州长史,封琅邪县男。未行,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转凤阁侍郎,依旧知政事。
神功元年七月,清边道大总管建安王攸宜破契丹凯还,欲以是月诣阙献俘。内史王及善以为将军入城,例有军乐,既今上孝明高皇帝忌月,请备而不奏。方庆奏曰:“臣按礼经,但有忌日,而无忌月。晋穆帝纳后,用九月九日,是康帝忌月,于时持疑不定。下太常,礼官荀讷议称:‘礼只有忌日,无忌月。若有忌月,即有忌时、忌岁,益无理据。’当时从讷所议。军乐是军容,与常不等,臣谓振作于事无嫌。”则天从之。则天尝幸万安山玉泉寺,以山迳危悬,欲御腰舆而上。方庆谏曰:“昔汉元帝尝祭庙,出便门,御楼船,光禄勋张猛奏曰:‘乘船危,就桥安。’ 元帝乃从桥,即前代旧事。今山径危险,石路曲狭,上瞻骇目,下视寒心,比于楼船,安危不等。陛下蒸人父母,奈何践此畏涂?伏望停舆驻跸。”则天纳其言而止。是岁,改封石泉子。
时有制,每月一日于明堂行告朔之礼。司礼博士辟闾仁谞奏议,其略曰:“经史正文,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唯《礼记玉藻》云:‘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其每月告朔者,诸侯之礼也。臣谨按《礼论》及《三礼义宗》、《江都集礼》、《贞观礼》、《显庆礼》及《祠令》,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若以为无明堂故无告朔之礼,有明堂即合告朔,则周、秦有明堂而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臣等参求,既无其礼,不可习非,以天子之尊而用诸侯之礼。”方庆又奏议,其略曰:“明堂,天子布政之宫也。谨按《谷梁传》云:‘闰者,附月之余日,天子不以告朔。’‘非礼也。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人之道,于是乎在矣。不告闰朔,弃时政也。’臣据此文,则天子闰月亦告朔矣。宁有他月而废其礼乎?先儒旧说,天子行事,一年十八度入明堂矣。大享不问卜,一入也;每月告朔,十二入也;四时迎气,四入也;巡狩之年,一入也。今礼官议唯岁首一入耳,与先儒既异,在臣不敢同。宋朝何承天纂集其文,以为《礼论》,虽加编次,事则阙如。梁代崔灵恩撰《三礼义宗》,但捃摭前儒,因循故事而已。隋炀帝命学士撰《江都集礼》,只抄撮旧礼,更无异文。《贞观》、《显庆礼》及《祠令》不言告朔者,盖为历代不传,所以其文乃阙。各有缘由,不足依据。今礼官引为明证,在臣诚实有疑。”则天又令春官广集众儒,取方庆、仁谞所奏议,以定得失。时成均博士吴扬善、太学博士郭山恽等奏:“按《周礼》及《三传》,皆有天子告朔之礼,秦灭《诗》、《书》,由是告朔礼废。望依方庆议。”有制从之。
则天以方庆家多书籍,尝访求右军遗迹。方庆奏曰:“臣十代从伯祖羲之书,先有四十余纸,贞观十二年,太宗购求,先臣并已进之。唯有一卷见今在。又进臣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已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 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
方庆又举:“令杖‘期丧、大功未葬,不预朝贺;未终丧,不预宴会。’比来朝官不遵礼法,身有哀容,陪预朝会,手舞足蹈,公违宪章,名教既亏,实玷皇化。伏望申明令式,更禁断。”从之。方庆渐以老疾,乞从闲逸,乃授麟台监修国史。及中宗立为东宫,方庆兼检校太子左庶子。
圣历二年一日,则天欲季冬讲武,有司稽缓,延入孟春。方庆上疏曰:“谨按《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天子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此乃三时务农,一时讲武,以习射御,角校才力,盖王者常事,安不忘危之道也。‘孟春之月,不可以称兵。’兵者,甲胄干戈之总名。兵金性,克木,春盛德在木,而举金以害盛德,逆生气。‘孟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蔡邕《月令章句》云:‘太阴新休,少阳尚微,而行冬令以导水气,故水潦至而败生物也。雪霜大挚,折阳者也。太阴干时,雨雪而霜,故大伤首种。首种,谓宿麦也,麦以秋种,故谓之首种。入,收也,春为沍寒所伤,故至夏麦不成长也。’今孟春讲武,是行冬令,以阴政犯阳气,害发生之德。臣恐水潦败物,霜雪损稼,夏麦不登,无所收入也。伏望天恩不违时令,至孟冬教习,以顺天道。”手制答曰:“比为久属太平,多历年载,人皆废战,并悉学文。今者用整兵威,故令教习。卿以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举金伤木,则便害发生。循览所陈,深合典礼,若违此请,乃月令虚行。伫启直言,用依来表。”是岁,正授太子左庶子,封石泉公,余并如故,俸料同职事三品,兼侍皇太子读书。方庆又上言:“谨按史籍所载,人臣与人主言及上表,未有称皇太子名者。当为太子皇储,其名尊重,不敢指斥,所以不言。晋尚书仆射山涛启事,称皇太子而不言名。涛中朝名士,必详典故,其不称名,应有凭准。朝官尚犹如此,宫臣归则不疑。今东宫殿及门名,皆有触犯,临事论启,回避甚难。孝敬皇帝为太子时,改弘教门为崇教门;沛王为皇太子,改崇贤馆为崇文馆。皆避名讳,以遵典礼。此即成例,足为轨模。伏望天恩因循旧式,付司改换。”制从之。
长安二年五月卒,赠衮州都督,谥曰贞。中宗即位,以宫僚之旧,追赠吏部尚书。方庆博学好著述,所撰杂书凡二百余卷。尤精《三礼》,好事者多询访之。每所酬答,咸有典据,故时人编次,名曰《礼杂答问》。聚书甚多,不减秘阁,至于图画,亦多异本。诸子莫能守其业,卒后寻亦散亡。长子光辅,开元中官至潞州刺史。少子晙,工书知名,尤善琴棋,而性多严整,官至殿中侍御史。
列传第四十 王及善
王及善,洺州邯郸人也。父君愕。隋大业末,并州人王君廓掠邯郸,君愕往说君廓曰:“方今万乘失御,英雄竞起,诚宜抚纳遗氓,保全形胜,按甲以观时变,拥众而归真主,此富贵可图也。今足下居无尺土之地,守无兼旬之粮,恣行残忍,所过攘敚,窃为足下寒心矣。”君廓曰:“计将安出?”君愕为陈井陉之险,可先往据之。君廓从其言,乃屯井陉山。岁余,会义师入定关中,乃与君廓率所部万余人来降,拜大将军。频以战功封新兴县公,累迁左武卫将军。从太宗征辽东,兼领左屯营兵马。与高丽战于驻跸山,君愕先锋陷阵,力战而死。太宗深痛悼之,赠左卫大将军、幽州都督、邢国公。赐东园秘器,陪葬昭陵。
列传第四十三 王晙
王晙,沧州景城人,徙家于洛阳。祖有方,岷州刺史。晙弱冠明经擢第,历迁殿中侍御史,加朝散大夫。时朔方军元帅魏元忠讨贼失利,归罪于副将韩思忠,奏请诛之。晙以思忠既是偏裨,制不由已,又有勇智可惜,不可独杀非辜,乃廷议争之。思忠竟得释,而晙亦由是出为渭南令。
景龙未,累转为桂州都督。桂州旧有屯兵,常运衡、永等州粮以馈之,晙始改筑罗郭,奏罢屯兵及转运。又堰江水,开屯田数千顷,百姓赖之。寻上疏请归乡拜墓,州人诣阙请留晙,乃下敕曰:“彼州往缘寇盗,户口凋残,委任失材,乃令至此。卿处事强济,远迩宁静,筑城务农,利益已广,隐括绥缉,复业者多。宜须政成,安此黎庶,百姓又有表请,不须来也。”晙在州又一年,州人立碑以颂其政。再转鸿胪大卿,充朔方军副大总管,兼安西大都护,丰安、定远、三城及侧近军并受晙节度。后转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
开元二年,吐蕃精甲十万寇临洮军,晙率所部二千人卷甲倍程,与临洮两军合势以拒之。贼营于大来谷口,吐蕃将坌达延又率兵继至。晙乃出奇兵七百人,衣之蕃服,夜袭之。相去五里,置鼓角,令前者遇寇大呼,后者击鼓以应之。贼众大惧,疑有伏兵,自相杀伤,死者万计。俄而摄右羽林将军薛讷率众邀击吐蕃,至武阶谷,去大来谷二十里,为贼所隔。晙率兵迎讷之军,贼置兵于两军之间,连亘数十里。晙夜出壮士衔枚击之,贼又大溃。乃与讷合军,掩其余众,追奔至洮水,杀获不可胜数,尽收所掠牧马而还。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清源县男,兼原州都督,仍拜其子班为朝散大夫。寻除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明年,突厥默啜为九姓所杀,其下酋长多款塞投降,置之河曲之内。俄而小杀继立,降者渐叛。晙上疏曰:
突厥时属乱离,所以款塞降附。其与部落,非有仇嫌,情异北风,理固明矣,养成其衅,虽悔何追。今者,河曲之中,安置降虏,此辈生梗,实难处置。日月渐久,奸诈逾深,窥边间隙,必为患难。今有降者部落,不受军州进止,辄动兵马,屡有伤杀。询问胜州左侧,被损五百余人。私置烽铺,潜为抗拒,公私行李,颇实危惧。北虏如或南牧,降户必与连衡。臣问没蕃归人云,却逃者甚众,南北信使,委曲通传,此辈降人,翻成细作。倘收合余烬,来逼军州,虏骑恁凌,胡兵应接,表里有敌,进退无援。虽复韩、彭之勇,孙、吴之策,令其制胜,其可必乎!
望至秋冬之际,令朔方军盛陈兵马,告其祸福,啗以缯帛之利,示以麋鹿之饶,说其鱼米之乡,陈其畜牧之地。并分配淮南、河南宽乡安置,仍给程粮,送至配所。虽复一时劳弊,必得久长安稳。二十年外,渐染淳风,将以充兵,皆为劲卒。若以北狄降者不可南中安置,则高丽俘虏置之沙漠之曲,西域编氓散在青、徐之右,唯利是视,务安疆埸,何独降胡,不可移徙。
近者,在边将士,爰及安蕃使人,多作谀辞,不为实对。或言北虏破灭,或言降户安静,志欲自言功效,非有以徇邦家。伏愿察斯利口,行兹远虑,边荒清晏,黎元幸甚。
臣料留住之议,谋者云遵故事,必言降户之辈,旧置河曲之中,昔年既得康宁,今日还应稳便。但同时异事,先典攸传。往者颉利破亡,边境宁谧,降户之辈,无复他心,所以多历岁年,此类皆无动静。今虏见未破灭,降户私使往来,或畏北虏之威,或怀北虏之惠,又是北虏戚属,夫岂不识亲疏,将比昔年,安可同日!
臣料其中颇有三策。若盛陈兵马,散令分配,内获精兵之实,外袪黠虏之谋,暂劳永安,此上策也。若多屯士卒,广为备拟,亭障之地,蕃、汉相参,费甚人劳,此下策也。若置之朔塞,任之来往,通传信息,结成祸胎,此无策也。伏愿察斯三者,详其善恶,利害之状,长短可寻。纵因迁移,或致逃叛,但有移得之者,即是今日良图,留待河冰,恐即有变。臣蒙天泽,叨居重镇,逆耳利行,敢不尽言。
疏奏未报,降虏果叛,敕晙帅并州兵西济河以讨之。晙乃间行倍道,以夜继昼,卷甲舍幕而趋之。夜于山中忽遇风雪甚盛,晙恐失期,仰天誓曰:“晙若事君不忠,不讨有罪,明灵所殛,固自当之,而士众何辜,令其劳苦!若诚心忠烈,天监孔明,当止雪回风,以济戎事。”言讫,风回而雪止。时叛者分为两道,其在东者,晙追及之,杀一千五百余人,生获一千四百余人,驼马牛羊甚众。晙以功迁左散骑常侍、持节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寻迁御史大夫。
时突厥⻊夹跌部落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在受降城左右居止,且谋引突厥共为表里,陷军城而叛。晙因入奏,密请诛之。八年秋,晙诱⻊夹跌等党与八百余人于中受降城诛之,由是乃授晙兵部尚书,复充朔方军大总管。
九年,兰池州胡苦于赋役,诱降虏余烬,攻夏州反叛,诏陇右节度使、羽林将军郭知运与晙相知讨之。晙奏:“朔方军兵自有余力,其郭知运请还本军。”未报,而知运兵至,与晙颇不相协。晙所招抚降者,知运纵兵击之,贼以为晙所卖,皆相率叛走。晙进封清源县公,,仍兼御史大夫。俄而贼众复相结聚,晙坐左迁梓州刺史。十年,拜太子詹事,累封中山郡公。属车驾北巡,以晙为吏部尚书,兼太原尹。十一年夏,,代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追录破胡之功,加金紫光禄大夫,仍充朔方军节度大使。其年冬,上亲郊祀,追晙赴京,以会大礼。晙以时属冰壮,恐虏骑乘隙入寇,表辞不赴,手敕慰勉,仍赐衣一副。会许州刺史王乔家奴告乔与晙潜谋构逆,敕侍中源乾曜、中书令张说鞫其状。晙既无反状,乃以违诏追不到,左迁蕲州刺史。十四年,累迁户部尚书,复为朔方军节度使。二十年卒,年七十余,赠尚书左丞相,谥曰忠烈。
往岁,魏元忠为张易之、昌宗所构,左授高要尉,晙密状申明之。宋璟时为凤阁舍人,谓晙曰:“魏公且全矣,子须威严而坐理,恐子之狼狈也。”晙曰:“魏公忠而获罪,晙为义所激,颠沛无恨。”璟叹曰:“璟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负朝廷矣。”晙气貌雄壮,时人谓之有熊虎之状。然慕义激励,有古人之风,御下整肃,人吏畏而爱之。晙卒后,信安王祎于幽州讨奚告捷,奏称军士咸见晙与蕃将高昭领兵马先军讨贼,上闻而嗟异久之。户部郎中杨伯城上疏,请晙等坟特乞增修封域,量加表异,降使飨祭,优其子孙。玄宗乃遣使就其家庙祭,仍如其子官秩。
史臣曰:娄师德应召而慷忾,勇也;荐仁杰而入用,忠也;不使仁杰知之,公也;营田赡军,智也;恭勤接下,和也;参知政事,功名有卒,是人之难也,又何愧于将相乎!王孝杰,唐休璟、张仁愿、薛讷、王晙等,皆韬武干,亟立边功。然孝杰失于再擒,休璟亏于余行。先败后胜,薛讷何惭;止雪回风,王晙难掩;仁愿操履,中否相兼。
赞曰:拯物之心,不形于色。将相之材,人何以测。臣有始终,功无爽忒。多忌梁公,自招惭德。唐、张、讷、晙,善阵能师。共服戎虏,不忧边陲。
列传第五十 王丘
王丘,光禄卿同皎从兄子也。父同晊,左庶子。丘年十一,童子举擢第,时类皆以诵经为课,丘独以属文见擢,由是知名。弱冠,又应制举,拜奉礼郎。丘神气清古,而志行修洁,尤善词赋,族人左庶子方庆及御史大夫魏元忠皆称荐之。长安中,自偃师主簿擢第,拜监察御史。
开元初,累迁考功员外郎。先是,考功举人,请托大行,取士颇滥,每年至数百人,丘一切核其实材,登科者仅满百人。议者以为自则天已后凡数十年,无如丘者,其后席豫、严挺之为其次焉。三迁紫微舍人,以知制诰之勤,加朝散大夫,再转吏部侍郎。典选累年,甚称平允。擢用山阴尉孙逖、桃林尉张镜微、湖城尉张晋明、进士王泠然,皆称一时之秀。俄换尚书左丞。
十一年,拜黄门侍郎。其年,山东旱俭,朝议选朝臣为刺史以抚贫民,制曰: “昔咎繇与禹言曰:‘在知人,在安人。’此皆念存邦本,光于帝载,乾乾夕惕,无忘一日。而长吏或不称,苍生或未宁,深思循良,以矫过弊,仍重诸侯之选,故自朝廷始之。”于是以丘为怀州刺史,又以中书侍郎崔沔等数人皆为山东诸州刺史。至任,皆无可称,唯丘在职清严,人吏甚畏慕之。俄又分知吏部选事,入为尚书左丞,丁父忧去职,服阕,拜右散骑常侍,仍知制诰。
二十一年,侍中裴光庭病卒,中书令萧嵩与丘有旧,将荐丘知政事,丘知而固辞,且盛推尚书右丞韩休,嵩因而奏之。及休作相,遂荐丘代崔琳为御史大夫。丘既讷于言词,敷奏多不称旨。俄转太子宾客,袭父爵宿预男,寻以疾拜礼部尚书,仍听致仕。
丘虽历要职,固守清俭,未尝受人馈遗,第宅舆马,称为敝陋。致仕之后,药饵殆将不给。上闻而嘉叹,下制曰:“王丘夙负良材,累升茂秩,比缘疾疹,假以优闲。闻其家道屡空,医药靡给,久此从宦,遂无余资。持操若斯,古人何远!且优贤之义,方册所先,周急之宜,沮劝攸在。其俸禄一事已上,并宜全给,式表殊常之泽,用旌贞白之吏。”天宝二年卒,赠荆州大都督。
史臣曰:有唐之兴,绵历年所,骨鲠清廉之士,怀忠抱义之臣,台省之间,驾肩接武。但时有夷险,道有污隆,用与不用而已。睿、玄之世,若李杰、毕构、苏珦、郑惟忠、王志愔、卢从愿、裴漼、王丘并位历亚台,名德兼著。如尹思贞、李朝隐折李承嘉、窦怀贞,辱闾兴贵、赵常奴,诗人所谓不畏强御者也。解琬总兵朔野,料敌如神,功遂身退,深知止足,兹亦有足多也。
列传第五十一 王求礼
