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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书》王姓人物

2013-01-23 23:02:52来源:王瑜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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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23 列传第四 王俭

    王俭,字仲宝,琅琊临沂人也。祖昙首,宋右光禄。父僧绰,金紫光禄大夫。俭生而僧绰遇害,为叔父僧虔所养。数岁,袭爵豫宁侯,拜受茅土,流涕呜咽。幼有神彩,专心笃学,手不释卷。丹阳尹袁粲闻其名,言之于明帝,尚阳羡公主,拜驸马都尉。帝以俭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蛊事,不可以为妇姑,欲开冢离葬,俭因人自陈,密以死请,故事不行。解褐秘书郎,太子舍人,超迁秘书丞。上表求校坟籍,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上表献之,表辞甚典。又撰定《元徽四部书目》。

      母忧,服阕为司徒右长史。《晋令》,公府长史著朝服,宋大明以来著朱衣。俭上言宜复旧,时议不许。苍梧暴虐,俭忧惧,告袁粲求出,引晋新安主婿王献之为吴兴例,补义兴太守。还为黄门郎,转吏部郎。升明二年,迁长兼侍中,以父终此职,固让。

俭察太祖雄异,先于领府衣裾,太祖为太尉,引为右长史,恩礼隆密,专见任用。转左长史。及太傅之授,俭所唱也。少有宰相之志,物议咸相推许。时大典将行,俭为佐命,礼仪诏策,皆出于俭,褚渊唯为禅诏文,使俭参治之。齐台建,迁右仆射,领吏部,时年二十八。太祖从容谓俭曰:“我今日以青溪为鸿沟。”对曰:“天应民顺,庶无楚、汉之事。”建元元年,改封南昌县公,食邑二千户。明年,转左仆射,领选如故。

      上坏宋明帝紫极殿,以材柱起宣阳门。俭与诸渊及叔父僧虔连名上表谏曰:“臣闻德者身之基,俭者德之舆。春台将立,晋卿秉议;北宫肇构,汉臣尽规。彼二君者,或列国常侯,或守文中主,尚使谏诤在义即悦,况陛下圣哲应期,臣等职司隆重,敢藉前诰,窃乃有心!陛下登庸宰物,节省之教既诏;龙衮璇极,简约之训弥远。乾华外构,采椽不斫,紫极故材,为宣阳门,臣等未譬也。夫移心疾于股肱,非良医之美;畏影迹而驰鹜,岂静处之方?且又三农在日,千轸咸事,辍望岁之勤,兴土木之役,非所以宣昭大猷,光示遐迩。若以门居宫南,重阳所属,年月稍久,渐就沦胥,自可随宜修理而合度。改作之烦,于是乎息。所启谬合,请付外施行。”上手诏酬纳。

宋世外六门设竹篱,是年初,有发白虎樽者,言“白门三重关,竹篱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墙。俭又谏,上答曰:“吾欲令后世无以加也。”朝廷初基,制度草创,俭识旧事,问无不答。上叹曰:“《诗》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今亦天为我生俭也。”

其年,俭固请解选,表曰:“臣远寻终古,近察身事,邀恩幸藉,未见其伦。何者?子房之遇汉后,公达之逢魏君,史籍以为美谈,君子称其高义。二臣才堪王佐,理非曲私,两主专仗威武,有伤宽裕,岂与庸流之人,凭含弘之泽者同年而语哉?预在有心,胡宁无感!如使倾宗殒元,有益尘露,犹当毕志驱驰,仰酬万一,岂容稍在形饰,以徇常事!九流任要,风猷所先,玉石朱素,由斯而定。臣亦不谓文案之间都无微解,至于品裁臧否,特所未闲。虽存自勖,识不副意,兼窃而任,彼此俱壅,专情本官,庶几仿佛。且前代掌选,未必具在代来,何为于今,非臣不可?倾心奉国,匪复退让之与;预同休戚,宁俟位任为亲。陛下若不以此理赐期,岂仰望于殊眷。频冒严威,分甘尤戾。”见许。加侍中,固让,复散骑常侍。

上曲宴群臣数人,各使效伎艺。褚渊弹琵琶,王僧虔弹琴,沈文季歌《子夜》,张敬儿舞,王敬则拍张。俭曰:“臣无所解,唯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后上使陆澄诵《孝经》,自“仲尼居”而起。俭曰:“澄所谓博而寡要,臣请诵之。”乃诵《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张子布更觉非奇也。”寻以本官领太子詹事,加兵二百人。