王求礼,许州长社人。则****为左拾遗,迁监察御史。性忠謇敢言,每上封弹事,无所畏避。时契丹李尽忠反叛,其将孙万荣寇陷河北数州,河内王武懿宗拥兵讨之,畏懦不敢进。既而贼大掠而去,懿宗条奏沧、瀛百姓为贼诖误者数百家,请诛之。求礼执而劾之曰:“此诖误之人,比无良吏教习,城池又不完固,为贼驱逼,苟徇图全,岂素有背叛之心哉!懿宗拥强兵数十万,闻贼将至,走保城邑,罪当诛戮。今乃移祸于诖误之人,岂是为臣之道?请斩懿宗以谢河北百姓。”懿宗大惧,则天竟降制赦之。
契丹陷幽州,馈輓不给,左相豆卢钦望请辍京官两月俸料以助军,求礼谓钦望曰:“公禄厚俸优,辍之可也。国家富有四海,足以储军国之用,何藉贫官薄俸。公此举岂宰相法邪?”钦望作色拒之,乃奏曰:“秦、汉皆有税算以赡军,求礼不识大体,妄有讼辞。”求礼对曰:“秦皇、汉武税天下,虚中以事边,奈何使圣朝则效?不知钦望此言是大体耶!”事遂不行。
时三月雪,凤阁侍郎苏味道等以为瑞,草表将贺,求礼止之曰:“宰相调燮阴阳,而致雪降暮春,灾也,安得为瑞?如三月雪为瑞雪,则腊月雷亦瑞雷也。”举朝嗤笑,以为口实。求礼竟以刚正,名位不达而卒。
列传第五十三 王君 王忠嗣
王君,瓜州常乐人也。初,为郭知运别奏,骁勇善骑射,以战功累除右卫副率。及知运卒,遂代知运为河西、陇右节度使,迁右羽林军将军,判凉州都督事。开元十六年冬,吐蕃大将悉诺逻率众入寇大斗谷,又移攻甘州,焚烧市里而去。君以其兵疲,整士马以掩其后。会大雪,贼徒冻死者甚众,贼遂取积石军西路而还。君令副使马元庆、裨将车蒙追之,不及。君先令人潜入贼境,于归路烧草。番诺逻还至大非川,将息甲牧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君袭其后,入至青海之西,时海水冰合,君与秦州都督张景顺等率将士并乘冰而渡。会悉诺逻已度大非山,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纵兵尽俘获之,及羊马万数。君以功迁右羽林军大将军,摄御史中丞,依旧判凉州都督,封晋昌伯。拜其父寿为少府监,仍听致仕。上又尝于广达楼引君及妻夏氏设宴,赐以金帛。夏氏亦有战功,故特赏之,封为武威郡夫人。其冬,吐蕃寇陷瓜州,执刺史田仁献及君父寿,杀掠人户,并取军资及仓粮。又进攻玉门军及常乐县。仍纵僧徒使归凉州,谓君曰:“将军常欲以忠勇报国,今日何不一战?”君闻父被执,登陴西向而哭,竟不敢出兵。
初,凉州界有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落,代为酋长,君微时往来凉府,为回纥等所轻。及君为河西节度使,回纥等怏怏,耻在其麾下。君以法绳之,回纥等积怨,密使人诣东都自陈枉状。君遽发驿奏“回纥部落难制,潜有叛谋。” 上使中使往按问之,回纥等竟不得理。由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长流瀼州,浑大德长流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长流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长流琼州。右散骑常侍李令问、特进契苾嵩以与回纥等结婚,贬令问为抚州别驾,嵩为连州别驾。于是承宗之党瀚海州司马护输纠合党与,谋杀君,以复其怨。会吐蕃使间道往突厥,君率精骑往肃州掩之,还至甘州南巩幰驿,护输伏兵突起,夺君旌节,先杀其左右宗贞,剖其心,云是其始谋也。君从数十人与贼力战,自朝至晡,左右尽死。遂杀君,驮其尸以奔吐蕃。追及之,护输遂弃君尸而走。上甚痛惜之,制赠特进、荆州大都督,给灵舆递归京师,葬于京城之东,官供丧事。仍令张说为其碑文,上自书石以宠异之。
吐蕃之寇瓜州也,分遣副将莽布支攻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及瓜州城陷,大将悉诺逻又尽引其众乘势以攻之,数日不陷。贼中有分得汉口为妻者,其妻弟在常乐城中,悉诺逻使夜就城下诈为私见,谓师顺曰:“瓜州已破,吐蕃尽众来此,岂有拒守之理?小人妻弟在城,情有所念,明府何不早降,以全城中之众。” 师顺答曰:“汉法,降贼者九族为戮,吾受国官爵,祗可以死拒寇,岂得背恩降贼!” 悉诺逻知师顺不降,又攻城八日,复令前使谓师顺曰:“明府既不肯降,吾众欲还,城中岂无财物以相赠耶?”师顺请脱士卒衣裳以为赂。悉诺逻知城中无财帛,夜烧死人,收营而去,引众毁瓜州城。师顺遽开门收器械,更修守备。吐蕃果使精骑回袭,而巡城知有备,始去。
王忠嗣,太原祁人也,家于华州之郑县。父海宾,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太谷男,以骁勇闻陇上。开元二年七月,吐蕃入寇,朝廷起薛讷摄左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率杜宾客、郭知运、王晙、安思顺以御之,以海宾为先锋。及贼于渭州西界武阶驿,苦战胜之,杀获甚众。诸将嫉其功,按兵不救,海宾以众寡不敌,殁于阵。大军乘其势击之,斩首一万七千级,获马七万五千匹,羊牛十四万头。玄宗闻而怜之,诏赠左金吾大将军。
忠嗣初名训,年九岁,以父死王事,起复拜朝散大夫、尚辇奉御,赐名忠嗣,养于禁中累年。肃宗在忠邸,与之游处。及长,雄毅寡言,严重有武略。玄宗以其兵家子,与之论兵,应对纵横,皆出意表。玄宗谓之曰:“尔后必为良将。”十八年,又赠其父安西大都护。
其后,遂从河西节度、兵部尚书萧嵩,河东副元帅、信安王祎,并引为兵马使。二十一年再转左领军卫郎将、河西讨击副使、左威卫将军、赐紫金鱼袋、清源男,兼检校代州都督。尝短皇甫惟明义弟王昱,憾焉,遂为所陷,贬东阳府左果毅。属河西节度使杜希望谋拔新城,或言忠嗣之材足以辑事,必欲取胜,非其人不可。希望即奏闻,诏追忠嗣赴河西。既下新城,忠嗣之功居多,因授左威卫郎将,专知行军兵马。是秋,吐蕃大下,报新城之役,晨压官军,众寡不敌。,师人皆惧焉。忠嗣乃以所部策马而前,左右驰突,当者无不辟易,出而复合,杀数百人,贼众遂乱。三军翼而击之,吐蕃大败。以功最,诏拜左金吾卫将军同正员,寻又兼左羽林军上将军、河东节度副使,兼大同军使。二十八年,以本官兼代州都督,摄御史大夫,兼充河东节度,又加云麾将军。二十九年,代韦光乘为朔方节度使,仍加权知河东节度事。其月,以田仁琬充河东节度使,忠嗣依旧朔方节度。
天宝元年,兼灵州都督。是岁北伐,与奚怒皆战于桑乾河,三败之,大虏其众,耀武漠北,高会而旋。时突厥叶护新有内难,忠嗣盛兵碛口以威振之。乌苏米施可汗惧而请降,竟迁延不至。忠嗣乃纵反间于拔悉密与葛逻禄、回纥三部落,攻米施可汗走之。忠嗣因出兵伐之,取其右厢而归,其西叶护及毗伽可敦、男杀葛腊哆率其部落千馀帐入朝,因加左武卫大将军。明年,又再破怒皆及突厥之众。自是塞外晏然,虏不敢入。天宝三载,突厥九姓拔悉密叶等竟攻杀乌苏米施可汗,传首京师。四载,加摄御史大夫,充河东节度采访使。五月,进封清源县公。
忠嗣少以勇敢自负,及居节将,以持重安边为务。尝谓人云:“国家昇平之时,为将者在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徼功名耳。”但训练士马,缺则补之。有漆弓百五十斤,尝贮之袋中,示无所用。军中皆日夜思战,因多纵间谍以伺虏之隙,时以奇兵袭之,故士乐为用,师出必胜。每军出,即各召本将付其兵器,令给士卒,虽一弓一箭,必书其名姓于上以记之,军罢却纳。若遗失,即验其名罪之。故人人自劝,甲仗充牣矣。
四载,又兼河东节度采访使。自朔方至云中,缘边数千里,当要害地开拓旧城,或自创制,斥地各数百里。自张仁亶之后四十馀年,忠嗣继之,北塞之人,复罢战矣。五年正月,河陇以皇甫惟明败衄之后,因忠嗣以持节充西平郡太守,判武威郡事,充河西、陇右节度使。其月,又权知朔方、河东节度使事。忠嗣佩四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自国初已来,未之有也。寻迁鸿胪卿,馀如故,又加金紫光禄大夫,仍授一子五品官。后频战青海、积石,皆大克捷。寻又伐吐谷浑于墨离,虏其全国而归。初,忠嗣在河东、朔方日久,备谙边事,得士卒心。及至河、陇,颇不习其物情,又以功名富贵自处,望减于往日矣。其载四月,固让朔方、河东节度,许之。
玄宗方事石堡城,诏问以攻取之略,忠嗣奏云:“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顿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然后事可图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观衅而取之,计之上者。”玄宗因不快。李林甫尤忌忠嗣,日求其过。六载,会董延光献策请下石堡城,诏忠嗣分兵应接之。忠嗣僶俯而从,延光不悦。河西兵马使李光弼危之,遽而入告。将及于庭,忠嗣曰:“李将军有何事乎?”光弼进而言曰: “请议军。”忠嗣曰:“何也?”对曰:“向者大夫以士卒为心,有拒董延光之色,虽曰受诏,实夺其谋。何者?大夫以数万众付之,而不悬重赏,则何以贾三军之勇乎?大夫财帛盈库,何惜数万段之赏以杜其谗口乎!彼如不捷,归罪于大夫矣。” 忠嗣曰:“李将军,忠嗣计已决矣。平生始望,岂及贵乎?今争一城,得之未制于敌,不得之未害于国,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哉?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归朝宿卫乎!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乎?此所甘心也。虽然,公实爱我。” 光弼谢曰:“向者恐累大夫,敢以衷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遂趋而出。及延光过期不克,诉忠嗣缓师,故师出无功。李林甫又令济阳别驾魏林告忠嗣,称往任朔州刺史,忠嗣为河东节度,云“早与忠王同养宫中,我欲尊奉太子。” 玄宗大怒,因征入朝,令三司推讯之,几陷极刑。会哥舒翰代忠嗣为陇右节度,特承恩顾,因奏忠嗣之枉,词甚恳切,请以己官爵赎罪。玄宗怒稍解。十一月,贬汉阳太守。七载,量移汉东郡太守。明年,暴卒,年四十五。子震,天宝中秘书丞。
其后哥舒翰大举兵伐石堡城,拔之,死者大半,竟如忠嗣之言,当代称为名将。先是,忠嗣之在朔方也,每至互市时,即高估马价以诱之,诸蕃闻之,竞来求市,来辄买之。故蕃马益少,而汉军益壮。及至河、陇,又奏请徙朔方、河东戎马九千匹以实之,其军又壮。迄于天宝末,战马蕃息。宝应元年,追赠兵部尚书。
史臣曰:郭虔瓘、郭知运、王君、张守珪、牛仙客、王忠嗣,立功边域,为世虎臣,班超、傅介子之流也。然虔瓘以万人征西,请给公乘、熟食,可谓谋之不臧矣。君以父执登陴,兵竟不出,此则不知门外之事,义断恩也。守珪以至诚感神,取材成堰,与夫耿恭拜井,有何异焉?仙客爰自方隅,骤登廊庙,显招物议,独善其身,盖才有不周,昧于陈力就列。忠嗣因青蝇之点,几危其身,谗人之言,诚可畏也!
列传第五十五 王鉷
王鉷,太原祁人也。祖方翼,夏州都督,为时名将,生臣、瑨、珣。臣、瑨,开元初并历中书舍人。珣,兵部侍郎、秘书监。鉷,即瑨之孽子。开元十年,为鄠县尉、京兆尹稻田判官。二十四年,再迁监察御史。二十九年,累除户部员外郎,常兼御史。天宝二年,充京和市和籴使,迁户部郎中。三载,长安令柳升以贿败。初,韩朝宗为京兆尹,引升为京令。朝宗又于终南山下为苟家觜买山居,欲以避世乱。玄宗怒,敕鉷推之,朝宗自高平太守贬为吴兴别驾。又加鉷长春宫使。四载,加勾户口色役使,又迁御史中丞,兼充京畿采访使。五载,又为京畿、关内道黜陟使,又兼充关内采访使。
时右相李林甫怙权用事。志谋不利于东储,以除不附己者,而鉷有吏干,倚之转深,以为己用。既为户口色役使,时有敕给百姓一年复。鉷即奏征其脚钱,广张其数,又市轻货,乃甚于不放。输纳物者有浸渍,折估皆下本郡征纳。又敕本郡高户为租庸脚士,皆破其家产,弥年不了。恣行割剥,以媚于时,人用嗟怨。古制,天子六宫,皆有品秩高下,其俸物因有等差。唐法沿于周、隋,妃嫔宫官,位有尊卑,亦随其品而给授,以供衣服铅粉之费,以奉于宸极。玄宗在位多载,妃御承恩多赏赐,不欲频于左右藏取之。鉷探旨意,岁进钱宝百亿万,便贮于内库,以恣主恩锡赍。鉷云:“此是常年额外物,非征税物。”玄宗以为鉷有富国之术,利于王用,益厚待之。丁嫡母忧,起复旧职,使如故。
七载,又加检察内作事,迁户部侍郎,仍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八载,兼充闲厩使及苑内营田五坊宫苑等使、陇右群牧都支度营田使,馀并如故。太白山人李浑言于金星洞见老人,云有玉版石记符,圣上长生久视。玄宗令鉷入山洞求而得之。因上尊号,加鉷银青光禄大夫、都知总监及栽接等使。九载五月,兼京兆尹,使并如故。
鉷威权转盛,兼二十馀使,近宅为使院,文案堆积,胥吏求押一字,即累日不遂。中使赐遗,不绝于门,虽晋公林甫亦畏避之。林甫子岫为将作监,供奉禁中;鉷子准卫尉少卿,亦斗鸡供奉,每谑岫,岫常下之。万年尉韦黄裳、长安尉贾季邻常于事贮钱数百绳,名倡珍馔,常有备拟,以候准所适。又于宅侧自有追欢之所。鉷与弟户部郎中銲,召术士任海川游其门,问其相命,言有王否。海川震惧,潜匿不出。鉷惧泄其事,令逐之,至冯翊郡,得,诬以他事杖杀之。定安公主男韦会任王府司马,闻之,话于私庭,乃被侍兒说于佣保者。或有憾于会,告于鉷,鉷遣贾季邻收于长安狱,入夜缢之,明辰载尸还其家。会皇堂外甥,同产兄王繇尚永穆公主,而惕息不敢言。
十载,封太原县公,又兼殿中监。十一载四月,銲与故鸿胪少卿邢璹子纟宰情密累年,縡潜构逆谋,引右龙武军万骑刻取十一月杀龙武将军,因烧诸城门及市,分数百人杀杨国忠及右相李林甫、左相陈希烈等。先期二日事发,玄宗临朝,召鉷,上于玉案前过状与鉷。鉷好弈棋,縡善棋,鉷因銲与之交故,至是意銲在縡处金城坊,密召之,日晏,始令捕贼官捕之。万年尉薛荣光、长安尉贾季邻等捕之,逢銲于化度寺门。季邻为鉷所引用,为赤尉,銲谓之曰:“我与邢縡故旧,縡今反,恐事急妄相引,请足下勿受其言。”荣先等至縡门,縡等十馀人持弓刃突出,荣先等遂与格战。季邻以銲语白鉷,鉷肐谓之曰:“我弟何得与之有谋乎!”鉷与国忠共讨逐縡,縡下人曰:“勿损太夫人。”国忠为剑南节度使,有随身官以白国忠曰: “贼有号,不可战。”须臾,骠骑大将军、内侍高力士领飞龙小兒甲骑四百人讨之,縡为乱兵所斩,擒其党善射人韦瑶等以献。国忠以白玄宗,玄宗以鉷委任深,必不与之知情,鉷与銲别生,嫉其富贵,故欲陷鉷耳,遂特原銲不问,然意欲鉷请罪之。上密令国忠讽之,国忠不敢泄上意,讽鉷曰:“且主上眷大夫深,今日大夫须割慈存门户,但抗疏请罪郎中。郎中亦未必至极刑,大夫必存,何如并命!”鉷俯首久曰:“小弟先人馀爱,平昔频有处分,义不欲舍之而谋存。”乃进状。十二日,鉷入朝,左相陈希烈言语侵之,鉷恨之,愤诉言气颇高。鉷朝回,于中书侍郎修表,令人进状,门司已不纳矣。须臾,敕希烈推之。鉷以表示宰相,林甫曰:“大夫后之矣。”遂不许。俄銲至,国忠问:“大夫知否?”銲未及应。侍御史裴冕恐銲引之,冕叱詈之曰:“足下为臣不忠,为弟不义。圣上以大夫之故,以足下为户部郎中,又加五品,恩亦厚矣。大夫岂知縡事乎?”国忠愕然,谓銲曰:“实知,即不可隐;不知,亦不可妄引。”銲方曰:“七兄不知。”季邻证其罪。及日暮,奏之。銲决杖死于朝堂,赐鉷自尽于三卫厨。明日,移于资圣寺廊下,裴冕言于国忠,令归宅权敛之,又请令妻、女送墓所,国忠义而许之,令鉷判官齐奇营护之。男准除名,长流岭南承化郡,备长流珠崖郡,至故驿杀之;妻薛氏及在室女并流。初,鉷与御史中丞、户部侍郎杨慎矜亲,且情厚,颇为汲引,及贵盛争权,鉷附于李林甫,为所诱,陷慎矜家。经五年而鉷至赤族,岂天道欤!
史臣曰:夫奸佞之辈,惟事悦人;聚敛之臣,无非害物。贾祸招怨,败国丧身,罕不由斯道也。君人者,中智已降,亦心缘利动,言为甘闻,志虽慕于圣明,情不胜于嗜欲,徒有贤佐,无如之何,所以礼经戒其勿畜。宇文融、韦坚、杨慎矜、王鉷,皆开元之幸人也,或以括户取媚,或以漕运承恩,或以聚货得权,或以剥下获宠,负势自用,人莫敢违。张说、李林甫手握大权,承主恩顾,尚遭凌摈,以身下之,他人即可知也。然天道恶盈,器满则覆,终虽不令,其弊已多,良可痛也。宋璟、裴耀卿、许景先获居重任,因融荐之,此亦有凤之一毛也。玄宗以圣哲之姿,处高明之位,未免此累,或承之羞,后之帝王,得不深鉴!
列传第五十六 王琚 王毛仲
王琚,怀州河内人也。叔父隐客,则****为凤阁侍郎。琚少孤而聪敏,有才略,好玄象合炼之学。神龙初,年二十馀,尝谒驸马王同皎,同皎甚器之,益欢洽。言及刺武三思事,琚义而许之,与周璟、张仲之为忘年之友。及同皎败,琚恐为吏所捕,变姓名诣于江都,佣书于富商家,主人后悟其非佣者,以女嫁之,资给其财。经四五年,睿宗登极,琚具白主人,厚资其行装,乃至长安。遇玄宗为太子监国,为太平公主所忌,思立孱弱,以窃威权,太子忧危。沙门普润先与玄宗筮,克清内难,加三品,食实封,常入太子宫。琚见之,说以天时人事,历然可观。普润白玄宗,玄宗异之。及琚于吏部选补诸暨主簿,于东宫过谢,及殿,而行徐视高,中官曰:“殿下在帘下。”琚曰:“在外只闻有太平公主,不闻有太子。太子有大功于社稷,大孝于君亲,何得有此声?”玄宗遽召见之,琚曰:“顷韦庶人智识浅短,亲行弑逆,人心尽摇,思立李氏,殿下诛之为易。今社稷已安,太平则天之女,凶狡无比,专思立功,朝之大臣,多为其用。主上以元妹之爱,能忍其过。贱臣浅识,为殿下深忧。”玄宗命之同榻而坐。玄宗泣曰:“四哥仁孝,同气唯有太平,言之恐有违犯,不言忧患转深,为臣为子,计无所出。”琚曰:“天子之孝,贵于安宗庙。定万人。征之于昔,盖主,汉帝之长姊,帝幼,盖主共养帝于宫中,后与上官桀、燕王谋害大司马霍光,不议及君上,汉主恐危刘氏,以大义去之。况殿下功格天地,位尊储贰。太平虽姑,臣妾也,何敢议之!今刘幽求、张说、郭元振一二大臣,心辅殿下。太平之党,必有移夺安危之计,不可立谈。”玄宗又曰:“公有何小艺,可隐迹与寡人游处?”琚曰:“飞丹炼药,谈谐嘲咏,堪与优人比肩。”玄宗益喜,与之为友,恨相知晚,呼为王十一。翌日,奏授詹事府司直、内供奉兼崇文学士,日与诸王及姜皎等侍奉焉,独琚常预秘计。逾月,又拜太子舍人,寻又兼谏议大夫、内供奉,又赠其父故下邽丞仲友楚州刺史。
先天元年七月,玄宗居尊位,在武德殿。八月,擢拜中书侍郎。时刘幽求、张暐并流于岭外,琚见事迫,请早为之计。二年七月三日,琚与岐王范、薛王业、姜皎、李令问、王毛仲、王守一并预诛逆,以铁骑至承天门。时睿宗闻鼓噪声,召郭元振升承天楼,宣诏下关,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数百人于朝堂,不得入。顷间,琚等从玄宗至楼上,诛萧至忠、岑义、窦怀贞、常元楷、李慈、李猷等。睿宗逊居百福殿。十日,拜琚银青光禄大夫、户部尚书,封赵国公,食实封五百户;皎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封楚国公,实封五百户;令问银青光禄大夫、殿中监、宋国公,实封三百户;毛仲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闲厩兼知监牧使、霍国公,实封五百户;守一银青光禄大夫、太常卿员外置同正员,进封晋国公,实封五百户。琚、皎、令问并固让尚书、殿中监,不上。十八日,琚、皎依旧官各加实封二百户,通前七百户。累日,玄宗宴于内殿,赐功臣金银器皿各一床、杂彩各一千匹、绢一千匹,列于庭,宴慰终夕,载之而归。
琚转见恩顾,每延入阁中,迄夜方出。归休之日,中官至第召之。中官亦使尚宫就琚宅问讯琚母,时果珍味赍之,助其甘旨。琚在帷幄之侧,常参闻大政,时人谓之“内宰相”,无有比者。又赠其父魏州刺史。或有上说于玄宗曰:“彼王琚、麻嗣宗谲诡纵横之士,可与履危,不可得志。天下已定,宜益求纯朴经术之士。” 玄宗乃疏之。
十一月,令御史大夫持节巡天兵以北诸军。十二月,改年号为开元,又改官名,与苏颋同为紫微侍郎。二年二月回,未及京,便除泽州刺史,削封。历衡、郴、滑、虢、沔、夔、许、润九州刺史,又复其封。二十年,丁母忧。二十二年,起复右庶子,兼巂州刺史,又改同、蒲、通、邓、蔡五州刺史。天宝后,又为广平、鄴郡二太守。性豪侈,著勋中朝,又食实封,典十五州,常受馈遗,下檐帐设,皆数千贯。玄宗念旧,常优容之。侍兒二十人,皆居宝帐。家累三百馀口,作造不遵于法式。虽居州伯,与佐官、胥吏、酋豪连榻饮谑,或樗蒱、藏钅句以为乐。每移一州,车马填路,数里不绝。携妓从禽,恣为欢赏,垂四十年矣。
时李邕、王弼与琚皆年齿尊高,久在外郡,书疏尺题来往,有“谴谪留落”之句。右相林甫以琚等负材使气,阴议除之。五载正月,琚果为林甫构成其罪,贬琚江华郡员外司马,削阶封。至任未几,林甫使罗希奭重按之。希奭排马牒至,琚惧,仰药,竟不能死;及希奭至,遂自缢而卒。死非其罪,人用怜之。宝应元年,赠太子少保。
王毛仲,本高丽人也。父游击将军职事求娄,犯事没官,生毛仲,因隶于玄宗。性识明悟,玄宗为临淄王,常伏事左右。及出兼潞州别驾,又见李宜德趫捷善骑射,为人苍头,以钱五万买之。景龙三年冬,玄宗还长安,以二人挟弓矢为翼。
初,太宗贞观中,择官户蕃口中少年骁勇者百人,每出游猎,令持弓矢于御马前射生,令骑豹文鞯,著画兽文衫,谓之“百骑”。至则天时,渐加其人,谓之 “千骑”,分隶左右羽林营。孝和谓之“万骑”,亦置使以领之。玄宗在籓邸时,常接其豪俊者,或赐饮食财帛,以此尽归心焉。毛仲亦悟玄宗旨,待之甚谨,玄宗益怜其敏惠。
及四年六月,中宗遇弑,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令押千骑营,榜棰以取威。其营长葛福顺、陈玄礼等相与见玄宗诉冤,会玄宗已与刘幽求、麻嗣宗、薛崇简等谋举大计,相顾益欢,令幽求讽之,皆愿决死从命。及二十日夜,玄宗入宛中,宜德从焉,毛仲避之不入。乙夜,福顺等至,玄宗曰:“与公等除大逆,安社稷,各取富贵,在于俄顷,何以取信?”福顺等请号而行,斯须斩韦播、韦璿、高嵩等头来,玄宗举火视之。又召钟绍京领总监丁匠刀锯百人至,因斩关而入,后及安乐公主等皆为乱兵所杀。其夜,少帝以玄宗著大勋,进封平王。以绍京、幽求知政事,署诏敕。崇简、嗣宗及福顺、宜德,功大者为将军,次者为中郎将。其时,梓宫在殡,举城缟素。及明,玄宗引新立功者皆衣紫衣绯,持满铁骑而出,倾城聚观欢慰。其犯逆者,尽曝尸于城外。毛仲数日而归,玄宗不责,又超授将军。
及玄宗为皇太子监国,因奏改左右万骑左右营为龙武军,与左右羽林为北门四军,以福顺等为将军以押之。龙武官尽功臣,受锡赍,号为“唐元功臣”。长安良家子避征徭,纳资以求隶于其中,遂每军至数千人。毛仲专知东宫驼马鹰狗等坊,未逾年,已至大将军,阶三品矣。及先天二年七月,毛仲预诛萧、岑等功,授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进封霍国公,实封五百户。毛仲奉公正直,不避权贵,两营万骑功臣、闲厩官吏皆惧其威,人不敢犯。苑中营田草莱常收,率皆丰溢,玄宗以为能。开元十四年,赠其父秦州刺史。
毛仲虽有赐庄宅,奴婢、驼马、钱帛不可胜纪,常于闲厩侧内宅住。每入侍宴赏,与诸王、姜皎等御幄前连榻而坐。玄宗或时不见,则悄然如有所失;见之则欢洽连宵,有至日晏。其妻已邑虢国夫人;赐妻李氏又为国夫人。每入内朝谒,二夫人同承赐赍,生男,孩稚已授五品,与皇太子同游,故中官杨思勖、高力士等常避畏之。七年,进位特进,行太仆卿,馀并如故。九年,持节充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仍以左领军大总管王晙与天兵军节度张说,东与幽州节度裴伷先等计会。
毛仲部统严整,群牧孳息,遂数倍其初。刍粟之类,不敢盗窃,每岁回残,常致数万斛。不三年,扈从东封,以诸牧马数万匹从,每色为一队,望如云锦,玄宗益喜。于岳下以宰相源乾曜、张说加左右丞相,毛仲加开府仪同三司。自玄宗先天正位后,以后父王同皎及姚崇、宋璟及毛仲十五年间四人至开府,又敕张说为《监牧颂》以美之。十七年,从朝五陵,又赠毛仲父益州大都督。毛仲益骄,尝求为兵部尚书,玄宗不悦,毛仲怏怏,见于词色。又福顺子娶毛仲女,宜德、唐地文等数十人皆与毛仲善,倚之多为不法。中官等妒其全盛逾己,专发其罪,尤倨慢之。中官高品者,毛仲视之蔑如也;如卑品者,小忤意则挫辱如己之僮仆。力士辈恨入骨髓。毛仲承恩遇,妻产,尝借苑中亭子纳凉,玄宗借之。中官构之弥甚,曰:“北门奴官太盛,豪者皆一心,不除之,必起大患。”
后毛仲索甲仗于太原军器监,时严挺之为少尹,奏之。玄宗恐其党震惧为乱,乃隐其实状,诏曰:“开府仪同三司、兼殿中监、霍国公、内外闲厩监牧都使王毛仲,是惟微细,非有功绩,擢自家臣,升于朝位。恩宠莫二,委任斯崇。无涓尘之益,肆骄盈之志。往属艰难,遽兹逃匿,念深惟旧,义在优容,仍荷殊荣,蔑闻悛悔。在公无竭尽之效,居常多怨望之词。迹其深愆,合从诛殛;恕其庸昧,宜从远贬。可瀼州别驾员外置长任,差使驰驿领送至任,忽许东西及判事。”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葛福顺,贬壁州员外别驾;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贬振州员外别驾;右武卫将军成纪侯李守德,贬严州员外别驾,守德,本宜德也,立功后改名;右威卫将军王景耀,贬党州员外别驾;右威卫将军高广济,贬道州员外别驾。毛仲男太子仆守贞,贬施州司户;太子家令守廉,贬溪州司户;率更令守庆,贬鹤州司仓;左监门长史守道,贬涪州参军。连累者数十人。又诏杀毛仲,及永州而缢之。
其后,中官益盛,而陈玄礼以淳朴自检,宿卫宫禁,志节不衰。天宝中,玄宗在华清宫,乘马出宫门,欲幸虢国夫人宅,玄礼曰:“未宣敕报臣,天子不可轻去就。”玄宗为之回辔。他年在华清宫,逼正月半,欲夜游,玄礼奏曰:“宫外即是旷野,须有备预,若欲夜游,愿归城阙。”玄宗又不能违。及安禄山反,玄礼欲于城中诛杨国忠,事不果,竟于马嵬斩之。从玄宗入巴蜀回,封蔡国公,实封三百户。上元元年八月致仕。
史臣曰:李林甫以谄佞进身,位极台辅,不惧盈满,蔽主聪明,生既唯务陷人,死亦为人所陷,得非彼苍假手,以示祸淫者乎!杨国忠禀性奸回,才薄行秽,领四十余使,恣弄威权,天子莫见其非,群臣由之杜口,致禄山叛逆,銮辂播迁,枭首覆宗,莫救艰步。以玄宗之睿哲,而惑于二人者,盖巧言令色,先意承旨,财利诱之,迷而不悟也。开元任姚崇、宋璟而治,幸林甫、国忠而乱,与夫齐桓任管仲、隰朋,幸竖刁、易牙,亦何异哉!《书》曰:“臣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孔子曰:“佞人殆。”诚哉是言也。张暐、王琚、王毛仲,皆邓通、闳孺之流也。琚有缔构之功,过多僭侈,死于非罪,亦何惜之!
列传第六十 王思礼
王思礼,营州城傍高丽人也。父虔威,为朔方军将,以习战闻。思礼少习戎旅,随节度使王忠嗣至河西,与哥舒翰对为押衙。及翰为陇右节度使,思礼与中郎周泌为翰押衙,以拔石堡城功,除右金吾卫将军,充关西兵马使,兼河源军使。十一载,加云麾将军。十二载,翰征九曲,思礼后期,欲引斩之,续使命释之。思礼徐言曰: “斩则斩,却唤何物?”诸将皆壮之。十三年,吐蕃苏毗王款塞,诏翰至磨环川应接之。思礼坠马损脚,翰谓中使李大宜曰:“思礼既损脚,更欲何之?”
十四载六月,加金城太守。禄山反,哥舒翰为元帅,奏思礼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太常卿同正员,充元帅府马军都将,每事独与思礼决之。十五载二月,思礼白翰谋杀安思顺父元贞,于纸隔上密语翰,请抗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骑劫之,横驮来潼关杀之,翰曰:“此乃翰反,何预禄山事。”六月,潼关失守,思礼西赴行在,至安化郡。思礼与吕崇贲、李承光并引于纛下,责以不能坚守,并从军令。或救之可收后效,遂斩承光而释思礼、崇贲,与房琯为副使。便桥之战又不利,除为关内节度使。寻遣守武功。贼将安守忠及李归仁、安泰清来战,思礼以其众退守扶风。贼兵分至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王师大骇,凤翔戒严,中官及朝官皆出其孥,上使左右巡御史虞候书其名,乃止。遂命司徒郭子仪以朔方之众击之而退。至德二年九月,思礼从元帅广平王收西京,既破贼,思礼领兵先入景清宫。又从子仪战陕城、曲沃、新店,贼军继败,收东京。思礼又于绛郡破贼六千余众,器械山积,牛马万计。迁户部尚书、霍国公,食实封三百户。乾元二年,与子仪等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思礼领关内及潞府行营步卒三万、马军八千,大军溃,唯思礼与李光弼两军独全。及光弼镇河阳,制以思礼为太原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御史大夫,贮军粮百万,器械精锐。寻加守司空。自武德已来,三公不居宰辅,唯思礼而已。
上元二年四月,以疾薨,辍朝一日,赠太尉,谥曰武烈,命鸿胪卿监护丧事。思礼长于支计,短于用兵,然立法严整,士卒不敢犯,时议称之。
列传第六十八 王昂 王缙
王昂者,出自戎旅,以军功累迁河中尹,充河中节度使。贪纵不法,务于聚敛,以货籓身。永泰元年正月,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改殿中少监。元载秉政,与载深相结托。大历五年六月,为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充荆南节度观察使,代卫伯玉。昂既行,伯玉讽大将杨钅采等拒昂,乞留伯玉,诏许之。昂复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专事奢靡,广修第宅,多畜妓妾,以逞其志。在刑部,虽公务有程,昂耽徇私宴,连日不视曹事。性贪吝,无愧苟得,乃鬻公廨园菜,收其钱以润屋,甚为时论所丑。元载诛,贬连州刺史,遣中使监至万州,过硖江,坠江而卒。
王缙,字夏卿,河中人也。少好学,与兄维早以文翰著名。缙连应草泽及文辞清丽举,累授侍御史、武部员外。禄山之乱,选为太原少尹,与李光弼同守太原,功效谋略,众所推先,加宪部侍郎,兼本官。时兄维陷贼,受伪署,贼平,维付吏议,缙请以己官赎维之罪,特为减等。
缙寻入拜国子祭酒,改凤翔尹、秦陇州防御使,历工部侍郎、左散骑常侍。撰《玄宗哀册文》,时称为工。改兵部侍郎。属平殄史朝义,河朔未安,诏缙以本官河北宣慰,奉使称旨。广德二年,拜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崇贤馆大学士。其年,河南副元帅李光弼薨于徐州,以缙为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缙恳让侍中,从之,加上柱国,兼东都留守。岁余,迁河南副元帅,请减军资钱四十万贯修东都殿宇。大历三年,幽州节度使李怀仙死,以缙领幽州、卢龙节度。缙赴镇而还,委政于燕将硃希彩。又属河东节度辛云京卒,遂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营田观察等使。缙又让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从之。太原旧将王无纵、张奉璋等恃功,且以缙儒者易之,每事多违约束。缙一朝悉召斩之,将校股栗。
二岁,罢河东归朝,授门下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元载用事,缙卑附之,不敢与忤,然恃才与老,多所傲忽。载所不悦,心虽希载旨,然以言辞凌诟,无所忌惮。时京兆尹黎干者,戎州人也,数论事,载甚病之,而力不能去也。干尝白事于缙,缙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礼!”其慢而侮人,率如此类。
缙弟兄奉佛,不茹荤血,缙晚年尤甚。与杜鸿渐舍财造寺无限极。妻李氏卒,舍道政里第为寺,为之追福,奏其额曰宝应,度僧三十人住持。每节度观察使入朝,必延至宝应寺,讽令施财,助己修缮。初,代宗喜祠祀,未甚重佛,而元载、杜鸿渐与缙喜饭僧徒。代宗尝问以福业报应事,载等因而启奏,代宗由是奉之过当,尝令僧百余人于宫中陈设佛像,经行念诵,谓之内道场。其饮膳之厚,穷极珍异,出入乘厩焉,度支具廪给。每西蕃入寇,必令群僧讲诵《仁王经》,以攘虏寇。苟幸其退,则横加锡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封国公,通籍禁中,势移公卿,争权擅威,日相凌夺。凡京畿之丰田美利,多归于寺观,吏不能制。僧之徒侣,虽有赃奸畜乱,败戮相继,而代宗信心不易,乃诏天下官吏不得箠曳僧尼。又见缙等施财立寺,穷极瑰丽,每对扬启沃,必以业果为证。以为国家庆祚灵长,皆福报所资,业力已定,虽小有患难,不足道也。故禄山、思明毒乱方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将乱而死;西戎犯阙,未击而退。此皆非人事之明征也。帝信之愈甚。公卿大臣既挂以业报,则人事弃而不修,故大历刑政,日以陵迟,有由然也。
五台山有金阁寺,铸铜为瓦,涂金于上,照耀山谷,计钱巨亿万。缙为宰相,给中书符牒,令台山僧数十人分行郡县,聚徒讲说,以求货利。代宗七月望日于内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所费百万。又设高祖已下七圣神座,备幡节、龙伞、衣裳之制,各书尊号于幡上以识之,舁出内,陈于寺观。是日,排仪仗,百僚序立于光顺门以俟之,幡花鼓舞,迎呼道路。岁以为常,而识者嗤其不典,其伤教之源始于缙也。
李氏,初为左丞韦济妻,济卒,奔缙。缙嬖之,冒称为妻,实妾也。又纵弟妹女尼等广纳财贿,贪猥之迹如市贾焉。元载得罪,缙连坐贬括州刺史,移处州刺史。大历十四年,除太子宾客,留司东都。建中二年十二月卒,年八十二。
列传第七十三 王绍
王绍,本家于太原,今为京兆万年人。旧名与宪宗同,永贞年改焉。少时,颜真卿器重之,因绍旧名,字之曰德素,奏授武康尉。萧复为常州刺史,辟为从事;包佶领租庸盐铁,亦以绍为判官。时李希烈阻兵,江淮租输,所在艰阻,特移运路自颍入汴。绍奉佶表诣阙,属德宗西幸,绍乃督缘路轻货,趣金、商路,倍程出洋州以赴行在。德宗亲劳之,谓绍曰:“六军未有春服,我犹衣裘。”绍俯伏流涕,奏曰:“包佶令臣间道进奉数约五十万。”上曰:道路回远,经费悬急,卿之所奏,岂可望耶?”后五日而所督继至,上深赖焉。
贞元中,为仓部员外郎。时属兵革旱蝗之后,令户部收阙官俸,兼税茶及诸色无名之钱,以为水旱之备。绍自拜仓部,便准诏主判,及迁户部、兵部郎中,皆独司其务。擢拜户部侍郎,寻判度支。后二年,迁户部尚书。德宗临驭岁久,机务不由台司,自窦参、陆贽已后,宰臣备位而已。德宗以绍谨密,恩遇特异,凡主重务八年,政之大小,多所访决。绍未赏泄漏,亦不矜衒。顺宗即位,王叔文始夺其权,拜兵部尚书,寻除检校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元和初,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复以濠、泗二州隶焉。时承张愔之后,兵骄难治,绍修辑军政,人甚安之。六年,征拜兵部尚书,兼判户部事。九年卒,年七十二,赠左仆射,谥曰敬。