上崩,遗诏以俭为侍中、尚书令、镇军将军。世祖即位,给班剑二十人。永明元年,进号卫军将军。参掌选事。二年,领国子祭酒、丹阳尹,本官如故。给鼓吹一部。三年,领国子祭酒。叔父僧虔亡,俭表解职,不许。又领太子少傅,本州中正,解丹阳尹。旧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议接少傅以宾友之礼。是岁,省总明观,于俭宅开学士馆,悉以四部书充俭家,又诏俭以家为府。四年,以本官领吏部。俭长礼学,谙究朝仪,每博议,证引先儒,罕有其例。八座丞郎,无能异者。令史谘事,宾客满席,俭应接铨序,傍无留滞。十日一还学,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作解散髻,斜插帻簪,朝野慕之,相与放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盖自比也。世祖深委仗之,土流选用,奏无不可。

五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诏俭三日一还朝,尚书令史出外谘事;上以往来烦数,复诏俭还尚书下省,月听十日出外。俭启求解选,不许。七年,乃上表曰:“臣比年辞选,具简天明,款言彰于侍接,丹诚布于朝野,物议不以为非,圣心未垂矜纳。臣闻知慧不如明时,求之微躬,实允斯义。妄庸之人,沈浮无取,命偶休泰,遂践康衢。秋叶辞条,不假风飙之力;太阳跻景,无俟萤爝之辉。晦往明来,五德递运,圣不独治,八元亮采。臣逢其时,而叨其位,常总端右,亟管铨衡,事涉两朝,岁绵一纪。盛年已老,孙孺巾冠。人物徂迁,逝者将半。三考无闻,九流寂寞。能官之咏,辍响于当时;《大车》之刺,方兴于来日。若夫珥貂衣兖之贵,四辅六教之华,诚知匪服,职务差简,端揆虽重,犹可勉励。至于品藻之任,尤惧其阻。夙宵罄竭,屡试无庸。岁月之久,近世罕比。非唯悔吝在身,故乃惟尘及国。方今多士盈朝,群才竞爽,选众而授,古亦何人。冒陈微翰,必希天照。至敬无文,不敢烦黩。”见许。改领中书监,参掌选事。其年疾,上亲临视。薨,年三十八。

吏部尚书王晏启及俭丧,上答曰:“俭年德富盛,志用方隆;岂意暴疾,不展救护,便为异世。奄忽如此,痛酷弥深!其契阔艰运,义重常怀,言寻悲切,不能自胜。痛矣奈何!往矣奈何!”诏卫军文武及台所兵仗可悉停待葬。又诏曰:“慎终追远,列代通规,褒德纪勋,弥峻恒策。故侍中、中书令、太子少傅、领国子祭酒、卫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昌公俭,体道秉哲,风宇渊旷。肇自弱龄,清猷自远;登朝应务,民望斯属。草昧皇基,协隆鼎祚。宏谟盛烈,载铭彝篆。及赞朕躬,徽绩光茂。忠图令范,造次必彰。四门允穆,百揆时序。宗臣之重,情寄兼常。方正位论道,永厘衮职,弼兹景化,以赞隆平;天不慭遗,奄焉薨逝,朕用震恸于厥心。可追赠太尉,侍中、中书监、公如故。给节,加羽葆鼓吹,增班剑为六十人。葬礼依故太宰文简公褚渊故事。冢墓材官营办。谥文宪公。”

俭寡嗜欲,唯以经国为务,车服尘素,家无遗财。手笔典裁,为当时所重。少撰《古今丧服集记》并文集,并行于世。今上受禅,下诏为俭立碑,降爵为侯,千户。

俭弟逊,升明中为丹阳丞,告刘秉事,不蒙封赏。建元初为晋陵太守,有怨言。俭虑为祸,因褚渊启闻。中丞陆澄依事举奏。诏曰:“俭门世载德,竭诚佐命,特降刑书,宥逊以远。”徙永嘉郡,道伏诛。
 