列传第八十二 王虔休
王虔休,字君佐,汝州梁人也。本名延贵。少涉猎书籍,乡里间以信义畏慕之,尤好武艺。大历中,汝州刺史李深用之为将。久之,泽潞节度李抱真闻名,厚以财帛招之,累授兵马使押衙。建中初,抱真统兵马与诸将征讨河北,其双冈、水寨营等阵,虔休攻战居多,擢为步军都虞候,累加兼御史中丞、大夫,赐实封百户。洎抱真卒,裨将元仲经等议立抱真子缄,军中扰乱,虔休正色言于众曰:“军州是天子军州,将帅阙,合待朝命,何乃云云,妄生异意!”军中服从其言,由是竟免溃乱。朝廷知而嘉之,以邕王为昭义节度观察大使,授虔休潞州左司马,依前兼御史大夫,掌留后,仍赐名虔休。号令安抚。军州大理。二岁,迁潞州长史、昭义军节度、泽潞磁邢洺观察使,寻加检校工部尚书。贞元十五年卒,年六十二。废朝三日,赠左仆射,赙以布帛米粟。
虔休性恭勤,俭省节用,管内州仓庾皆积粮储,可支军人数岁。又尝撰《诞圣乐曲》以进,其表曰:
臣闻于师,夫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音以知声,审乐以知政,则理道备矣。清明广大,终始周旋,与天地同其和,与四时合其序,岂止于钟鼓管磬云乎哉!臣伏见开元中天长节著于甲令,每于是日海县欢娱,称万寿之无疆,乐一人之有庆,故能追尧接舜,迈禹逾汤,自周已后,不能议矣。臣窃以陛下降诞之辰,未有惟新之曲。虽太和已布于六气,而大乐未宣于八音,无乃臣子之分,或有所阙。愚臣不揆顽昧,敢思祖述,每思歌窃抃,忘寝与食久矣。适遇有知音者,与臣论及乐章,探微赜奥,穷理尽性,臣乃遣造《继天诞圣乐》一曲。大抵以宫为调,表五音之奉君也;以土为德,知五运之居中也。凡二十五遍,法二十四气而足成一岁也。每遍一十六拍,象八元、八凯登庸于朝也。所冀《云门》、《咸池》,永传于律吕,空桑、孤竹,合荐于宫悬,不闻沾滞之声,长作中和之乐。可使九域之人,顿忘于肉味;四夷之俗,皆播于薰风。与唐惟休,终古尽善。臣不胜恳款屏营之至,谨昧死陈献以闻。其所造谱,谨同封进。
先时,有太常乐工刘玠流落至潞州,虔休因令造此曲以进,今《中和乐》起此也。
列传第八十三 王佖附
王佖,李晟之甥。雄武善骑射,自晟河西、河北出师,佖无役不从。硃泚之乱,晟攻贼于光泰门,贼锋尚劲,佖与兵马使李演逾苑墙血战,败贼前锋,诸军方振,论功为神策将。吐蕃之寇泾原,佖伏卒击尚结赞,几获,由是深为吐蕃所畏。晟视佖恩宠与愿、愬不殊,给与过之。晟既为张延赏媒孽罢兵权,亦不用佖为将帅,入为左卫上将军。元和中,愿、愬醖兄弟在方镇,佖检校工部尚书、灵州大都督府长史、朔方灵盐节度使。先是,吐蕃欲成乌兰桥于河需,先贮材木,朔方节度使每遣人潜载之,委于河流,终莫能成。至是,蕃人知佖贪而无谋,先厚遗之,然后亻并忠于事君,长于应变,诚一代之贤将也。观恆山之役,立谈释二帅之憾;泾师之乱,号哭赴奉天之危,可不为忠义乎!对白华之进军,知平凉之必诈,沮星变之议,移渭桥之军,可不为应变乎!解带结孝忠之心,请婚释延赏之怨,嫉恶有楚琳之请,惩乱行希鉴之诛,可不为明于决断乎!而德宗皇帝听断不明,无人君之量,俾功臣困谗慝之口,奸人秉衡石之权,丁琼之言,诚堪太息。虽龊龊刻渭桥之石,区区赐烟阁之铭,亦何心哉!作善遗庆,诸子俱才,元和平贼之功,听、愬居其半。父子昆弟,皆以功名始终,道家所忌之谈,李氏以善胜矣。
列传第八十五王 叔文 王伾附
王叔文者,越州山阴人也。以棋待诏,粗知书,好言理道。德宗令直东宫。太子尝与侍读论政道,因言宫市之弊,太子曰:“寡人见上,当极言之。”诸生称赞其美,叔文独无言。罢坐,太子谓叔文曰:“向论宫市,君独无言何也”?叔文曰: “皇太子之事上也,视膳问安之外,不合辄预外事。陛下在位岁久,如小人离间,谓殿下收取人情,则安能自解?”太子谢之曰:“苟无先生,安得闻此言?”由是重之,宫中之事,倚之裁决。每对太子言,则曰:“某可为相,某可为将,幸异日用之。”密结当代知名之士而欲侥幸速进者,与韦执谊、陆质、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十数人,定为死交;而凌准,程异,又因其党以进;籓镇侯伯,亦有阴行赂遗请交者。
德宗崩,已宣遗诏,时上寝疾久,不复关庶政,深居施帘帷,阉官李忠言、美人牛昭容侍左右,百官上议,自帷中可其奏。王伾常谕上属意叔文,宫中诸黄门稍稍知之。其日,召自右银台门,居于翰林,为学士。叔文与吏部郎中韦执谊相善,请用为宰相。叔文因王伾,伾因李忠言,忠言因牛昭容,转相结构。事下翰林,叔文定可否,宣于中书,俾执谊承奏于外。与韩泰、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韩晔唱和,曰管,曰葛,曰伊,曰周,凡其党僴然自得,谓天下无人。
叔文贱时,每言钱谷为国大本,将可以盈缩兵赋,可操柄市士。叔文初入翰林,自苏州司功为起居郎,俄兼充度支、盐铁副使,以杜佑领使,其实成于叔文。数月,转尚书户部侍郎,领使、学士如故。内官俱文珍恶其弄权,乃削去学士之职。制出,叔文大骇,谓人曰:“叔文须时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带此职,无由入内。”王伾为之论请,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竟削内职。叔文始入内廷,阴构密命,机形不见,因腾口善恶进退之。人未窥其本,信为奇才。及司两使利柄,齿于外朝,愚智同曰: “城狐山鬼,必夜号窟居以祸福人,亦神而畏之;一旦昼出路驰,无能必矣。”
叔文在省署,不复举其职事,引其党与窃语,谋夺内官兵柄,乃以故将范希朝统京西北诸镇行营兵马使,韩泰副之。初,中人尚未悟,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中人始悟兵柄为叔文所夺,中尉乃止诸镇无以兵马入。希朝、韩泰已至奉天,诸将不至,乃还。无几,叔文母死。前一日,叔文置酒馔于翰林院,宴诸学士及内官李忠言、俱文珍、刘光奇等。中饮,叔文白诸人曰:“叔文母疾病,比来尽心戮力为国家事,不避好恶难易者,欲以报圣人之重知也。若一去此职,百谤斯至,谁肯助叔文一言者,望诸君开怀见察。”又曰:“羊士谔非毁叔文,欲杖杀之,而韦执谊懦不遂。叔文生平不识刘辟,乃以韦皋意求领三川,辟排门相干,欲执叔文手,岂非凶人耶!叔文已令扫木场,将斩之,韦执谊苦执不可。叔文无以对。
叔文未欲立皇太子。顺宗既久疾未平,群臣中外请立太子,既而诏下立广陵王为太子,天下皆悦;叔文独有忧色,而不敢言其事,但吟杜甫题诸葛亮祠堂诗末句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因歔欷泣下,人皆窃笑之。皇太子监国,贬为渝州司户,明年诛之。
王伾,杭州人。始为翰林侍书待诏,累迁至正议大夫、殿中丞、皇太子侍书。顺宗即位,迁左散骑常侍,依前翰林待诏。
伾阘茸,不如叔文,唯招贿赂,无大志,貌寝陋,吴语,素为太子之所亵狎;而叔文颇任气自许,粗知书,好言事,顺宗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间。叔文入止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然各有所主:伾主往来传授;王叔文主决断;韦执谊为文诰;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房启、凌准等谋议唱和,采听外事。而伾与叔文及诸朋党之门,车马填凑,而伾门尤盛,珍玩赂遗,岁时不绝。室中为无门大柜,唯开一窍,足以受物,以藏金宝,其妻或寝卧于上。与叔文同贬开州司马。
王叔文最所重者,李景俭、吕温。叔文用事时,景俭居丧于东都;吕温使吐蕃,留半岁,叔文败方归。陆质为皇太子侍读,寻卒。
伾、叔文既逐,诏贬其党韩晔饶州司马,韩泰虔州司马,陈谏台州司马,柳宗元永州司马,刘禹锡朗州司马,凌准连州司马,程异郴州司马,韦执谊崖州司马。
列传第九十二王武俊 子士真 士平士则士真子承宗 承元
王武俊,契丹怒皆部落也。祖可讷干,父路俱。开元中,饶乐府都督李诗率其部落五千帐,与路俱南河袭冠带,有诏褒美,从居蓟。武俊初号没诺干,年十五,能骑射。上元中,为史思明恆州刺史李宝臣裨将。宝应元年,王师入井陉。将平河朔,武俊谓宝臣曰:“以寡敌众,以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庸可御乎?”宝臣遂彻警备,以恆、定、深、赵、易,充本军先锋兵马使。
大历十年,田承嗣因薛嵩死,兼有相、卫、磁、邢、洺五州。承嗣遣将卢子期寇磁州,诏令宝臣与李正己、李勉、李承昭、田神玉、硃滔、李抱真各出兵讨之。诸军与子期战于清水,大破之。宝臣将有节生擒子期以献。代宗嘉其功,使中贵人马承倩赍诏宣劳。承倩将归,止传舍,宝臣亲遗百缣。承倩诟詈,掷出道中;宝臣顾左右有愧色。还休府中,诸将散归,宝臣潜伺屏间,独武俊佩刀立于门下。召入,解刀与语曰:“见向者顽竖乎?”武俊曰:“今阁下有功尚尔,寇平后,天子以幅纸之诏召置京下,一匹夫耳,可乎?”宝臣曰:“为之若何?”武俊曰:“不如玩养承嗣,以为己资。”宝臣曰:“今与承嗣有衅矣,可推腹心哉?”武俊曰:“势同患均,转寇仇为父子,亥唾间。若传虚言,无益也。今中贵人刘清谭在驿,斩首送承嗣,立质妻孥矣!”宝臣曰:“恐不能如此。”武俊曰:“硃滔为国屯兵沧州,请擒送承嗣以取信。”许之。立选士二千,皆乘骏马,通夜驰三百里,晨至滔营,掩其不备。滔军出战,大败,擒类滔者,滔故得脱。自此宝臣与田承嗣、李正己更相为援,皆武俊萌之。
宝臣死,其子惟岳谋袭父位。宝臣旧将易州刺史张孝忠以州顺命,遂以孝忠代宝臣。俾惟岳护丧归京,惟岳不受命。建中三年正月,诏硃滔、张孝忠合军讨之。惟岳与武俊复统万余众战于束鹿。武俊率三千骑先进,为滔所败,惟岳遁走。赵州刺史康日知遂以州顺命,惟岳令武俊统兵击之。日知遣人谓武俊曰:“惟岳孱微而无谋,何足同反!我城坚众一,未可以岁月下。且惟岳恃田悦为援,前岁悦之丁男甲卒涂地于邢州城下,犹不能陷,况此城乎!”复给伪手诏招武俊,信之;遂倒兵入恆州,率数百骑入衙门。使谓惟岳曰:“大夫举兵与魏、齐同恶,今田尚书已丧败,李尚书为赵州所间,军士自束鹿之役,伤痛轸心。硃仆射强兵宿境内,张尚书已授定州,三军俱惧殒首丧家。闻有诏征大夫,宜亟赴命,不尔,祸在漏刻。”惟岳怖,遽睢盱。武俊子士真斩惟岳,持首而出。武俊杀不同己者十数人,遂定。传首上闻,授武俊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大夫、恆州刺史、恆冀都团练观察使,实封五百户,以康日知为深赵团练观察使。
时惟岳伪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顺命,深州刺史杨荣国降硃滔,分兵镇之。朝廷既以定州属张孝忠.深州属康日知。武俊怒失赵、定二州,且名位不满其志。硃滔怒失深州,因诱武俊谋反,斥言朝廷,遂连率劲兵救田悦。时马燧、李抱真、李芃、李晟方讨田悦,败悦于洹水。后连岁暴兵,然悦势已蹙。至是武俊、硃滔复振起之。悦势益张。
十一月,武俊使大将张钟葵寇赵州,康日知击败之,斩首上献。是日,武俊僭建国,称赵王,又恆州为真定府,伪命官秩。硃滔、田悦、李纳一同僭号,分据所部,各遣使劝诱蔡州李希烈同僭位号。四年三月,希烈既为周曾谋溃其腹心,或传希烈已死,马燧等四节度军中闻之,欢声震外。
六月,李抱真使辩客贾林诈降武俊。林至武俊壁曰:“是来传诏,非降也。” 武俊色动,征其说。林曰:“天子知大夫宿诚,及登坛建国之日,抚膺顾左右曰: ‘我本忠义,天子不省。’是后诸军曾同表论列大夫。天子览表动容,语使者曰: ‘朕前事误,追无及已。朋友间失意尚可谢,朕四海主,毫芒安可复念哉!’”武俊曰:“仆虏将,尚知存抚百姓,天子固不专务杀人以安天下。今山东大兵者五,比战胜,骨尽暴野,虽胜与谁守?今不惮归国,以与诸侯盟约,虏性直,不欲曲在己。朝廷能降恩涤荡之,仆首倡归国,不从者,于以奉辞,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朋友。此谋既行,河朔不五旬可定。”
十月,泾原兵犯阙,上幸奉天。京师问至,诸将退军。李抱真将还潞泽,田悦说武俊与硃滔袭击之。贾林复说武俊曰:“今退军前辎重,后锐师,人心固一,不可图也。且胜而得地,则利归魏博;丧师,即成德大伤。大夫本部易、定、沧、赵四州,何不先复故地?”武俊遂北马首,背田悦约。贾林复说武俊曰:“大夫冀邦豪族,不合谋据中华。且滔心幽险,王室强即藉大夫援之,卑即思有并吞。且河朔无冀国,唯赵、魏、燕耳!今硃滔称冀,则窥大夫冀州,其兆已形矣。若滔力制山东,大夫须整臣礼;不从,即为所攻夺,此时臣滔乎?”武俊投袂作色曰:“二百年宗社,我尚不能臣,谁能臣田舍汉!”由此计定,遂南修好抱真,西连盟马燧。会兴元元年德宗罪己,大赦反侧。二月,武俊集三军,削伪国号。诏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董晋、中使王进杰,自行在至恆州宣命,授武俊检校兵部尚书、成德军节度使。三月,加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幽州、卢龙两道节度使、琅邪郡王。
时硃泚伪册滔为皇太弟,滔率幽、檀劲卒,诱回纥二千骑,已围贝州数十日,将绝白马津,南盗洛都,与泚合势。时李怀光反,据河中;李希烈已陷大梁,南逼江、汉;李纳尚反于齐,田绪未为用;李晟孤军壁渭上。天子羽书所制者,天下才十二三,海内荡析,人心失归。贾林又说武俊与抱真合军,同救魏博,为武俊陈利害曰:“硃滔此行,欲先平魏博,更逢田悦被害,人心不安。旬日不救,魏、贝必下,滔益数万。张孝忠见魏、贝已拔,必臣硃滔。三道连衡,兼统回纥,长驱至此,家族可得免乎?常山不守,则昭义退保山西,河朔地尽入滔。今乘魏、贝未下,孝忠未附,公与昭义合军破之,如掇遗耳!此计就,则声振关中,京邑可坐复,銮舆反正自公,则勋业无二也。”武俊欢然许之。两军议定,卜日同征。五月,武俊、抱真会军于钜鹿东。两军既交,滔震恐。抱真为方阵,武俊用奇兵,硃滔倾垒出战。武俊不擐甲而驰之。滔望风奔溃,自相蹂践,死者十四五。收其辎重、器甲、马牛不可胜计,滔夜奔还幽州。武俊班师,表让幽州卢龙节度使,许之。乃升恆州为大都督府,以武俊为长史,加检校司徒,实封七百户,余如故。
车驾还京,宠之逾厚。子尚贵主,子弟在孩稚者,皆赐官名。寻丁母忧,起复加左金吾上将军同正;免丧,加开府仪同三司。十二年,上念旧勋,加检校太尉,兼中书令。
十七年六月卒,时年六十七,废朝五日,群臣诣延英门奉慰,如浑瑊故事。诏左庶子上公持节册赠太师,赙绢三千匹、布千端、米粟三千硕。太常谥曰威烈,德宗曰:“武俊竭忠奉国,宜赐谥忠烈。”子士真、士清、士平、士则。士真嗣。
士真,武俊长子。少骁悍,冠于军中,沉谋有断。事李宝臣为帐中亲将,仍以女妻之。宝臣末年,虑身后诸子暗弱,为诸将所夺,屡行诛戮,诸将离心。武俊官位虽卑,而勇略迈世;宝臣惜其才,不忍诛之。而士真密结宝臣左右,保护其父,以是获免。
惟岳之世,尤加委任,武俊亦尽心匡佐。既兵败束鹿,张孝忠、康日知以地归国,受官赏;惟岳稍贮防疑,武俊谋自贬损,出入不过三两人。左右谓惟岳曰: “先相公委任武俊,以遗大夫,兼有治命。今披肝胆为大夫者,武俊耳。又士真即大夫妹婿,保无异志。今势危急,若不坦怀待之,若更如康日知,即大事去矣!” 惟岳曰:“我待武俊自厚,不独先公遗旨。”由是无疑,即令将兵攻赵州。士真更宿于府衙,与同职谋事。及武俊倒戈,士真等数人擒惟岳出衙,缢死之。武俊领节钺,以士真为副大使。
建中年,武俊僭称赵王于魏县,以士真为司空、真定府留守,充元帅。及武俊破硃滔顺命,以武俊兼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仍以士真为副使、检校工部尚书。德宗还京,进位检校兵部尚书,充德州刺史、德棣观察使,封清河郡王。十七年,武俊卒,起复授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恆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恆冀深赵德棣等州观察等使。寻检校尚书左仆射。顺宗即位,进位检校司空。
士真佐父立功,备历艰苦;得位之后,恬然守善,虽自补属吏,赋不上供,然岁贡货财,名为进奉者,亦数十万,比幽、魏二镇,最为承顺。元和元年,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三月卒。子承宗、承元、承通、承迪、承荣。
士清,以父勋累加官至殿中少监同正。元和初,为冀州刺史、御史大夫,封北海郡王,早卒。
士平,以父勋补原王府咨议。贞元二年,选尚义阳公主,加秘书少监同正、附马都尉。元和中,累迁至安州刺史。时公主纵恣不法,士平与之争忿;宪宗怒,幽公主于禁中,士平幽于私第,不令出入。后释之,出为安州刺史。坐与中贵交结,贬贺州司户。时轻薄文士蔡南、独孤申叔为义阳主歌词,曰《团雪》、《散雪》等曲,言其游处离异之状,往往歌于酒席。宪宗闻而恶之,欲废进士科,令所司网捉搦,得南、申叔贬之,由是稍止。及盗杀宰相武元衡,旬日捕贼未获。士平与兄士则庭奏盗主于承宗,既获张晏等诛之,乃以士平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及夺承宗官爵,仍以士平袭父实封。
士则,士平异母兄。承宗既立为节度使,不容诸父,乃奔于京师,用为神策大将军。及承宗叛逆,盗杀宰相,士则请移贯京兆府。诸镇兵讨承宗,裴度言士则武俊子,其军中必有怀之者,乃用士则为邢州刺史,兼本州团练使,从昭义节度使郗士美讨贼,冀携离承宗之党,且许以节制。士则恃此,颇不受士美节制,行止以兵自卫;虽谒士美,而卫兵如故。吏呵止之,士则不能平,见于辞气。士美恶之,密以状闻,乃以张遵代还。
承宗,士真长子。河朔三镇自置副大使,以嫡长为之。承宗累奏至镇州大都督府右司马、知州事、御史大夫,充都知兵马使、副大使。
元和四年三月,士真卒;三军推为留后,朝廷伺其变,累月不问。承宗惧,累上表陈谢。至八月,上令京兆少尹裴武往宣谕,承宗奉诏甚恭,且曰:“三军见迫,不候朝旨,今请割德、棣二州上献,以表丹恳。”由是起复云麾将军、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又以德州刺史薛昌朝检校右散骑常侍、德州刺史、御史大夫,充保信军节度、德棣观察等使。
昌朝,故昭义节度使嵩之子,婚姻于王氏,入仕于成德军,故为刺史。
承宗既献二州,朝廷不欲别命将帅,且授其亲将。保信旌节未至德州,承宗遣数百骑驰往德州,虏昌朝归真定囚之。朝廷又加棣州刺史田涣充本州团练守捉使,冀渐离之。令中使景忠信往谕旨,令遣昌朝还镇,承宗不奉诏。宪宗怒,下诏曰: “枉承宗顷在苫庐,潜窥戎镇;而内外以事君之礼,逆而必诛,分土之仪,专则有辟。朕念其先祖尝有茂勋,贷以私恩,抑于公议。使臣旁午以告谕,孽童俯伏以陈诚,愿献两州,期无二事。朕欲收其后效,用以曲全,授节制于旧疆,齿勋贤于列位。况德、棣本非成德所管,昌朝又是承宗懿亲,俾抚近邻,斯诚厚渥,外虽两镇,中实一家。而承宗象恭怀奸,肖貌稔祸。欺裴武于得位之后,缧昌朝于受命之中。豺狼之心,饱之而愈发;枭獍之性,养之而益凶。加以表疏之中,悖慢斯甚。式遏乱略,期于无刑;恭行天诛,干于有制。可削承宗在身官爵。”诏左神策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赴镇州行营兵马招讨处置等使,会诸道军进讨。神策兵马使赵万敌者,王武俊之骑将也,骁悍闻于燕、赵,具言进讨必捷。承璀因得兵柄,与万敌偕行。承璀至行营,威令不振,禁军屡挫衄。都将郦定进前擒刘辟有功,号为骁将,又陷于贼。唯范阳节度使刘济、易定节度使张茂昭至效忠赤,战贼屡捷。而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反复难制,阴附于贼;宪宗密诏承璀擒之,送于京师。
五年七月,承宗遣巡官崔遂上表三封,乞自陈首,且归过于卢从史。其略曰:
臣顷在苫庐,绵历时序,恭守朝旨,罔敢阙违。复奉诏书,令献州郡,迫以三军之势,不从孤臣之心。今天兵四临,王命久绝,白刃之下,难避国刑;殷忧之中,转积衅隙。中由卢从史首为乱阶,兴天下之兵,生海内之乱,既不忠于国,又不孝于家。当其闻父之丧,已变为臣之节,迫胁天使,渎紊朝经。而乃幸臣居丧,败臣求利,上敢欺于圣主,下不顾其死亲;矫情徒见于封章,邪妄素萌于胸臆。今构祸者已就擒获,抱冤者实冀辩明。况臣之一军,素守忠义,横被从史离间君臣,哀号辕门,痛隔恩外。伏冀陛下以天地之德,容纳为心;弘好生之仁,许自新之路。顺阳和而布泽,因雷雨以覃恩。追念祖父之前劳,俯观臣子之来效,特开汤网,使乐尧年。
时朝廷以承璀宿师无功,国威日沮,颇忧。会承宗使至,宰臣商量,请行赦宥,乃全以六郡付之。承宗送薛昌朝入朝,授以右武卫将军。
承宗以国家加兵不胜,诬从史奸计得行,虽上章表谦恭,而心无忌惮。十年,王师讨吴元济,承宗与李师道继献章表,请宥元济。其牙将尹少卿奏事,因为元济游说。少卿至中书,见宰相论列,语意不逊;武元衡怒,叱出之,承宗益不顺。自是与李师道奸计百端,以沮用兵。四月,遣盗烧河阴仓。六月,遣盗伏于靖安里,杀宰相武元衡,京师震恐,大索旬日,天子为之旰食。是时,承宗、师道之盗,所在窃发,焚襄州佛寺,斩建陵门戟,烧献陵寝宫,欲伏甲屠洛阳。宪宗赫怒,命田弘正出师临其境,并邻道六节度之众讨之。时方淮西用兵,国用虚竭,河北诸军多观望不进。独昭义节度使郗士美率精兵压贼垒,欲乘衅而取之,军威甚盛。承宗惧,不敢犯。俄诏权罢河北用兵,并力淮西。
十二年十月,诛吴元济,承宗始惧,求救于田弘正。十三年三月,弘正遣人送承宗男知感、知信及其牙将石汛等诣阙请命,令于客舍安置;又献德、棣二州图印,兼请入管内租税,除补官吏。上以弘正表疏相继,重违其意,乃下诏曰:
帝者承天子人,下临万国。观乾坤覆载之施,常务其曲全;用德刑抚御之方,每先其弘贷。叛则必伐,服而舍之,访于典谟,亦尚斯道。朕祗符前训,缵嗣丕图,底宁方隅,荡涤氛祲。上以摅祖宗之宿愤,下以致黎庶之阜康,思厚者生,务去者杀。至于包荒藏慝,屈法伸恩,苟衷诚之可矜,则宥过而无大。
王承宗顷居丧纪,见卖于邻封;后邻籓城,受疑于朝野。国恩虽厚,时宪不容。戚实自贻,宠非我绝。百辟卿士,昌言在廷;四方诸侯,飞奏盈箧,竞请致讨,争先出军。尚复广示招怀,务存容纳,至于动众,事岂愿然!开境愍罹其杀伤,退舍为伏其士伍,取陷救溺,能无惨嗟!以其先祖武俊,有劳王室,书于甲令,铭在景钟;虽再驾王师,再从人欲,而十代之宥,常切朕怀。
近以三朝称庆,八表流泽,广此鸿霈,开其自新。而承宗果能翻然改图,披露忠恳,远遣二子,进陈表章,缄图印以上闻,献德、棣之名部,发囷奉粟,并灶贡盐,地愿帅于职方,物请归于司会。且天子所临,莫非王土;析兹旧服,将表尔诚,谅由效顺之心,悉见纳忠之志,抑而不抚,何以示怀。朕念此方,亦犹赤子,一物失所,寝兴靡宁;忍驱乐土之人,竟就陈原之戮!既克翦暴,常思止戈,予之此心,天地临鉴。况常山师旅,旧有功劳,将改往以修来,誓酬恩而迁善,鉴精诚之俱切,俾涣汗而再敷。旷涤乃愆,断于朕志;复此殊渥,当怀永图。承宗可依前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充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观察等使。
仍令右丞崔从往镇州宣慰。承宗素服俟命,乃以华州刺史郑权为德州刺史,充横海军节度、德棣沧景观察等使。明年,加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是岁,李师道平,承宗奉法逾谨,请当管四州,每州置录事参军一员、判司三员,每县令一员、主簿一员,吏补授皆听朝旨。十五年十一月卒,赠侍中。子知感、知信在朝。
承元,士真第二子。兄承宗既领节钺,奏承元为观察支使、朝议郎、左金吾卫胄曹参军,兼监察御史,年始十六。劝承宗以二千骑佐王师平李师道,承宗不能用其言。
元和十五年冬,承宗卒,秘不发丧,大将谋取帅于旁郡。时参谋崔燧密与握兵者谋,乃以祖母凉国夫人之命,告亲兵及诸将,使拜承元。承元拜泣不受,诸将请之不已。承元曰:“天子使中贵人监军,有事盍先与议。”及监军至,因以诸将意赞之。承元谓诸将曰:“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齿幼,欲使领事。承元欲效忠于国,以奉先志,诸公能从之乎?”诸将许诺。遂于衙门都将所理视事,约左右不得呼留后,事无巨细,决之参佐。密疏请帅,天子嘉之,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邻镇以两河近事讽之,承元不听,诸将亦悔。及起居舍人柏耆赍诏宣谕滑州之命,兵士或拜或泣。承元与柏耆于馆驿召诸将谕之,诸将号哭喧哗。承元诘之曰:“诸公以先世之故,不欲承元失此,意甚隆厚;然奉诏迟留,其罪大矣!前者李师道未败时,议赦其罪,时师道欲行,诸将止之,他日杀师道,亦诸将也!今公辈辛勿为师道之事,敢以拜请。”遂拜诸将,泣涕不自胜。承元乃尽出家财,籍其人以散之,酌其勤者擢之。牙将李寂等十数人固留承元,斩寂等,军中始定。承元出镇州,时年十八,所从将吏,有具器用货币而行者,承元悉命留之。承元昆弟及从父昆弟,授郡守者四人,登朝者四人,从事将校有劳者,亦皆擢用。祖母凉国夫人入朝,穆宗命内宫筵待,锡赉甚厚。
俄而王廷凑杀田弘正,据镇州叛。移镇鄜坊丹延节度使,便道请觐,穆宗器之,数召顾问。未几,改凤翔节度使。凤翔西北界接泾原,无山谷之险,吐蕃由是径往入寇。承元于要冲筑垒,分兵千人守之,赐名曰临汧城。诏袭岐国公,累加检校左仆射。凤翔城东,商旅所集,居人多以烽火相警,承元奏益城以环之。居镇十年,加检校司空、御史大夫,移授平卢军节度、淄青登莱观察等使。时均输盐法未尝行于两河,承元首请盐法,归之有司,自是兗、郓诸镇,皆禀均输之法。承元宽惠有制,所理称治。太和七年十二月,卒于平卢,时年三十三,册赠司徒。
王廷凑,本回鹘阿布思之种族,世隶安东都护府。曾祖曰五哥之,事李宝臣父子。王武俊养为假子,骁果善斗,武俊爱之。以军功累授左武卫将军同正,赠越州都督。祖末怛活,赠左散骑常侍。父升朝,赠礼部尚书。皆以廷凑贵加赠典。祖父世为王氏骑将,累迁右职。
廷凑沉勇寡言,雄猜有断,为王承元衙内兵马使。初,承元上禀朝旨,田弘正帅成德军,国家赏钱一百万贯,度支辇运不时至,军情不悦。廷凑每抉其细故,激怒众心。会弘正以魏兵二千为衙队,左右有备不能间。长庆元年六月,魏军还镇。七月二十八日夜,廷凑乃结衙兵噪于府署;迟明,尽诛弘正与将吏家族三百余人。廷凑自称留后、知兵马使,将吏逼监军宋惟澄上章请授廷凑节钺。穆宗怒,下诏征邻道兵,仍以河东节度裴度充幽、镇两道招抚使,仍以弘正子泾原节度使布代李醖为魏博节度使,令率魏军进讨。又以承宗故将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成德军节度使,下诏购诛廷凑。是月,镇州大将王位等谋杀廷凑事泄,坐死者二千余人。
时硃克融囚张弘靖,廷凑杀弘正,合从构逆谋,拒王命。两镇并力,讨除虑难应接,诏朝臣议其可否。东川节度使王涯献状曰:“幽、镇两州,悖乱天纪,迷亭育之厚德,肆狼虎之非心。囚絷鼎臣,戕贼戎帅,毒流州郡,衅及宾僚。凡在有情,孰不痛愤?伏以国家文德诞敷,武功继立,远无不伏,迩无不安,矧兹二方,敢逆天理。臣窃料诏书朝下,诸镇夕驱,以貔貅问罪之师,当猖狂失节之寇,倾山压卵,决海灌荧,势之相悬,不是过也。但常山、蓟郡,虞、虢相依,一时兴师,恐费财力。罪有轻重,事有后先,譬之攻坚,宜从易者。如闻范阳肇乱,出自一时,事非宿谋,迹亦可验。镇州构祸,殊匪偶然,扇诸属城,以兵拒境。如此,则幽蓟之众,可示宽刑;镇冀之戎,可资先讨。况廷凑阘茸,不席父祖之资;成德分离,又多迫胁之势。今以魏博思复仇之众,昭义愿尽敌之师,参之晋阳,辅以沧德,掎角而进,实若建瓴。尽屠其城,然后北首燕路,在朝廷不为失信,于军势实得机宜。臣之愚诚,切在于此。臣又闻用兵若斗,先扼其喉。今瀛鄚、易定,两贼之咽喉也。诚宜假之威柄,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间谍无所入;而以大军先进冀、赵,次临井陉,此一举万全之势也。”
于是命易定节度使开境以抗克融,诸军三面进讨。初,以沧德乌重胤独当一面,重胤宿将,知不可进,颇迟留,乃以杜叔良代重胤。叔良有中官之援,朝辞日,大言云:“贼不足破。”时廷凑合幽蓟之兵围深州,梯冲云合,牛元翼婴城拒守。十一月,杜叔良为贼所败,众皆陷没,仅以身免,乃以德州王日简代之。裴度率众屯承天军,诸将挫败,深州危急。乃以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兼深冀节度,救深州,仍以中官杨永和监光颜军。
国家自宪宗诛除群盗,帑藏虚竭;穆宗即位,赏赐过当;及幽、镇共起,征发百端,财力殚竭。时诸镇兵十五万余,才出其境,便仰给度支,置南北供军院。既深入贼境,辇运艰阻,刍薪不继,诸军多分番樵采。俄而度支转运车六百乘,尽为廷凑邀而虏之,兵食益困。贼围深州数重,虽光颜之善将,亦无以施其方略。其供军院布帛衣赐,往往不得至院,在途为诸军强夺,而悬军深斗者,率无支给。复又每军遣内官一人监军,悉选骁健者自卫,羸懦者即战,以是屡多奔北。而廷凑、克融之众,不过万余,而抗官军十五万者,良以统制不一,玩寇邀利故也。宰相崔祐甫不晓兵家,胶柱于常态,以至复失河朔。既无如之何,遂议休兵而赦廷凑。
二年正月,魏府牙将史宪诚诱其军谋叛,田布不能止,其众自溃于南宫。二月,诏赦廷凑,仍授检校右散骑常侍、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以牛元冀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遣兵部侍郎韩愈至镇州宣慰,又遣中使衔命入深州,监元翼赴镇。廷凑虽受命,而深州之围不解。招抚使裴度与幽、镇书,以大义责之;硃克融解围而去,廷凑亦退舍。朝廷欲其禀命,并加克融检校工部尚书。三月,元翼率十余骑突围出深州赴阙,深州将校臧平以城降。廷凑责其固守,杀将吏一百八十余人。五月,遣中使杨再昌至镇州,取牛元翼家族及田弘正骸骨。廷凑曰:“弘正骸骨,不知所在;元翼家族,请至秋发遣。”俄而元翼卒,廷凑乃尽屠其家,其酷毒如此。自获赦宥,遂与硃克融、史宪诚连衡相应,谋拒朝廷。
太和初,沧州李全略死,其子同捷欲效河朔事,求代父任。文宗授以兗海节度使;同捷不奉诏,据郡构逆,以珍玩器币妓女子弟投款于廷凑及幽州李载义。时载义初代克融,输诚效顺,尽送同捷所遣赴阙,诏征幽、魏、徐、兗之师进讨。廷凑出兵挠魏北境,以援同捷。二年,下诏绝廷凑进奉。既魏博将丌志治以行营兵叛,倒戈攻魏州,诸军击志治,廷凑出兵应之。史宪诚危急,诏义武军节度使李听击败之,志治奔于廷凑。三年六月,诛李同捷。寻又何进滔杀史宪诚,据魏州。朝廷厌兵,诛之不果,遂授进滔魏博节度。八月,廷凑遣使诣阙请罪,朝廷因而赦之;依前检校司徒、成德军节度使。
镇冀自李宝臣已来,虽惟岳、承宗继叛,而犹亲邻畏法,期自新之路。而凶毒好乱,无君不仁,未如廷凑之甚也!又就加太子太傅、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八年十一月卒,册赠太尉,累赠至太师。
子元逵,为镇州右司马,兼都知兵马使。廷凑卒,三军推主军事,请命于朝。乃起复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左仆射。元逵素怀忠顺,顿革父风。及领籓垣,颇输诚款,岁时贡奉,结辙于途,文宗嘉之。开成二年,诏以寿安公主出降,加驸马都尉。元逵遣段氏姑诣阙纳聘礼。段氏进食二千盘,并御衣战马、公主妆奁及私白身女口等,其从如云,朝野荣之。会昌中,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卒,其子稹擅领军政;武宗怒,诛之。命邻籓分地而进讨,以元逵为北面招讨使。诏至之日,出师次赵州,与魏博何弘敬同收山东三州。元逵进攻邢州,俄而贼将裴问、高元武降元逵,王钊、安玉降何弘敬,并拔三郡。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破刘稹功,加太傅、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食实封二百户。太中十一年二月卒,册赠太师,谥曰忠。子绍鼎、绍懿。
绍鼎,时为镇州大都督府左司马、知府事、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起复授检校工部尚书、镇府长史、成德军节度、镇深冀赵观察等使,累加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其年七月卒,赠司空,赙布帛三百段、米粟二百硕,累赠司徒、太尉,又赠太傅。
子景胤、景崇、景敔;景崇为嫡,时年幼。
绍鼎卒,宣宗以昭王汭为镇州大都督、成德军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检校右散骑常侍、镇府左司马、知府事、兼御史中丞,王绍懿本官充成德军节度、观察留后,仍赐紫金鱼袋。寻正授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累加检校右仆射、兼御史大夫、太原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又加检校司空。卒,赠司徒。
景胤,初为成德军中军兵马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监察御史。绍鼎卒,出为深州刺史、兼殿中侍御史,充本州团练守捉使。
景崇,于季父绍懿时为镇州大都督府左司马、知府事、都知兵马使。绍鼎卒,三军立绍懿。数月,疾笃。召景崇谓之曰:“亡兄以军政托予,以俟汝成立。今危惙如此,殆将不救。汝虽少年,勉自负荷,下礼籓邻,上奉朝旨,俾吾兄家业不坠,惟汝之才也!”言讫而卒。时监军在席,奏其治命,上嘉之,诏起复忠武将军、守左金吾卫将军同正、检校右散骑常侍,充成德军节度观察留后,仍赐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寻正授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
咸通中,景崇以公主嫡孙,特承恩渥。季年,盗起徐方,王师进讨,景崇令大将从诸军。徐寇平,以功授检校右仆射,封太原县男,食邑三百户。祖母章惠长公主薨,景崇居丧得礼,朝野称之。起复左金吾卫上将军同正,进位检校司空。明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加检校太尉、赵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二百户,寻进封常山王。丁母秦国夫人忧,起复本官。乾符末,盗起河南,黄巢犯阙,驾幸剑南;景崇与定州节度使王处存驰檄籓邻,以兵附处存入关讨贼,奔问行在,贡输相继。关辅平定,以功真拜太尉。中和二年十二月卒。
子镕,时年十岁,三军推为留后,朝廷因授旄钺,检校工部尚书。时天子蒙尘,九州鼎沸,河东节度李克用虎视山东,方谋吞据;镕以重赂结纳,以修和好。晋军讨孟方立于邢州,镕常奉以刍粮。及方立平,晋将李存孝侵镕南部,镕求援于幽州。幽帅李匡威率众三万赴之,存孝退去。景福元年,镕乘存孝有间于其师,乃出兵攻尧山。晋帅遣大将李存质来援,大败镇人于尧山,死者万计。晋人乘胜至赵州,镕复求援于燕。二年,匡威率众数万来援。会邢州节度使李存孝背其帅据城自固,存孝单骑入镇州,与镕面相盟约。俄而李克用自率全师攻存孝,时匡威离镇后,其弟匡筹夺据其位,匡威退无归路。镕感其援助之恩,乃迎入府城,筑第以居之,事之如父;匡威亦尽心裨益,军中之事,皆为训练。是年五月,镕过匡威第,阴遣部下伏甲劫镕;镕抱持之,镕曰:“公诫止人勿仓卒!吾为晋人所困,赖公获济,犹吾父也,军政请公帅之。”即并辔归府署,镇军拒之,竟杀匡威。晋人知匡威死,克用自率师至城下;镕出练二十万犒劳,修好而退。
及汴宋节度使硃全忠领郓、青三镇,兵强天下,遣将葛从周、张存敬寇陷邢、洺二州,乘胜北掠燕、赵。俄而全忠率亲兵薄于城下。镕仓卒无备,谓宾佐曰: “势危矣,计将安出?”判官周式者,率先而对曰:“敌人迫我,兵不能抗,此可以理说耳,请见梁帅图之!”式即时出见全忠,全忠逆谓式曰:“尔不必言。王令朋附并汾,违盟爽信,敝赋业已及此,期于无舍!”式曰:“公言过矣!且公为唐室之桓、文,当以礼义而成霸业。乃欲穷兵黩武,困人于险难,天下其谓公何!” 全忠喜,引式袂而慰之曰:“前言戏之耳!且君为王令计如何?”式曰:“但修好耳!”即复见镕,请出牛酒货币以犒军;仍以镕子昭祚及牙将梁公儒、李弘规子各一人,从昭祚入官于大梁,全忠以女妻昭祚。
及全忠僭,天下无主;镕不获已,行其正朔。镕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中书令,仍赐“敦睦保定大功臣”、上柱国、赵王,食邑一万五千户,食实封一千户,袭食实封二百五十户。伪梁加尚书令,及唐室中兴,去伪尚书令之号。天祐七年,母魏国太夫人何氏卒,起复本官。十八年,为其大将王德明所杀,至于赤族。其后事在中兴云。
史臣曰:土运中微,群盗孔炽。宝臣附丽安、史,流毒中原,终窃土疆,为国蟊贼。加以武俊之狠狡,为其腹心,或叛或臣,见利忘义,蛇吞蝮吐,垂二百年。哀哉,王政不纲,以至于此。若使明皇不懈于开元之政,姚崇久握于阿衡,讵有柳城一胡,敢窥佐伯,况其下者哉!观此无君,可为太息。
赞曰:鸺鹠为怪,必取其昏。人君失政,为盗启门。牙旂金钺,虎子狼孙。茫茫黔首,于何叫阍?