    卷26 列传第七 王敬则 

    王敬则,晋陵南沙人也。母为女巫,生敬则而胞衣紫色,谓人曰:“此儿有鼓角相。”敬则年长,两腋下生乳各长数寸。梦骑五色师子。年二十余,善拍张。补刀戟左右。景和使敬则跳刀,高与白虎幢等,如此五六,接无不中。补侠毂队主,领细铠左右。与寿寂之同毙景和。明帝即位,以为直阁将军。坐捉刀入殿启事,击尚方十余日,乃复直阁。除奋武将军,封重安县子,邑三百五十户。敬则少时于草中射猎,有虫如鸟豆集其身,摘去乃脱,其处接流血。敬则恶之,诣道士卜,道士曰:“不须忧,此封侯之瑞也。”敬则闻之喜,故出闻自喜,故出都自效,至是如言。

泰始初,以敬则为龙骧将军、军主,随宁朔将军刘怀珍征寿春,殷琰遣将刘从筑四垒于死虎,怀珍遣敬则以千人绕后。直出横塘,贼众惊退。除奉朝请,出补东武暨阳令。 敬则初出都,至陆主山下,宗侣十余船同发,敬则船独不进,乃令弟入水推之,见一乌漆棺。敬则曰:“尔非凡器。若是吉善,使船速进。吾富贵,当改葬尔。”船须臾去。敬则既入县,收此棺葬之。

军荒之后,县有一部劫逃紫山中为民患,敬则遣人致意劫帅,可悉出首,当相申论。治下庙神甚酷烈,百姓信之,敬则引神为誓,必不相负。劫帅既出,敬则于庙中设会,于座收缚,曰:“吾先启神,若负誓,还神十牛。今不违誓。”即杀十牛解神,并斩诸劫,百姓悦之。迁员外郎。

元徽二年,随太祖拒桂阳贼于新亭,敬则与羽林监陈显达、宁朔将军高道庆乘舸于江中迎战,大破贼水军,焚其舟舰。事宁,带南泰山太守,右侠毂主,转越骑校尉,安成王车骑参军。

苍梧王狂虐,左右不自保,敬则以太祖有威名,归诚奉事。每下直,辄领府。夜著青衣,扶匐道路。为太祖听察苍梧去来。太祖命敬则于殿内伺机,未有定日。既而杨玉夫等危急殒帝,敬则时在家,玉夫将首投敬则,敬则驰诣太祖。太祖虑苍梧所诳,不开门。敬则于门外大呼曰:“是敬则耳。”门犹不开。乃于墙投进其首,太祖萦水洗视,视竟,乃戎服出。

敬则从入宫,至承明门,门郎疑非苍梧还,敬则虑人觇见,以刀环塞洼孔,呼开门甚急。卫尉丞颜灵宝窥见太祖乘马在外,窃谓亲人曰:“今若不开内领军,天下会是乱耳。”门开,敬则随太祖入殿。明旦,四贵集议,敬则拔白刃在床侧跳跃曰:“官应处分,谁敢作同异者!”升明元年,迁员外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骁骑将军、领临淮太守,增封为千三百户,知殿内宿卫兵事。

沈攸之事起,进敬则号冠军将军。太祖入守朝堂,袁粲起兵夕,领军刘韫、直阁将军卜伯兴等于宫内相应,戒严将发。敬则开关掩袭,皆杀之。殿内窃发尽平,敬则之力也。迁右卫将军,常侍如故。增封为二千五百户,寻又加五百户。又封敬则予元迁为东乡侯,邑三百七十户。齐台建,为中领军。

太祖受禅,材官荐易太极殿柱,从帝欲避土,不肯出宫逊位。明日,当临轩,帝又逃宫内。敬则将举人迎帝,启譬令出。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建元元年,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平北将军、南兖州剌史,封寻阳郡公,邑三千户。加敬则妻怀氏爵为寻阳国夫人。二年,进号安北将军。虏寇淮、泗,敬则恐,委镇还都,百姓皆惊散奔走,上以其功臣,不问,以为都官尚书、抚军。

寻迁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吴兴太守。郡旧多剽掠,有十数岁小儿于路取遗物,杀之以徇,自此道不拾遗,郡无劫盗。又录得一偷,召其亲属于前鞭之,令偷身长扫街路,久之乃令偷举旧偷自代,诸偷恐为其所识,皆逃走,境内以清。出行,从市过,见屠肉杆,欢曰:“呈兴昔无此杆,是我少时在此所作也。”

迁护军将军,常侍如故,以家为府。三年,以改葬去职,诏赠敬则母寻阳公国太夫人。改授侍中、抚军将军。太祖遗诏敬则以本官领丹阳尹。寻迁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五郡军事、镇东将军、会稽太守。永明二年,给鼓吹一部。