列传第九十六 王纬
王纬,字文卿,太原人也。祖景,司门员外、莱州刺史。父之咸,长安尉;与昆弟之贲、之涣皆善属文。之咸以纬贵,故累赠刺史。纬举明经,又书判入等,历长安尉,出佐使府,授御史郎官,入朝为金部员外郎、剑南租庸使、检校司封郎中、彭州刺史、检校庶子、兼御史中丞、西川节度营田副使。初,大历中,路嗣恭为江西观察使,陷害判官李泌,将诛之;纬亦为路嗣恭判官,说谕救解,获免。贞元三年,泌为相,擢授纬给事中。未数日,又擢为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浙江西道都团练观察使。十年,加御史大夫,兼诸道盐铁转运使。三岁,加检校工部尚书。纬性勤俭,历官清洁,而伤于苛碎,多用削刻之吏,督察巡属,人不聊生。贞元十四年卒,年七十一,废朝一日,赠太子少保。
列传第一百一 王锷
王锷,字昆吾,自言太原人。本湖南团练营将。初,杨炎贬道州司马,锷候炎于路,炎与言异之。后嗣曹王皋为团练使,擢任锷,颇便之。使招邵州武冈叛将王国良有功,表为邵州刺史。及皋改江西节度使,李希烈南侵,皋请锷以劲兵三千镇寻阳。后皋自以全军临九江,既袭得蕲州,尽以众渡,乃表锷为江州刺史、兼中丞,充都虞候,因以锷从。小心习事,善探得军府情状,至于言语动静,巨细毕以白皋。皋亦推心委之,虽家宴妻女之会,锷或在焉。锷感皋之知,事无所避。
后皋攻安州,使伊慎盛兵围之;贼惧,请皋使至城中以约降,皋使锷悬而入。既成约,杀不从者以出。明日城开,皋以其众入。伊慎以贼恟惧,由其围也,不下锷,锷称疾避之。及皋为荆南节度使,表锷为江陵少尹、兼中丞,欲列于宾倅。马彝、裴泰鄙锷请去,乃复以为都虞候。
明年,从皋至京师,皋称锷于德宗曰:“锷虽文用小不足,他皆可以试验。” 遂拜鸿胪少卿。寻除容管经略使,凡八年,溪洞安之。迁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广人与夷人杂处,地征薄而丛求于川市。锷能计居人之业而榷其利,所得与两税相埒。锷以两税钱上供时进及供奉外,余皆自入。西南大海中诸国舶至,则尽没其利,由是锷家财富于公藏。日发十余艇,重以犀象珠贝,称商贷而出诸境。周以岁时,循环不绝,凡八年,京师权门多富锷之财。拜刑部尚书。时淮南节度使杜佑屡请代,乃以锷检校兵部尚书,充淮南副节度使。锷始见佑,以趋拜悦佑,退坐司马事。数日,诏杜佑以锷代之。
锷明习簿领,善小数以持下,吏或有奸,锷毕究之。尝听理,有遗匿名书于前者,左右取以授锷,锷内之靴中,靴中先有他书以杂之。及吏退,锷探取他书焚之,人信其以所匿名者焚也。既归省所告者,异日乃以他微事连其所告者,固穷按验之以谲众,下吏以为神明。锷长于部领,程作有法,军州所用竹木,其余碎屑无所弃,皆复为用。掾曹帘坏,吏以新帘易之,锷察知,以故者付舡坊以替箬,其他率如此。每有飨宴,辄录其余以备后用,或云卖之,收利皆自归,故锷钱流衍天下。在镇四年,累至司空。
元和二年来朝,真拜左仆射,未几除检校司徒、河中节度。居三年,兼太子太傅,移镇太原。时方讨镇州,锷缉绥训练,军府称理。锷受符节居方面凡二十余年。九年,加同平章事。十年卒,年七十六,赠太尉。锷将卒,约束后事甚明,如知其死日。
锷附太原王翃为从子,以婚阀自炫,炫子弟多附锷以致名宦。又尝读《春秋左氏传》,自称儒者,人皆笑之。
子稷,历官鸿胪少卿。锷在籓镇,稷尝留京师,以家财奉权要,视官高下以进赂,不待白其父而行之。广治第宅,尝奏请藉坊以益之,作复垣洞穴,实金钱于其中。贵官清品,溺其赏宴而游,不惮清议。及父卒,为奴所告稷换锷遗表,隐没所进钱物。上令鞫其奴于内仗,又发中使就东都验责其家财。宰臣裴度苦谏,于是罢其使而杀奴。稷长庆二年为德州刺史,广赍金宝仆妾以行。节度使李全略利其货而图之,故致本州军乱,杀稷,其室女为全略所虏,以妓媵处之。
稷子叔泰。开成四年,沧州节度使刘约上言:“王稷为李全略所杀,家无遗类。稷男叔泰,时年五岁,郡人宋忠献匿之获免,乃收养之,今已成长。臣奖其义,忠献已补职,叔泰津送以闻。”文宗诏曰:“王锷累朝宣力,王稷一旦捐躯,须录孤遗,微申悯念。王叔泰委吏部与九品官,令奉祭。”
列传第一百二 王栖曜 子茂元
王栖曜,濮州濮阳人也。初游乡学。天宝末,安禄山叛,尚衡起义兵讨之,以栖曜为牙将。下兗、郓诸县,军威稍振。进为衙前总管。初,逆将邢超然据曹州,栖曜攻之。超然乘城号令,栖曜曰:“彼可取也!”一箭殒之,城中气慑,遂拔曹州。及衡居节制,授右威卫将军、先锋游奕使。随衡入朝,授试金吾卫将军。
上元元年,王玙为浙东节度使,奏为马军兵马使。广德中,草贼袁晁起乱台州,连结郡县,积众二十万,尽有浙江之地。御史中丞袁傪东讨,奏栖曜与李长为偏将,联日十余战,生擒袁晁,收复郡邑十六,授常州别驾、浙西都知兵马使。
时江左兵荒,诏内常侍马日新领汴滑军五千镇之。日新贪暴,贼萧庭兰乘人怨诉,逐之而劫其众。时栖曜游奕近郊,为贼所胁,进围苏州。栖曜因其懈怠,挺身登城,率城中兵复出击贼,其众大溃。迁试金吾大将军。
李灵曜叛于汴州,浙西观察使李涵俾栖曜将兵四千为河南掎角。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累加至御史中丞。李希烈既陷汴州,乘胜东侵,连陷陈留、雍丘,顿军宁陵,期袭宋州。浙西节度使韩滉命栖曜将强弩数千,夜入宁陵。希烈不之知,晨朝,弩矢及希烈坐幄,希烈惊曰:“此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东去。
贞元初,拜左龙武大将军,旋授鄜坊、丹延节度观察使、检校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贞元十九年卒于位。子茂元。
茂元,幼有勇略,从父征伐知名。元和中,为右神策将军。太和中,检校工部尚书、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在安南招怀蛮落,颇立政能。南中多异货,茂元积聚家财钜万计。李训之败,中官利其财,掎摭其事,言茂元因王涯、郑注见用。茂元惧,罄家财以赂两军,以是授忠武军节度、陈许观察使。会昌中,为河阳节度使。是时河北诸军讨刘稹,茂元亦以本军屯天井,贼未平而卒。
列传第一百六 王智兴
王智兴,字匡谏,怀州温县人也。曾祖靖,左武卫将军。祖瑰,右金吾卫将军。父缙,太子詹事。
智兴少骁锐,为徐州衙卒,事刺史李洧。及李纳谋叛,欲害洧。洧遂以徐州归国。纳怒,以兵攻徐甚急。智兴健行,不四五日赍表京师求援。德宗发朔方军五千人随智兴赴之,淄青围解。自是,智兴常以徐军抗纳,累历滕、丰、沛、狄四镇将。自是二十余年为徐将。
元和中,王师诛吴元济,李师道与蔡贼谋挠沮王师,频出军侵徐,徐帅李愿以所部步骑悉委智兴以抗之。郓将王朝晏以兵攻沛,智兴击败之。贼又令姚海率劲兵二万围丰,攻城甚急。智兴复击败之。于贼壁获美妾,智兴惧军士争之,乃曰: “军中有女子,安得不败?此虽无罪,违军法也。”即斩之以徇。累官至侍御史、本军都押衙。
十三年,王师诛李师道,智兴率徐军八千会诸道之师进击。与陈许之军大破贼于金乡,拔鱼台,俘斩万计,以功迁御史中丞。贼平,授沂州刺史。
长庆初,河朔复乱,征兵进讨。穆宗素知智兴善将,迁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副使、河北行营都知兵马使。
初,召智兴以徐军三千渡河,徐之劲卒皆在部下。节度使崔群虑其旋军难制,密表请追赴阙,授以他官。事未行,会赦王廷凑,诸道班师。智兴先期入境,群颇忧疑,令府僚迎劳,且诫之曰:“兵士悉输甲仗于外,副使以十骑入城。”智兴既首处,宾僚闻之心动,率归师斩关而入,杀军中异己者十余人。然后诣卫谢群曰: “此军情也。”群治装赴阙,智兴遣兵士援送群家属至埇桥。遂掠盐铁院缗币及汴路进奉物,商旅赀货,率十取七八。逐濠州刺史侯弘度。弘度弃城走。朝廷以罢兵,力不能加讨,遂授智兴检校工部尚书、徐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徐泗濠观察使。自是智兴务积财贿,以赂权势,贾其声誉,用度不足,税泗口以裒益之。累加至检校仆射、司空。
太和初,李同捷据沧德叛,智兴上章,请躬督士卒讨贼。从之。乃出全军三万,自备五月粮饷,朝廷嘉之。加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兼沧德行营招抚使。初,同捷狂桀犯命,济之以王廷凑,王师经年无功。及智兴拔棣州,贼大惧,诸军稍务进取。以智兴首功,加守太傅,封雁门郡王。贼平入朝,上赐宴麟德殿,赏赐珍玩名马,进位侍中,改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陈许蔡等州观察使。
太和七年,改授河中尹、河中节度、晋磁隰观察等使。智兴因入朝。九年五月,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
开成元年七月卒,年七十九。赠太尉,不视朝三日。葬于洛阳榆林之北原,四镇将校会葬者千人。
智兴九子:晏平、晏宰、晏皋、晏实、晏恭、晏逸、晏深、晏斌、晏韬,而晏平、晏宰最知名。
晏平幼从父征伐,以讨李同捷功,授检校右散骑常侍、灵州大都督府长史、朔方灵盐节度。丁父忧,奔归洛阳。晏平居官贪黩,去镇日,擅将征马四百余匹及兵仗七千事自卫,为宪司所纠。减死,长流康州。以父丧,未赴流所,告于河北三镇。三帅上表救解,请从昭雪,改授抚州司马。给事中韦温、薛廷老、卢弘宣封还制书,改永州司户。韦温又执不下,文宗令中使宣谕方行。
晏宰于昆仲间最称伟器,大中后,历上党、太原节度使。扞回鹘、党项,屡立边功。
晏皋仕至左威卫将军。
列传第一百七 王翃 兄翊
王翃,太原晋阳人也。兄翊,乾元中累官至京兆少尹。性谦柔,淡于声利。自商州刺史迁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等使。入朝,充北蕃宣慰使,称职。代宗素重之,及即位,目为纯臣。迁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居宪司,虽不能举振纲条,然以谨重知名。大历二年卒。
翊为侍郎时,翃自折冲授辰州刺史,迁朗州,有威望智术,所莅立名。大历五年迁容州刺史、容管经略使。
自安、史之乱,频诏征发岭南兵募,隶南阳鲁炅军。炅与贼战于叶县,大败,余众离散。岭南溪洞夷獠,乘此相恐为乱,其首领梁崇牵,自号“平南十道大都统”。及其党覃问等,诱西原贼张侯、夏永攻陷城邑,据容州。前后经略使陈仁琇、李抗、侯令仪、耿慎惑、元结、长孙全绪等,虽容州刺史,皆寄理藤州,或寄梧州。
及翃至藤州,言于众曰:“吾为容州刺史,安得寄理他邑!”乃出私财募将健,许奏以好爵,以是人各尽力。不数月,斩贼魁欧阳珪。驰于广州,见节度使李勉,求兵为援。勉曰:“容州陷贼已久,群獠方强,卒难图也。若务速攻,只自败耳,郡不可复也。”翃请曰:“大夫如未暇出师,但请移牒诸州,扬言出千兵援助,冀藉声势,成万一之功。”勉然之。翃乃以手札告谕义州刺史陈仁璀、藤州刺史李晓庭等,同盟约讨贼。翃复募三千余人。力战,日数合。节度使牒止翃用兵。翃虑惑将士,匿其牒,奋起士卒,大破贼数万众,擒其帅梁崇牵。贼遁数百里外,尽复容州故境。翃发使以闻,奏置顺州,以遏余寇。前后大小百余战,生擒贼帅上献者七十余人。累加银青光禄大夫、兼御史中丞,充招讨处置使。
翃又令其将张利用、李实等分兵讨袭西原。遂收复郁林诸州,部内渐安。后因哥舒晃杀节度使吕崇贲,岭南复乱。翃遣大将李实悉所管兵赴援广州。西原贼率覃问复招合夷獠曰:“容州兵马尽赴广州,郡可图也。”于是悉众来袭。翃知其来,伏兵御之,生擒覃问,其众大败。代宗闻而壮之,遣中使慰劳,加金紫光禄大夫。
时西蕃入寇河中,元帅郭子仪统兵备之。乃征翃为河中少尹,充节度留后,领子仪之务。有悍将凌正者,横暴扰军政,约其徒夜噪斩关以逐翃。有告者,翃缩夜漏数刻,以差其期。贼惊而遁,卒诛正,军城乂安。
历汾州刺史、京兆尹。属发泾原兵讨李希烈,军次浐水。翃备供顿,肉败粮臭,众怒以叛。翃奔至奉天,加御史大夫,改将作监,从幸山南。车驾还京,改大理卿。出为福州刺史、福建观察使,入为太子宾客。
贞元十二年,检校礼部尚书,代董晋为东都留守,判尚书省事、东畿汝防御使。凡开置二十余屯,市劲筋良铁以为兵器,简练士卒,军政颇修。无何,吴少诚阻命,翃赋车籍甲,不待完缮,东畿之人赖之。十八年卒,时七十余,赠礼部尚书。
列传第一百一十一 王沛 子逢
王沛,许州人。年十八,有勇决。许州节度使上官涚奇其才,以女妻之,署为牙门将。及涚卒,子婿田偁迫胁涚子,欲邀袭位,惧监军使不顺其事,将结谋伏兵以图之。沛窃知其谋,密告监军,因尽擒其党于伏匿之所。监军范日用以其事闻,德宗乃以陈许行军司马刘昌裔总统其军,赐沛手诏,令护涚之子赴上都。既至,召见,德宗谓之曰:“据卿忠义,宠宜加等。但昌裔所奏,只请加监察御史,朕意殊为不足。卿速归,便宣付昌裔,更令奏来。”遂驿骑而还。未至许州,拜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中丞,依前本职。
吴元济反,李光颜受命攻讨,奇沛节概,署行营兵马使,别统劲兵屯于近郊。及军合,连破蔡寇。频诏进军,诸将观望,无敢先渡溵河。沛率兵五千,夜渡溵河合流口,径扼贼喉而成城。自是,河阳、宣武、太原、魏博等军继渡,掎角进攻郾城。沛先结垒与贼对,贼将邓怀金率众面缚而降。蔡贼平。沛随李光颜入朝,光颜具陈沛功,加御史大夫。
既还镇,光颜受诏讨郓寇。及李师道诛,诏分许州兵戍于邠,以沛为都将,救盐州,击退吐蕃。以功加宁州刺史,迁陈州。李絺反,诏沛兼忠武节度副使,率师讨絺。絺平,加检校右散骑常侍,迁兗海沂密节度、观察等使。此邦新造,人情犷骜,沛明申法令,选蒐军政,期年大理。明年,改检校工部尚书,充忠武军节度、陈许蔡观察等使。卒于镇,赠右仆射。子逢。
逢,少沉勇,从父征伐有功,为忠武都知兵马使。太和中,入宿卫,历诸卫将军。从石雄、刘沔破回纥于天德。性果决,用法严。其时有二千人不上阵,官赐赏给,逢皆不与。或非之,逢曰:“健兒向前冒白刃,若无功而赏,其如冒刃者何?” 王宰攻刘稹,逢领陈许七千人屯翼城,代田令昭。贼平,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迁至忠武军节度、陈许观察等使。
列传第一百一十二 王遂
王遂,宰相方庆之孙也。以吏能闻于时。尤长于兴利,锐于操下,法颇严酷。累迁至邓州刺史。以晓达钱谷,入为太府卿。潘孟阳判度支,与遂私憾,互有争论。遂为西北供军使,言营田非便,与孟阳会议相非,各求请对。上怒,俱不见,出遂为柳州刺史。遂亲吏韦行素、柳季常请课料于两池务。属遂罢务,季常等为吏所诬,各笞四十。遂柳州制出,左丞吕元膺执奏曰:“遂以补吏犯赃,法当从坐。其除官制云‘清能业官’,据遂犯状,不宜有‘清’字。柳州大郡,出守为优。谨封还制书。”上令喻之,方行。数年,用兵淮西。天子藉钱谷吏以集财赋,知遂强干,乃用为宣州刺史、宣歙观察使。淮、蔡平,王师东讨,召拜光禄卿,充淄青行营诸军粮料使。以光禄职当祠祭,改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
初,师之出也,岁计兵食三百万石。及郓贼诛,遂进羡余一百万,上以为能。时分师道所据十二州为三镇,乃以遂为沂州刺史、沂兗海等州观察使。
遂性狷忿,不存大体。而军州民吏,久染污俗,率多犷戾,而遂数因公事訾詈将卒曰“反虏”,将卒不胜其忿。牙将王弁乘人心怨怒,十四年七月,遂方宴集,弁噪集其徒,害遂于席,判官张实、李甫等同遇害。及曹华代遂至镇,尽擒乱党王弁等诛之。
遂器用不弘,僻于聚敛,而非兼抚之才。但峻威刑,以绳乱俗。其所制笞杖,率逾常制。遂既死,监军使封其杖进呈。上令出示于朝,以诫廉使。
列传第一百一十三 王质
王质,字华卿,太原祁人。五代祖通,字仲淹,隋末大儒,号文中子。通生福祚,终上蔡主簿。福祚生勉,登进士第,制策登科,位终宝鼎令。勉生怡,终渝州司户。怡生潜,扬州天长丞。质则潜之第五子。少负志操,以家世官卑,思立名于世,以大其门。寓居寿春,躬耕以养母,专以讲学为事,门人受业者大集其门。年甫强仕,不求闻达,亲友规之曰:“以华卿之才,取名位如俯拾地芥耳,安自苦于亹茸者乎?扬名显亲,非耕稼可致也。”质乃白于母,请赴乡举。元和六年,登进士甲科。释褐岭南管记,历佐淮蔡、许昌、梓潼、兴元四府,累奏兼监察御史。入朝为殿中,迁侍御史、户部员外郎。为旧府延荐、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充兴元节度副使。入为户部郎中,迁谏议大夫。
太和中,王守澄构陷宰相宋申锡。文宗怒,欲加极法。质与常侍崔玄亮雨泣切谏,请付外推,申锡方从轻典。质为中人侧目,执政出为虢州刺史。质射策时,深为李吉甫所器;及德裕为相,甚礼之,事必咨决。寻召为给事中、河南尹。八年,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宣歙团练观察使。在政三年。开成元年十二月,无疾暴卒,时年六十八,赠左散骑常侍,谥曰定。
质清廉方雅,为政有声。虽权臣待之厚,而行己有素,不涉朋比之议。在宣城辟崔珦、刘濩、裴夷直、赵丱为从事,皆一代名流。视其所与,人士重之。子曰庆存。
列传第一百一十四 ○王播 子式 弟炎 起起子龟 龟子荛 炎子铎
王播,字明扬。曾祖璡,嘉州司马。祖升,咸阳令。父恕,扬府参军。播擢进士第,登贤良方正制科,授集贤校理,再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侍御史。贞元末,幸臣李实为京兆尹,恃恩颇横,尝遇播于途,不避。故事,尹避台官。播移文诋之;实怒,后奏播为三原令,欲挫之。播受命,趋府谒谢,尽府县之仪。及临所部,政理修明,恃势豪门,未尝贷法。岁终考课,为畿邑之最。实以其人有政术,甚礼重之,频荐之于上。德宗奇之,将不次拔用,会母丧。
顺宗即位,除驾部郎中,改长安令。岁中,迁工部郎中,知台杂,刺举纲宪,为人所称。转考功郎中,出为虢州刺史。李巽领盐铁,奏为副使、兵部郎中。
元和五年,代李夷简为御史中丞。振举朝章,百职修举。十月,代许孟容为京兆尹。时禁军诸镇布列畿内,军人出入,属鞬佩剑,往往盗发,难以擒奸。布播奏请畿内军镇将卒,出入不得持戎具,诸王驸马权豪之家,不得于畿内按试鹰犬畋猎之具。诏从之,自是奸盗弭息。六年三月,转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播长于吏术,虽案牍鞅掌,剖析如流,黠吏诋欺,无不彰败。时天下多故,法寺议谳,科条繁杂。播备举前后格条,置之座右。凡有详决,疾速如神。当时属僚,叹服不暇。
十年四月,改礼部尚书,领使如故。先是,李巽以程异为江淮院官,异又通泉货,及播领使,奏之为副。当王师讨吴元济,令异乘传往江淮,赋舆大集,以至贼平,深有力焉。及皇甫镈用事,恐播大用,乃请以使务命程异领之,播守本官而已。十三年,检校户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
穆宗即位,皇甫镈贬,播累表求还京师。长庆元年七月,征还,拜刑部尚书,复领盐铁转运等使。十月,兼中书侍郎、平章事,领使如故。长庆中,内外权臣,率多假借。播因铜盐擢居辅弼,专以承迎为事,而安危启沃,不措一言。时河北复叛,朝廷用兵。会裴度自太原入觐,朝野物论,言度不宜居外。明年三月,留度复知政事,以播代度为淮南节度使、检校右仆射,领使如故。仍请携盐铁印赴镇,上都院印,请别给赐,从之。播至淮南,属岁旱俭,人相啖食,课最不充,设法掊敛,比屋嗟怨。
敬宗即位,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空,罢盐铁转运使。时中尉王守澄用事,播自落利权,广求珍异,令腹心吏内结守澄,以为之助。守澄乘闲启奏,言播有才,上于延英言之。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权、宋申锡,补阙韦仁实、刘敦儒,拾遗李景让、薛廷老等,请开延英面奏播之奸邪,交结宠幸,复求大用。天子冲幼,不能用其言。自是,物议纷然不息。明年正月,播复领盐铁转运使。播既得旧职,乃于铜盐之内,巧为赋敛,以事月进。名为羡余,其实正额,务希奖擢,不恤人言。
时扬州城内官河水浅,遇旱即滞漕船。乃奏自城南阊门西七里港开河向东,屈曲取禅智寺桥通旧官河,开凿稍深,舟航易济;所开长一十九里,其工役料度,不破省钱,当使方圆自备,而漕运不阻。后政赖之。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太和元年五月,自淮南入觐,进大小银碗三千四百枚、绫绢二十万匹。六月,拜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领使如故。二年,进封太原公、太清宫使。四年正月,患喉肿暴卒,时年七十二。废朝三日,赠太尉。
播出自单门,以文辞自立;践升华显,郁有能名。而随势沉浮,不存士行;奸邪进取,君子耻之。然天性勤于吏事,使务填委,胥吏盈廷取决,簿书堆案盈几,他人若不堪胜,而播用此为适。播子式,弟炎、起。
炎,贞元十五年登进士第,累官至太常博士,早世。子铎、镣。
起,字举之,贞元十四年擢进士第,释褐集贤校理,登制策直言极谏科,授蓝田尉。宰相李吉甫镇淮南,以监察充掌书记。入朝为殿中,迁起居郎、司勋员外郎、直史馆。元和十四年,以比部郎中知制诰。穆宗即位,拜中书舍人。
长庆元年,迁礼部侍郎。其年,钱徽掌贡士,为朝臣请托,人以为滥。诏起与同职白居易覆试,覆落者多。徽贬官,起遂代徽为礼部侍郎。掌贡二年,得士尤精。先是,贡举猥滥,势门子弟,交相酬酢;寒门俊造,十弃六七。及元稹、李绅在翰林,深怒其事,故有覆试之科。及起考贡士,奏当司所选进士,据所考杂文,先送中书,令宰臣阅视可否,然后下当司放榜。从之。议者以为起虽避是非,失贡职也,故出为河南尹。入为吏部侍郎。
文宗即位,加集贤学士、判院事。以兄播为仆射辅政,不欲典选部,改兵部侍郎。太和二年,出为陕虢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四年,入拜尚书左丞。居播之丧,号毁过礼,友悌尤至。迁户部尚书、判度支。以西北边备,岁有和市以给军,劳人馈挽,奏于灵武,邠宁起营田。六年,检校吏部尚书、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时属蝗旱,粟价暴踊,豪门闭籴,以邀善价。起严诫储蓄之家,出粟于市,隐者致之于法,由是民获济焉。七年,入为兵部尚书。八年,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江、汉水田,前政挠法,塘堰缺坏。起下车,命从事李业行属郡,检视而补缮,特为水法,民无凶年。九年,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时李训用事,训即起贡举门生也,欲援起为相。八月,诏拜兵部侍郎,判户部事。其冬,训败,起以儒素长者,人不以为累,但罢判户部事。
文宗好文,尤尚古学。郑覃长于经义,起长于博洽,俱引翰林,讲论经史。起僻于嗜学,虽官位崇重,耽玩无篸;夙夜孜孜,殆忘寝食,书无不览,经目靡遗。转兵部尚书。以庄恪太子登储,欲令儒者授经,乃兼太子侍读,判太常卿,充礼仪详定使,创造礼神九玉,奏议曰:
邦国之礼,祀为大事;珪璧之议,经有前规。谨按《周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青珪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黑璜礼北方。”又云:“四圭有邸以祀天”,“两圭有邸以祀地”,“圭璧以祀日月星辰”。凡此九器,皆祀神之玉也。又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郑玄云:“禋,烟也,为玉币,祭讫燔之,而升烟以报阳也。”今与《开元礼》义同,此则焚玉之验也。又《周礼》: “掌国之玉镇大宝器,若大祭,既事而藏之。”此则收玉之证也。梁代崔灵恩撰《三礼义宗》云:“凡祭天神,各有二玉:一以礼神,一则燔之。礼神者,讫事却收;祀神者,与牲俱燎。”则灵恩之义,合于《礼经》。今国家郊天祀地,祀神之玉常用;守经据古,礼神之玉则无。臣等请下有司,精求良玉,创造苍璧、黄琮等九器,祭讫则藏之。其燎玉即依常制。
从之。为太子广《五运图》及《文场秀句》等献之。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讲学士。庄恪太子薨,诏起为哀册文,辞情婉丽。
四年,迁太子少师,判兵部事,侍讲如故。以其家贫,特诏每月割仙韶院月料钱三百千添给。起富于文学,而理家无法,俸料入门,即为仆妾所有。帝以师友之恩,特加周给。议者以与伶官分给,可为耻之。
武宗即位,八月,充山陵卤簿使。枢密使刘弘逸、薛季稜惧诛,欲因山陵兵士谋废立。起与山陵使知其谋,密奏,皆伏诛。寻检校左仆射、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
会昌元年,征拜吏部尚书,判太常卿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明年,正拜左仆射,复知贡举。
起前后四典贡部,所选皆当代辞艺之士,有名于时,人皆赏其精鉴徇公也。其年秋,出为兴元尹,兼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赴镇日,延英辞。帝谓之曰: “卿国之耆老,宰相无内外,朕有阙政,飞表以闻。”宴赐颇厚。在镇二年,以老疾求代,不许。大中元年,卒于镇,时年八十八。废朝三日,赠太尉,谥曰文懿。文集一百二十卷,《五纬图》十卷,《写宣》十卷。起侍讲时,或僻字疑事,令中使口宣,即以榜子对,故名曰《写宣》。子龟嗣。
龟,字大年。性简淡萧洒,不乐仕进。少以诗酒琴书自适,不从科试。京城光福里第,起兄弟同居,斯为宏敞。龟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达里园林深僻处创书斋,吟啸其间,目为“半隐亭”。及从父起在河中,于中条山谷中起草堂,与山人道士游,朔望一还府第,后人目为“郎君谷”。及起保厘东周,龟于龙门西谷构松斋,栖息往来,放怀事外。起镇兴元,又于汉阳之龙山立隐舍,每浮舟而往,其闲逸如此。武宗知之,以左拾遗征。久之,方至殿廷一谢,陈情曰:“臣才疏散,无用于时,加以疾病所婴,不任禄仕。臣父年将九十,作镇远籓,喜惧之年,阙于供侍。乞罢今职,以奉晨昏。”上优诏许之。明年,丁父忧。服阕,以右补阙征,迁侍御史、尚书郎。
大中末,出为宣歙团练观察副使,赐绯。入为祠部郎中、史馆修撰。前从崔玙贰宣歙,及玙镇河中,又奏为副使。入为兵部郎中,赐金紫,寻知制诰。
咸通末,以弟铎在中书,不欲在禁掖,改太常少卿,寻检校右散骑常侍、同州刺史。牙将白约者,甚狡蠹,前后防御使不能制。龟因事发,笞死以徇,人皆畏威自效。十四年,转越州刺史、御史大夫、浙东团练观察使。先是,龟兄式抚临此郡,有惠政;闻龟复至,舞抃迎之。属徐、泗之乱,江淮盗起,山越乱,攻郡,为贼所害。赠工部尚书。子荛。
荛苦学,善属文。以季父作相,避嫌不就科试。乾符初,崔瑾廉察湖南,崔涓镇江陵,皆辟为从事。萧遘作相,奏授蓝田尉,直史馆,迁左拾遗、右补阙,中丞卢涯奏为侍御史。从僖宗幸山南,拜右司员外郎,卒。子权,中兴仕至兵部尚书。
式以门廕,累迁监察御史,转殿中,亦巧宦。太和中,依倚郑注,谒王守澄,为中丞归融所劾,出为江陵少尹。大中后,践更省署。咸通初,为浙东观察使。草贼仇甫据明州叛,来攻会稽,式讨平之。式有威略。三年,徐州银刀军叛,以式为徐州节度使。式至镇,尽诛银刀等七军,徐方平定。天子嘉之。后累历方任,卒。
铎,字归范。会昌初进士第,两辟使府。大中初,入为监察御史。咸通初,由驾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五年,转礼部侍郎,典贡士两岁,时称得人。七年,以户部侍郎、判度支,迁礼部尚书。十二年,以本官同平章事。时宰相韦保衡以拔擢之恩,事铎尤谨,累兼刑部、吏部尚书。僖宗即位,加右仆射。保衡得罪,以铎检校右仆射,出为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铎有经世大志,以安邦为己任,士友推之。乾符二年,河南、江左相继寇盗结集,内官田令孜素闻铎名,乃复召铎,拜右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四年,贼陷江陵,杨知温失守,宋威破贼失策。朝议统率,宰相卢携称高骈累立战功,宜付军柄,物议未允。铎廷奏曰:“臣忝宰执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臣愿自率诸军,荡涤群盗。”朝议然之。五年,以铎守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充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铎至镇,绥怀流散,完葺军戎,期年之间,武备严整。
时兗州节度使李系者,西平王晟之孙,以其家世将才,奏用为都统都押衙,兼湘南团练使。时黄巢在岭南,铎悉以精甲付系,令分兵扼岭路。系无将略,微有口才,军政不理。广明初,贼自岭南寇湖南诸郡,系守城自固,不敢出战。贼编木为伐,沿湘而下,急攻潭州,陷之。系甲兵五万,皆为贼所杀,投尸于江。铎闻系败,令部将董汉宏守江陵,自率兵万余会襄阳之师。江陵竟陷于贼。天子不之责。罢相,守太子太师。宰相卢携用事,竟以淮南高骈代铎为都统。
其年秋,贼焚剽淮南,高骈挫败。及贼陷两京,卢携得罪,天子用郑畋为兵马都统。明年,畋病归行在,朝议复以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充诸道行营都统。率禁军、山南、东蜀之师三万,营于盩厔东,进屯灵感寺。
明年春,兗、郓、徐、许、郑、滑、邠、宁、凤翔十镇之师大集关内。时贼已僭名号;以前渐东观察使崔璆、尚让为宰相,传伪命。天下籓帅,多持两端。既闻铎传檄四方,诸侯翻然景附。贼之号令,东西不过岐、华,南北止及山、河。而劲卒骁将,日驰突于国门,群贼由是离心。其年秋,贼将硃温降,收同州。十一月,贼华州戍卒七千来奔。三年二月,沙陀军至,收华州。四月,败贼于良田坡,遂收京城。封铎晋国公。铎加中书令,以收城诸将,量其功伐高下,承制爵赏以闻。是时国命危若缀旒,天子播越蛮陬,大事去矣。若非郑畋之奋发,铎之忠义,则土运之隆替,未可知也。
自巢、让之乱,关东方镇牙将,皆逐主帅,自号籓臣。时溥据徐州,硃瑄据郓州,硃瑾据兗州,王敬武据青州,周岌据许州,王重荣据河中,诸葛爽据河阳,皆自擅一籓,职贡不入,赏罚由己。既逐贼出关,尤恃功伐,朝廷姑息不暇。巢贼出关东,与蔡帅秦宗权合纵。时溥举兵徐方,请身先讨贼,乃授溥都统之命。十军军容使田令孜,以内官杨复光有监护用师之功,尤忌儒臣立事,故有时溥之授。
初,铎出军,兼郑滑节度使,以便供馈。至是,罢铎都统之权,令仗节归籓。铎以硃全忠于己有恩,倚为籓蔽。初,全忠辞礼恭顺,既而全忠军旅稍集,其意渐倨。铎知不可依,表求还朝。
其年冬,僖宗自蜀将还,乃以铎为沧景节度使。时杨全玫在沧州,闻铎之来,诉于魏州乐彦贞。铎受命赴镇,至魏州旬日,彦贞迎谒,宴劳甚至。铎以上台元老,功盖群后,行则肩舆,妓女夹侍,宾僚服御,尽美一时。彦贞子从训,凶戾无行,窃所慕之;令甘陵州卒数百人,伏于漳南之高鸡泊。及铎行李至,皆为所掠,铎与宾客十余人,皆遇害。时光启四年十二月也。
铎弟镣,累官至汝州刺史。王仙芝陷郡城,被害。
列传第一百一十五 王正雅
王正雅,字光谦,其先太原尹东都留守翃之子。伯父翊,代宗朝御史大夫,以贞亮鲠直,名于当代,卒谥曰忠惠。正雅少时,以孝行修谨闻。元和初,举进士,登甲科,礼部侍郎崔邠甚知之,累从职使府。元和十一年,拜监察御史,三迁为万年县令。
当穆宗时,京邑号为难理,正雅抑强扶弱,政甚有声。会柳公绰为京兆尹,上前褒称,穆宗命以绯衣银章,就县宣赐。迁户部郎中,寻加知台杂事,再迁太常少卿,出为汝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有中人为监军,怙权干政,正雅不能堪,乃谢病免。
入为大理卿。会宋申锡事起,狱自内出,卒无证验。是时王守澄之威权,郑注之宠势,虽宰相重臣,无敢显言其事者。唯正雅与京兆尹崔绾上疏,请出造事者,付外考验其事,别具状闻。由是狱情稍缓,申锡止于贬官,中外翕然推重之。太和五年十一月卒,赠左散骑常侍。
正雅从弟重,翊之子也,位止河东令。重子众仲,登进士第,累官衡州刺史。众仲子凝。
凝,字致平,少孤,宰相郑肃之甥,少依舅氏。年十五,两经擢第。尝著《京城六岗铭》,为文士所称。再登进士甲科。崔璪领盐铁,辟为巡官。历佐梓潼、宣歙使幕。宰相崔龟从奏为鄠县尉、集贤校理,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宰相崔铉出镇扬州,奏为节度副使。入为起居郎,历礼部、兵部、考功三员外。迁司封郎中、长安令。中丞郑处诲奏知台杂,换考功郎中,迁中书舍人。时政不协,出为同州刺史,赐金紫。暮年,移疾华州敷水别墅。逾年,以礼部侍郎征。
凝性坚正,贡闱取士,拔其寒俊,而权豪请托不行,为其所怒,出为商州刺史。明年,检校右散骑常侍、潭州刺史、湖南团练观察使。入为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又以不奉权幸,改秘书监。出为河南尹、检校礼部尚书、宣州刺史、宣歙观察使。凝咸通中两佐宣城使幕,备究人之利病,涤除积弊,民俗阜康。
逾岁,黄巢自岭表北归,大掠淮南,攻围和州。凝令牙将樊俦率师据采石以援之。俦犯令,凝即斩之以徇,命别将乌颖代俦赴援,竟解历阳之围。贼怒,引众攻宣城。大将王涓请出军逆战,凝曰:“贼忿恚而来,宜持重待之。彼众我寡,万一不捷,则州城危矣!”涓锐意请行,凝即阅集丁壮,分守要害,登陴设备。涓果战死。贼乘胜而来,则守有备矣。贼为梯冲之具,急攻数月,御备力殚,吏民请曰: “贼之凶势不可当,愿尚书归款退之,惧覆尚书家族。”凝曰:“人皆有族,予岂独全?誓与此城同存亡也。”既而贼退去,时乾符五年也。其年夏,疾甚,有大星坠于正寝。八月卒于郡,时年五十八。无子,以弟子镳为嗣。镳兄钜,位终兵部侍郎。
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王涯 王璠
王涯,字广津,太原人。父晃。涯,贞元八年进士擢第,登宏辞科。释褐蓝田尉。贞元二年十一月,召充翰林学士,拜右拾遗、左补阙、起居舍人,皆充内职。元和三年,为宰相李吉甫所怒,罢学士,守都官员外郎,再贬虢州司马。五年,入为吏部员外。七年,改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九年八月,正拜舍人。十年,转工部侍郎、知制诰,加通议大夫、清源县开国男,学士如故。十一年十二月,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十三年八月,罢相,守兵部侍郎,寻迁吏部。
穆宗即位,以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名、剑南东川节度使。其年十一月,吐蕃南北倚角入寇,西北边骚动,诏两川兵拒之。时蕃军逼雅州,涯上疏曰:“臣当道出军,径入贼腹有两路:一路从龙州清川镇入蕃界,径抵故松州城,是吐蕃旧置节度之所;一路从绵州威蕃栅入蕃界,径抵栖鸡城,皆吐蕃险要之地。”又曰:“臣伏见方今天下无犬吠之警,海内同覆盂之安。每蕃戎一警,则中外咸震,致陛下有旰食轸怀之忧,斯乃臣等居大官、受重寄者之深责也。虽承诏发卒,心驰寇廷,期于为国讨除,使戎人芟剪。昼夜思忖,何补涓毫?所以凄凄愚心,愿陈万一。臣观自古长策,昭然可征。在于实边兵,选良将,明斥候,广资储,杜其奸谋,险其走集,此立朝士大夫皆知,不独微臣知之也,只在举行之耳。然臣愚见所及,犹欲布露者,诚愿陛下不爱金帛之费,以钓北虏之心。临遣信臣,与之定约曰:犬戎悖乱负恩,为边鄙患者数矣,能制而服之者,唯在北蕃。如能发兵深入,杀若干人,取若干地,则受若干之赏。开怀以示之,厚利以啗之,所以劝耸要约者异于他日,则匈奴之锐,可得出矣。一战之后,西戎之力衰矣。”穆宗不能用其谋。
长庆元年,幽、镇复乱,王师征之,未闻克捷。涯在镇上书论用兵曰:
伏以幽、镇两州,悖乱天纪,迷亭育之厚德,肆豺虎之非心。囚系鼎臣,戕贼戎帅,毒流列郡,衅及宾僚。凡在有情,孰不扼腕?咸欲横戈荷戟,问罪贼廷。伏以国家文德诞敷,武功继立,远无不服,迩无不安。矧兹二方,敢逆天理?臣窃料诏书朝下,诸镇夕驱,以貔貅问罪之师,当猖狂失节之寇,倾山压卵,决海灌荧,势之相悬,不是过也。
但以常山、燕郡,虞、虢相依,一时兴师,恐费财力。且夫罪有轻重,事有后先,攻坚宜从易者。如闻范阳肇乱,出自一时,事非宿谋,情亦可验。镇州构祸,殊匪偶然,扇动属城,以兵拒境。如此则幽、蓟之众,可示宽刑;镇、冀之戎,必资先讨。况廷凑亹茸,不席父祖之恩;成德分离,人多迫胁之势。今以魏博思复雠之众,昭义愿尽敌之师,参之晋阳,辅以沧、易,掎角而进,易若建瓴,尽屠其城,然后北首燕路。在朝廷不为失信,于军势实得机宜。臣之愚忠,辄在于此。
臣又闻用兵若斗,先扼其喉。今瀛、莫、易、定,两贼之咽喉也,诚宜假之威柄,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间谍无所入,而以大军先迫冀、赵,次下井陉,此百举百全之势也。臣受恩深至,无以上酬,轻冒陈闻,不胜战越。
洎涯疏至,卢士玫已为贼劫,陷瀛、莫州,凶势不可遏。俄而二凶俱宥之。
三年,入为御史大夫。敬宗即位,改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充盐铁转运使,俄迁礼部尚书,充职。宝历二年,检校尚书左仆射、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就加检校司空。
太和三年正月,入为太常卿。文宗以乐府之音,郑卫太甚,欲闻古乐,命涯询于旧工,取开元时雅乐,选乐童按之,名曰《云韶乐》。乐曲成,涯与太常丞李廓、少府监庾承宪、押乐工献于黎园亭,帝按之于会昌殿。上悦,赐涯等锦彩。
四年正月,守吏部尚书、检校司空,复领盐铁转运使。其年九月,守左仆射,领使。奏李师道前据河南十二州,其兗、郓、淄、青、濮州界,旧有铜铁冶,每年额利百余万,自收复,未定税额,请复系盐铁司,依建中元年九月敕例制置,从之。
七年七月,以本官同平章事,进封代国公,食邑二千户。八年正月,加检校司空、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九年五月,正拜司空,仍令所司册命,加开府仪同三司,仍兼领江南榷茶使。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训事败,文宗入内。涯与同列归中书会食,未下箸,吏报有兵自阁门出,逢人即杀。涯等苍惶步出,至永昌里茶肆,为禁兵所擒,并其家属奴婢,皆系于狱。仇士良鞫涯反状,涯实不知其故。械缚既急,搒笞不胜其酷,乃令手书反状,自诬与训同谋。狱具,左军兵马三百人领涯与王璠、罗立言,右军兵马三百人领贾餗、舒元舆、李孝本,先赴郊庙,徇两市,乃腰斩于子城西南隅独柳树下。涯以榷茶事,百姓怨恨诟骂之,投瓦砾以击之。中书房吏焦寓、焦璇、台吏李楚等十余人,吏卒争取杀之,籍没其家。涯子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孟贤,太堂博士仲翔,其余稚小妻女,连襟系颈,送入两军,无少长尽诛之。自涯已下十一家,资货悉为军卒所分。涯积家财钜万计,两军士卒及市人乱取之,竟日不尽。