会土边带湖海,发丁无士庶皆保塘投,敬则以功力有余,悉评敛为钱,送台库以为便宜,上许之。竟陵王子良启曰:

伏寻三吴内地,国这关辅,百度所资。发庶凋流,日有困殆,蚕家罕获,饥寒尤甚,富者稍增其饶,贫者转钟其弊,可为痛心,难以辞尽。顷钱贵物贱,殆欲兼倍,凡在触类,莫不如兹。稼穑难劬,斛直数十,机杼勤苦,匹裁三百。所以然者,实亦有由。年常岁调,既有定期,僮恤所上,威是风陡,东间钱多剪凿,鲜复完者,公家所受,必须员大,以两代一,困于所贸,鞭捶质击,益致无聊。

臣昔忝会稽,粗闲物俗,塘古所上,本不入官。良由陂湖宜壅,桥路须通,均夫订直,民自为用。若甲分毁坏,则年一修改;若乙限坚完,则终岁无役。今郡通课此直,悉以还台,租赋之外,更生一调。致今塘路崩芜,湖源泄散,害民损政,实此为剧。

建元初,狡虏游魂,军用殷广。浙东五郡,丁税一千,乃有质卖妻儿,以充此限,道路愁穷,不可闻见,所逋尚多,收上事绝,臣登具启闻,即蒙蠲原。而此年租课,三分逋一,明知徒足扰民,实自弊国。愚谓塘丁一条,宜还复旧,在所逋恤,优量原除。凡应受钱,不限大小,仍令在所,折市布帛,若民有杂物,是军国所须者,听随价准直,不必一应送钱,于分不亏其用,在私实荷其渥。

昔晋氏初迁,江左草创,绢布所直,十倍于今,赋调多少,因时增减。永初中,官布一匹,直钱一千,而民间所输,必为降落。今入官好布,匹堪百余,其四民所送、犹依旧制。昔为刻上,今为刻下,氓庶空俭,岂不由之。

救民拯弊,莫过减赋。时和岁稔,尚尔虚乏,傥值水旱,宁可熟念。且西京炽强,实基三辅,东都全固,实赖三河,历代所同,古今一揆。石头以外,裁足自供府州,方山以东,深关朝廷根本。夫股肱要重,不可不恤。宜蒙宽政,少加优养。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长久大益,无患民赀不股,国财不皂也。宗臣重寄,咸云利国,窃如愚管,未见可安。

上不纳。

     三年,进号征东将军。宋广州剌史王翼之子妾路氏,刚暴,数杀婢,翼之子法明告敬则,敬则付山阴狱杀之,路氏家诉,为有司所奏,山阴令刘岱坐弃市刑。敬则入朝,上谓敬则曰:“人命至重,是谁杀之?都不启闻?”敬则曰:“是臣愚意。臣知何物科法,见背后有节,便言应得杀人。”刘岱亦引罪,上乃赦之。敬则免官,以公领郡。

明年,迁侍中、中军将军。寻与王俭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俭既固让,敬则亦不即受。七年,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军事、征西大将军、豫州剌史,开府如故。进号骠骑。十一年,迁司空,常侍如故。世祖崩,遗诏改加侍中。高宗辅政,密有废立意,隆昌元年,出敬则为使持节、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军事、会稽太守,本官如故。海陵王立,进位尉。

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危拱傍遑,略不尝坐,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初为散骑使虏,于北馆种扬柳,后员外郎虞长耀北使还,敬则问:“我昔种杨柳树,今若大小?”长耀曰:“虏中以为甘棠。”敬则笑而不答。

世祖御座赋诗,敬则执纸曰:“臣几落此奴度内。”世祖问:“此何言?”敬则曰:“臣若知书,不过作尚书书都令史耳,那得今日?”敬则虽不大识书,而性甚警黠,临州郡,令省事读辞,下教判决,皆不失理。

明帝即位,进大司马,增邑千户。台使拜授日,雨大洪注,敬则文武皆失色,一客在傍曰:“公由来如此,昔拜丹阳吴兴时亦然。”敬则大悦,曰:“我宿命应得雨。”乃列羽仪,备朝服,道引出听事拜受,意犹不自得,吐舌久之,至事竟。