涯博学好古,能为文,以辞艺登科。践扬清峻,而贪权固宠,不远邪佞之流,以至赤族。涯家书数万卷,侔于秘府。前代法书名画,人所保惜者,以厚货致之;不受货者,即以官爵致之。厚为垣窍,而藏之复壁。至是,人破其垣取之,或剔取函奁金宝之饰与其玉轴而弃之。
涯之死也,人以为冤。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三上章,求示涯等三相罪名,仇士良颇怀忧恐。初宦官纵毒,凌藉南司。及从谏奏论,凶焰稍息,人士赖之。
王璠,字鲁玉。父础,进士,文辞知名。元和五年,擢进士第,登宏辞科。风仪修饰,操履甚坚,累辟诸侯府。元和中,入朝为监察御史,再迁起居舍人,副郑覃宣慰于镇州。长庆中,累历员外郎。十四年,以职方郎中知制诰。宝历元年二月,转御史中丞。
时李逢吉为宰相,与璠亲厚,故自郎官掌诰,便拜中丞。恃逢吉之势,稍横。尝与左仆射李绛相遇于街,交车而不避。绛上疏论之曰:“左、右仆射,师长庶僚,开元中名之丞相。其后虽去三事机务,犹总百司之权。表状之中,不署其姓。尚书已下,每月合衙。上日百僚列班,宰相居上,中丞御史列位于廷。礼仪之崇,中外特异。所以自武德、贞观已来,圣君贤臣,布政除弊,不革此礼,谓为合宜。苟有不安,寻亦合废。近年缘有才不当位,恩加特拜者,遂从权便,不用旧仪。酌于群情,事实未当。今或有仆射初除,就中丞院门相看,即与欲参何殊。或中丞新授,亦无见仆射处。及参贺处,或仆射先至,中丞后来,宪度乖宜,尊卑倒置。倘人才忝位,自合别授贤良;若朝命守官,岂得有亏法制?伏望下百僚详定事体,使永可遵行。”敕旨令两省详议。两省奏曰:“元和中,伊慎忝居师长之位,太常博士韦谦削去旧仪。今李绛所论,于礼甚当。”逢吉素恶绛之直,天子虽许行旧仪,中书竟无处分,乃罢璠中丞,迁工部侍郎。寻罢绛仆射,以太子少师分司东都。其弄权怙宠如此。
璠二年七月出为河南尹。太和二年,以本官权知东都选。十月,转尚书右丞,敕选毕入朝。三年,改吏部侍郎。四年七月,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十二月,迁左丞,判太常卿事。六年八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
八年,李训得幸,累荐于上。召还,复拜右丞。璠以逢吉故吏,自是倾心于训,权幸倾朝。九年五月,迁户部尚书、判度支。谢日,召对浴堂,锡之锦彩。其年十一月,李训将诛内官,令璠召募豪侠,乃授太原节度使,托以募爪牙为名。训败之日,璠归长兴里第。是夜为禁军所捕,举家下狱;斩璠于独柳树,家无少长皆死。
璠子遐休,直弘文馆。李训举事之日,遐休于馆中礼上,同职驾部郎中令狐定等五六人送之,是日悉为乱兵所执。定以兄楚为仆射,军士释之,独执遐休诛之。
初璠在浙西,缮城壕。役人掘得方石,上有十二字,云:“山有石,石有玉,玉有瑕,瑕即休。”璠视莫知其旨,京口老人讲之曰:“此石非尚书之吉兆也。尚书祖名崟,崟生础,是山有石也。础生尚书,是石有玉也。尚书之子名遐休,休,绝也。此非吉征。”果赤族。
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王徽
王徽,字昭文,京兆杜陵人,其先出于梁魏。魏为秦灭,始皇徙关东豪族实关中,魏诸公子徙于霸陵。以其故王族,遂为王氏。后周同州刺史熊,徽之十代祖,葬咸阳之凤岐原,子孙因家焉。曾祖择,从兄易从,天后朝登进士第。从弟明从、言从,睿宗朝并以进士擢第。昆仲四人,开元中三至凤阁舍人,故时号“凤阁王家”。其后,易从子定,定子逢,逢弟仲周,定兄密,密子行古,行古子收,收子超,皆以进士登第。王氏自易从已降,至大中朝登进士科者,一十八人;登台省,历牧守、宾佐者,三十余人。择从,大足三年登进士第,先天中,又应贤良方正制举,升乙第,再迁京兆士曹参军,充丽正殿学士。祖察,至德二年登进士第,位终连州刺史。父自立,位终缑氏令。
徽大中十一年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户部侍郎沈询判度支,辟为巡官。宰相徐商领盐铁,又奏为参佐。时宣宗诏宰相于进士中选子弟尚主,或以徽籍上闻。徽性冲淡,远势利,闻之忧形于色。徽登第时,年逾四十,见宰相刘彖哀祈,具陈年已高矣,居常多病,不足以尘污禁脔。彖于上前言之方免。从令狐綯历宣武、淮南两镇掌书记,得大理评事。召拜右拾遗,前后上疏论事二十三,人难言者必犯颜争之,人士翕然称重。
会徐商罢相镇江陵,以徽旧僚,欲加奏辟而不敢言。徽探知其旨,即席言曰: “仆在进士中,荷公重顾,公佩印临戎,下官安得不从?”商喜甚,奏授殿中侍御史,赐绯,荆南节度判官。
高湜时持宪纲,奏为侍御史知杂,兼职方员外郎,转考功员外。时考簿上中下字硃书,吏缘为奸,多有揩改。徽白仆射,请以墨书,遂绝奸吏之弊。宰相萧亻放以徽明于吏术,尤重之。乾封初,迁司封郎中、长安县令。学士阙人,亻放用徽为翰林学士,改职方郎中、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延英中谢,面赐金紫,迁户部侍郎、学士承旨。改兵部侍郎、尚书左丞,学士承旨如故。
广明元年十二月三日,改户部侍郎、同平章事。是日,黄巢入潼关,其夜僖宗出幸。徽与同列崔沆、豆卢彖、仆射于琮,至曙方知车驾出幸,遂相奔驰赴行在。徽夜落荆榛中,坠于崖谷,为贼所得,迫还京师。将授之伪命,徽示以足折口喑,虽白刃环之,终无惧色。贼令舆归第,命医工视之。月余,守视者稍怠,徽乃杂于负贩,窜之河中,遣人间道奉绢表入蜀。
天子嘉之,诏授光禄大夫,守兵部尚书。将赴行在,寻诏徽以本官充东面宣慰催阵使。时王铎都统行营兵马在河中,累年未能破贼。徽与行营都监杨复光谋,赦沙陁三部落,令赴难。其年夏,代北军至,决战累捷,收复京师,以功加尚书右仆射。
光启中,潞州军乱,杀其帅成麟,以兵部侍郎郑昌图权知昭义军事。时孟方立割据山东三州,别为一镇。上党支郡,唯泽州耳,而军中之人多附方立,昌图不能制。宰相奏请以重臣镇之,乃授徽检校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泽潞邢洺磁观察等使。时銮辂未还,关东聚盗。而河东李克用与孟方立方争泽潞。以朝廷兵力必不能加,上表诉之曰:
臣闻量才授任,本切于安人;奉上推忠,莫先于体国。臣早逢昌运,备历华资,止仗竭诚,幸无躁迹。六年内置,虽叨侍从之荣;一日台司,未展匡扶之志。敢忘急病,用副忧勤。况重镇兵符,元戎相印,特膺宠寄,出自宸衷,岂合惮劳,更陈衷款。但以郑昌图主留累月,将结深根;孟方立专据三州,转成积衅。招其外则潞人胥怨,抚其内则邢将益疑。祸方炽于既焚,计奈何于已失。须观胜负,乃决安危。欲遵命而勇行,则寝与百虑;思奉身而先退,则事体两全。伏乞圣慈,博求廷议,择其可付,理在从长。免微臣负怀宠之讥,使上党破必争势。触籓知难,庶无愧于前言;报国图功,岂无伸于此日。
天子乃以昌图镇之,以徽为诸道租庸供军等使,余官如故。
时京师收复之后,宫寺焚烧,园陵毁废,故车驾久而未还。乃以徽为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修奉园陵等使。徽方治财赋,又兼制置,王畿之人,大半流丧,乃招合遗散,抚之如子。数年之间,版户稍葺,东内斋阁,缮完有序。徽拜表请车驾还京,曰:“昨者狂寇将逃,延灾方甚。而端门凤畤,镇福地而独存;王气龙盘,郁祥烟而不散。足表宗祧降祉,临御非遥。今虽初议修崇,未全壮丽,式示卑宫之俭,更凝驭道之尊。且肃宗才见捷书,便离岐下;德宗虽当盛暑,不驻汉中。故事具存,昌期难缓,愿回銮辂,早复京师。臣谬以散材,叨膺重寄,闭阁深念,拜章累陈。审时事之安危,系庙谋之得失。臣虽随宜制置,竭力抚绥,如或銮驾未回,必恐人心复散。纵成微效,终负殊私。势有必然,理宜过虑。以兹淹驻,转失机宜。实希永挂宸聪,亟还清跸。”帝深嘉纳,进位检校司空、御史大夫,权知京兆尹事。
中外权臣,遣人治第京师。因其乱后,多侵犯居人,百姓告诉相继。徽不避权豪,平之以法。由是残民安业,而权幸侧目恶其强。乃以其党薛杞为少尹,知府事。杞方居父丧,徽执奏不令入府。权臣愈怒,奏罢徽使务,以本官征赴行在。寻授太子少师,移疾退居蒲州。满十旬,请罢。僖宗还宫,复授太子少师,疾,未任朝谒。宰相以徽怨望,奏贬集州刺史,徽乃舆疾赴贬所。不旬日,沙陁逼京师,僖宗出幸宝鸡,而军容田令孜得咎。天子以徽无罪,召拜吏部尚书,封琅邪郡侯,食邑千户。徽将赴行在,而襄王僭伪。邠、岐兵士,追逼乘舆。天子幸汉中,徽不能进。李襜伪制至河中府,召徽赴阙。徽托以风疾,不能步履。襜将僭号,逼内外臣僚署誓状。徽称臂缓,不能秉笔,竟不署名。
硃玫既诛,天子自褒中还,至凤翔,召徽拜御史大夫。车驾还宫,徽上章,以足膝风痹,不任朝拜,乞除散秩,复授太子少师。及便殿中谢,昭宗顾瞻进对,曰: “王徽神气尚强,安可自便?”乃改授吏部尚书。大乱之后,铨选失绪,吏为奸蠹,有重叠补拟者。徽从初注授,便置手历,一一检视,人无拥滞,内外称之。进位检校司空,守尚书右仆射。大顺元年十二月卒,赠太尉,谥曰贞。
子三人:椿、樗、松。
列传第一百三十二○王重荣 子珂 王处存 弟处直
王重荣,河中人。父纵,盐州刺史,咸通中有边功。重荣以父廕补军校,与兄重盈俱号骁雄,名璟军中。广明初,重荣为河中马步军都虞候。巢贼据长安,蒲帅李都不能拒,称臣于贼,贼伪授重荣节度副使。河中密迩京师,贼征求无已,军府疲于供亿,贼使百辈,填委传舍。重荣谓都曰:“吾以外援未至,诡谋附贼以纾难。今军府积实,苦被征求,复来收兵,是贼危我也。倘不改图,危亡必矣!请绝桥道,婴城自固。”都曰:“吾兵微力寡,绝之立见其患。唯公图之,愿以节钺假公。” 翌日,都归行在,重荣知留后事,乃斩贼使,求援邻籓。既而贼将硃温舟师自同州至,黄鄴之兵自华阴至,数万攻之。重荣戒励士众,大败之。获其兵仗,军声益振。朝廷遂授节钺,检校司空。时中和元年夏也。
俄而忠武监军杨复光率陈、蔡之师万人,与重荣合。贼将李祥守华州,重荣合势攻之,擒祥以徇。俄而硃温以同州降。贼既失同、华,狂躁益炽。黄巢自率精兵数万,至梁田坡。时重荣军华阴南,杨复光在渭北,掎角破贼;出其不意,大败贼军,获其将赵璋。巢中流矢而退。而重荣之师,亡耗殆半。惧贼复来,深忧之。谓复光曰:“军虽小捷,锐旅亡失。万一贼党复来,其将何军以应?吾之成败,未可知也。”复光曰:“雁门李仆射,与仆家世事旧,其尊人与仆父兄同患难。仆射奋不顾身,死义知己。倘得李雁门为援,吾事济矣。”因遣使传诏征兵。明年,李克用领兵至,大败巢贼,收复京城。其倡义启导之功,实重荣居首。京师平,以功检校太尉、同平章事、琅邪郡王。
光启元年,僖宗还京。丧乱之后,六军初复,国藏虚竭。观军容使田令孜奏以安邑、解县两池榷课,直属省司,以充赡给。旧事,河中节度兼榷使,每年额输省课。重荣累表论列,既循往例,兼恃大功。令孜不许,奏请移重荣为定州节度。制下,不奉诏,令孜率禁军攻之,屯于沙苑,为重荣击败之。十二月,令孜挟天子出幸宝鸡,太原闻之,乃与重荣入援京师,遣使迎驾还宫。令孜尤惧,却劫幸山南。及硃玫立襄王称制,重荣不受命,会太原之师于河西,以图兴复。明年,王行瑜杀硃玫,僖宗反正,重荣之忠力居多。
重荣用法稍严,季年尤甚。部下常行儒者,尝有所谴罚,深衔之。光启三年六月,行儒以兵攻府第,重荣夜出于城外别墅。诘旦,为行儒所害,行儒乃推重盈为帅。重盈既立,诛行儒与其党,安集军民。
乾宁初,重盈卒,军府推行军司马王珂为留后。重盈子珙,时为陕帅,瑶为绛州刺史。珂即重荣兄重简子,出继重荣。由是争为蒲帅。瑶、珙上章论列,又与硃温书云:“珂非吾兄弟,家之苍头也。小字虫兒,安得继嗣?”珂上章云:“亡父有兴复之功。”遣使求援于太原,太原保荐于朝。珙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为援,三镇互相表荐。昭宗诏谕之曰:“吾以太原与重荣有再造之功,已俞其奏矣。” 故明年五月,茂贞等三人率兵入觐,贼害时政,请以河中授珙。珙、瑶连兵攻河中。李克用怒,出师讨三镇。瑶、珙兵退,克用拔绛州,斩瑶,乃师于渭北。天子以珂为河中节度,授以旄钺,仍充供军粮料使。既诛王行瑜,克用以女妻之。珂亲至太原、太原令李嗣昭将兵助珂攻珙,珙每战频败。珙性惨刻,人有逾犯,必斩首置于座前,言笑自若,部下咸苦之。因其削弱,皆怀离叛。光化二年六月,部将李璠杀珙,自称留后。
光化末,硃温初伏镇、定,将图关辅,属刘季述废立之际,京师俶扰。崔胤潜乞师于汴,以图反正。温谓其将张存敬、侯言曰:“王珂恃太原之势,侮慢籓邻,骨肉相残,自大其事,尔为我持一绳以缚之。”存敬等率兵数万渡河,由含山出其不意,天复元年正月,兵攻晋、绛。珂将绛州刺史陶建钊、晋州刺史张汉瑜既无备,即开门降。温令别将何絪守晋州,扼其援路。二月,存敬大军逼河中,珂遣告急于太原。晋、绛既当兵冲,援师不能进。珂妻书告太原曰:“贼势攻逼,朝夕为俘囚,乞食大梁,大人安忍不救?”克用曰:“贼阻前途,众寡不敌,救则与尔两亡。可与王郎归朝廷。”珂计无从出,即谋归京师。又使人告李茂贞曰:“圣上初返正,诏籓镇无相侵伐,同匡王室。硃公不顾国家约束,卒遣贼臣,急攻敝邑,则硃公之心可见矣!敝邑若亡,则同、华、邠、岐非诸君所能保也。天子神器,拱手而授人矣!此自然之势也。公可与华州令公早出精锐固潼关,以应敝邑。仆自量不武,请于公之西偏求为镇守,此地请公有之。关西安危,国祚延促,系公此举也。”茂贞不答。
珂势蹙,将渡河归京师,人情离合。时河桥毁圮,凌澌鲠塞,舟楫难济。珂族舣舟有日。珂夜自慰谕守陴者,默然无应。牙将刘训夜半至珂寝门,珂叱之曰: “兵欲反耶?”训解衣袒臂曰:“公苟怀疑,训请断臂。”珂曰:“事势如何,计将安出?”训曰:“若夜出整棹待济,人必争舟。苟一夫鸱张,其祸莫测。不如俟明旦,以情谕三军,愿从者必半,然后登舟赴阙,可以前济。不然,则召诸将校,且为款状,以缓贼军,徐图向背,策之上也。”珂然之,即登城谓存敬曰:“吾于汴王有家世事分,公宜退舍。俟汴王至,吾自听命。”存敬即日退舍。
三月,硃温自洛阳至,先哭于重荣之墓,悲不自胜,陈辞致祭,蒲人闻之感悦。珂欲面缚牵羊以见。温报曰:“太师阿舅之恩,何时可忘耶?郎君若以亡国之礼相见,黄泉其谓我何?”及珂出,迎之于路,握手歔欷,联辔而入。
居半月,以存敬守河中,珂举家徙于汴。后温令珂入觐,遣人杀之于华州传舍。自重荣初帅河中,传至珂二十年。
王处存,京兆万年县胜业里人。世隶神策军,为京师富族,财产数百万。父宗,自军校累至检校司空、金吾大将军、左街使,遥领兴元节度。宗善兴利,乘时贸易,由是富拟王者,仕宦因赀而贵,侯服玉食,僮奴万指。处存起家右军镇使,累至骁卫将军、左军巡使。乾符六年十月,检校刑部尚书、义武军节度使。
明年,黄巢犯阙,僖宗出幸。处存号哭累日,不俟诏命,即率本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往山南,卫从车驾。时李都守河中降贼,会王重荣斩伪使,通使于处存,乃同盟誓师,营于渭北。时巢贼僭号,天下籓镇,多受其伪命,唯郑畋守凤翔,郑从谠守太原。处存、王重荣首倡义举,以招太原。俄而郑畋破贼前锋,王铎自行在至,故诸镇翻然改图,以出勤王之师。
中和元年四月,泾原行军唐弘夫败贼将林言、尚让军,乘胜进逼京师。处存自渭北亲选骁卒五千,皆以白繻为号,夜入京城。贼已遁去。京师故人见处存,遮道恸哭,欢呼塞路。军人皆释兵,争据第宅,坊市少年多带白号杂军。翌日,贼侦知,自灞上复袭京师,市人以为王师,欢呼迎之。处存为贼所迫,收军还营。贼怒,召集两市丁壮七八万,并杀之,血流成渠。
处存家在京师,世受国恩,以贼寇未平,銮舆出狩,每言及时事,未尝不喑呜流涕,诸军义之。前后遣使十辈迎李克用,既奕世姻好,特相款昵。洎收京师,王铎第其功;勤王举义,处存为之最;收城破贼,克用为之最。以功检校司空。后又遣大将张公庆率劲兵三千,合诸军灭贼巢于泰山,以功检校司徒。
田令孜讨王重荣,诏处存为河中节度。处存上章申理,言:“重荣无罪,有大功于国,不宜轻有除改,以摇籓镇之心。”初,幽、镇两籓,兵甲强盛,易定于其间,疲于侵寇。及匡威得志骄盈,恆欲兼并之。赖与太原姻好,每为之援。处存亦睦邻以礼,优抚军民,折节下士,人多归之,以至抗衡列镇。累加侍中、检校太尉。乾宁二年九月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师,谥曰忠肃。
三军以河朔旧事,推其子副大使郜为留后。朝廷从而命之。授以旄钺,寻加检校司空、同平章事,累至太保。光化三年七月,汴将张存敬进寇幽州,旋入祁沟。郜遣马步都将王处直将兵拒之,为存敬所败,退营沙河。汴人进击,营于怀德驿。处直之众奔挠,城中大恐。十月,郜委城携族奔于太原,太原累表授检校太尉。天复初,卒于晋阳。
其弟鄴,克用以女妻之,历岚、石、沔三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天祐中卒。
处直,字允明,处存母弟也。初为定州后院军都知兵马使。汴人入寇,处直拒战不利而退;三军大噪,推处直为帅。及郜出奔,乃权留后事。汴将张存敬攻城,梯冲云合,处直登城呼曰:“敝邑于朝廷未尝不忠,于籓邻未尝失礼,不虞君之涉吾地,何也?”硃温遣人报之曰:“何以附太原而弱邻道?”处直报曰:“吾兄与太原同时立勋王室,地又亲邻,修好往来,常道也。请从此改图。”温许之。仍归罪于孔目吏梁问,出绢十万匹,牛酒以犒汴军。存敬修盟而退。温因表授旄钺,检校左仆射。天祐元年,加太保,封太原王。后仕伪梁,授北平王,检校太尉。不数岁,复于庄宗。后十余年,为其子都废归私第,寻卒,年六十一。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外戚 王仁皎 子守一 王子颜
王仁皎,玄宗王庶人父也。景龙中,官至长上果毅。玄宗即位,以后父,历将作大匠、太仆卿,迁开府仪同三司,封祁国公。仁皎不预朝政,但厚自奉养,积子女财货而已。开元七年卒,赠太尉,官供葬事。柩车既发,上于望春亭遥望之,令张说为其碑文,玄宗亲书石焉。子守一。
守一与后双生。守一与玄宗有旧,及上登极,以清阳公主妻之。从讨萧至忠、岑羲等有功,自尚乘奉御迁殿中少监,特封晋国公,累转太子少保。父卒,袭爵祁国公。十一年,坐与庶人潜通左道,左迁柳州司马,行至蓝田驿,赐死。守一性贪鄙,积财巨万,及籍没其家,财帛不可胜计。
王子颜,琅邪临沂人,庄宪皇后之父也。祖思敬,少从军,累试太子宾客。父难得,有勇决,善骑射,天宝初为河源军使。吐蕃赞普王子郎支都有勇,乘谙真马,宝钿装鞍,出阵求斗,无敢与校者。难得挟枪奋马突前,刺杀郎支都,斩其首,传于京师。军还,玄宗召见之,令于殿前乘马挟枪作刺郎支都之状。赐以锦袍金带,累拜金吾将军同正员。
天宝七载,从哥舒翰击吐蕃于积石,虏吐谷浑王子悉弄参及子婿悉颊藏而还,累拜左武卫将军、关西游奕使。九载,击吐蕃,收五桥,拔树敦城,补白水军使。十三载,从收九曲,加特进。
禄山之叛,从哥舒翰战于潼关;关门不守,从肃宗幸灵武。时行在阙军赏,难得进绢三千疋及金银器等。至德初,试卫尉卿、兴平军使,兼凤翔都知兵马使。进收京城,与贼军战。其下靳元曜战酣堕马,难得驰救之,贼射之中眉,皮穿披下鄣目。难得自拔去箭,并皮掣洛,驰马复战,血流被面,而抗贼不已。肃宗深嘉之。从郭子仪攻安庆绪于相州,累封琅邪郡公,英武军使。宝应二年卒,赠潞州大都督。
子颜少从父征役,累官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卫尉卿,生后而卒。顺宗内禅,以后生宪宗皇帝,褒赠先代:思敬司徒,难得太傅,子颜太师。
颜子重荣,官至福王傅;用,官至太子宾客、金吾将军。
赞曰:戚里之贤,避宠畏权。不恤祸患,鲜能保全。福盈者败,势压者颠。武之惟良,明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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