帝既多杀害,敬则自以高、武旧臣,心怀忧恐。帝虽外厚其礼,而内相疑备,数访问敬则饮食体干堪宜,闻其衰老,且以居内地,故得少安。三年中,遣萧坦之将齐伏五百人,行武进陵。敬则诸子在都,忧怖无计。上知之,遣敬则世子仲雄入东安慰之。仲雄善弹琴,当时新绝。江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库,上敕五日一给仲雄。仲雄于御前鼓琴作<<懊家曲歌>曰:“常欢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帝愈猜愧。

永泰元年,帝疾,屡经危殆。以张环为平东将军、吴郡太守,置兵佐,密防敬则。内外传言当有异处分。敬则闻之,窃曰:“东今有谁?祗是欲平我耳!”诸子怖惧,第五子幼隆遣正员将军徐岳密以情告徐州行事谢眺为计,若同者,当往报敬则。眺执岳驰启之。敬则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报庶,庶以告敬则五官王公林。公林,敬则族子,常所委信。公林权敬则急送启赐儿死,单舟星夜还都。敬则令司马张思祖草启,既而曰:“若尔,诸郎在都,要应有信,且忍一夕。”其夜,呼僚佐文武樗蒲赌钱,谓众曰:“卿诸人欲令我作何计?”莫敢先答。防阁丁兴怀曰:“安祗应作耳。”敬则不作声。明旦,召山阴令王询、台传御史钟离祖愿,敬则横刀坐,问询等“发丁可得几人?傅库见有几钱物?”询答“县丁卒不可上。”祖愿称“传物多未输入。”敬则怒,将出斩之。王公林又谏敬则曰:“官是事皆可悔,惟此事不可悔!官讵不更思!”敬则唾其面曰:“小子!我作事,何关汝小子!”乃起兵。

上诏曰:“谢眺启事腾徐岳列如右。五敬则禀质凶猾,本谢人网。直以宁季多艰,颇有力之用,驱奖所至,遂升荣显。皇运肇基,预闻末议,功非匡国,赏实震主。爵冠执珪,身登衣衮,固以<<风>、<<雅>作刺,缙绅侧目。而溪谷易盈,鸱枭难改,猜心内骇,丑辞外布。永明之朝,履霜有渐,隆昌之世,坚冰将著,从容附会,朕有力焉。及景历惟新,推诚尽礼,中使相望,轩冕成阴。乃嫌迹愈兴,祸图兹构,收合亡命,结党聚群,外候边警,内伺国隙。元迁兄弟,中萃渊薮,奸契潜通,将谋窃发。眺即姻家,岳又邑子,取据匪他,昭然以信。方、邵之美未闻,韩、彭之畔已积。此而可空,孰寄刑典!便可即遣收掩,肃明国宪,大辟所加,其父子而已;凡诸诖误,一人荡涤。”收敬则子员久郎世雄、记室参军季哲、太子洗马幼隆、太子舍人少安等,于宅杀之。长子黄门郎元迁,为宁朔将军,领千人于徐州击虏,敕徐州刺史徐玄庆杀之。

敬则招集配衣,二三日便发,欲动前中书令何胤还为尚书令,长史王弄璋、司马张思祖止之。乃率实甲尤人过浙江。谓思祖曰:“应须作檄。”思祖曰:“公今自还朝,何用作此。”敬则乃止。

朝廷遣辅国将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直阁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直阁将军马军主胡松三千余人,筑垒于曲阿长冈,右仆射沈文季为持节都督,屯湖头,备京口路。

钷则以旧将举事,百姓檐篙荷锸随逐之,十余万众。至晋陵,南沙人范修化杀县令公上延孙以应之。敬则至武进陵口,恸哭乘肩举而前。遇兴盛、山旭二砦,尽力攻之。兴盛使军人遥告敬则曰:“公儿死已尽,公持许底作?”官军不敌欲退,而围不开,各死战。胡松领马军突其后,白丁无器杖,皆惊散,敬则军大败。敬则索马,再上不得上,兴盛军容袁文旷斩之,傅首。是时上疾已笃,敬则仓卒东起,朝廷震惧。东昏候在东宫,议欲叛,使人上屋望,见征虏亭失火,谓敬则至,急装欲走。有告敬则者,敬则曰:“檀公三十六策,走上上计。汝父子唯应急走耳。”敬则之来,声势甚盛,裁少日而败,时年七十余。

封左兴盛新吴县男,崔恭祖遂兴县男,刘山阳湘阴县男,胡松沙阳县男,各四百户,赏平敬则也。又赠公上延孙为射声校尉。
 
     卷27 列传第八 王玄载(弟玄邈)

    王玄载,字彦休,下邳人也。祖宰,伪北地太守。父蕤,东莞太守。玄载解褐江夏王国侍郎、太宰行参军。泰始初,为长水校尉。随张永征彭城,台军大败,玄载全军据下邳城拒虏,假冠军将军。官军新败,人情恐骇,以玄载士望,板为徐州刺史、持节、监徐州豫州梁郡军事、宁朔将军、平胡中郎将,寻又领山阳、东海二郡太守。五年,督青、兖二州刺史,将军、东海郡如故。七年,复为徐州,督徐兖二州、钟离太守,将军、郎将如故。迁左军将军。仍为宁朔将军、历阳太守,改持节、都督二豫、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太守如故。迁抚军司马。出为持节、督梁南北秦三州军事、冠军将军、西戎校尉、梁秦二州刺史。进号征虏将军。寻徙督益宁二州、益州刺史、建宁太守,将军、持节如故。

沈攸之之难,玄载起义送诚,进号后军将军,封鄂县子。征散骑常侍,领后军,未拜,建元元年,为左民尚书,鄂县子如故。会虏动,南兖州刺史王敬则奔京师,上遣玄载领广陵,加平北将军、假节、行南兖州事,本官如故。事宁,为光禄大夫、员外散骑常侍。永明四年,为持节监兖州缘淮诸军事、平北将军、兖州刺史。六年,卒,时年七十六。谥烈子。

玄载夷雅好玄言,修士操,在梁益有清绩,西州至今思之。

从弟玄谟子瞻,宋明帝世为黄门郎,素轻世祖。世祖时在大床寝,瞻谓豫章王曰:“帐中物亦复随人寝兴。’世祖衔之,未尝形色。建元元年,为冠军将军、永嘉太守,诣阙跪拜不如仪,为守寺所列。有司以启世祖,世祖召瞻入东宫,仍送付廷尉杀之。遣左右口启上曰:“父辱子死,王瞻傲慢朝廷,臣辄以收治。”太祖曰:“语郎,此何足计!”既闻瞻已死,乃默无言。

瞻兄宽,宋世与瞻并为方伯,至是瞻虽坐事,而宽位待如旧也。宽泰始初为随郡,值西方反,父玄谟在都,宽弃郡归,明帝加赏,使随张永讨薛安都。宽辞以母犹存,在西为贼所执,请得西行。遂袭破随郡,斩伪太守刘师念,拔其母。事平,明帝嘉之,使图画宽形。建元初,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领前军将军。永明元年,为太常。坐于宅杀牛,免官。后为光禄大夫。三年,卒。

玄载弟玄邈,字彦远。初为骠骑行军参军,太子左积弩将军,射声校尉。泰始初,迁辅国将军、清河广川二郡太守,幽州刺史。青州刺史沈文秀反,玄邈欲向朝廷,虑见掩袭,乃诣文秀求安军顿。文秀令顿城外。玄邈即立营垒,至夜拔军南奔赴义。比晓,文秀追不复及。明帝以为持节、都督青州、青州刺史,将军如故。

太祖镇淮阴,为帝所疑,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房叔安劝玄邈不相答和。罢州还,太祖以经途令人要之,玄邈虽许,既而严军直过,还都启帝,称太祖有异谋,太祖不恨也。升明中,太祖引为骠骑司马、冠军将军、太山太守,玄邈甚惧,而太祖待之如初。迁散骑常侍、骁骑将军,冠军如故。出为持节、都督梁南秦二州军事、征虏将军、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兄弟同时为方伯。封河阳县侯。建元元年,进号右将军,侯如故。

亡命李乌奴作乱梁部,陷白马戍。玄邈率东从七八百人讨之,不克,虑不自保,乃使人伪降乌奴,告之曰:“王使君兵众羸弱,弃伎妾于城内,携爱妾二人去已数日矣。”乌奴喜,轻兵袭州城,玄邈设伏击破之,乌奴挺身走。太祖闻之,曰:“玄邈果不负吾意遇也。”还为征虏将军、长沙王后军司马、南东海太守。迁都官尚书。

世祖即位,转右将军、豫章王太尉司马,出为冠军将军、临川内史,秩中二千石。还为前军司徒司马、散骑常侍、太子右率。永明七年,为持节、都督兖州缘淮军事、平北将军、兖州刺史,未之任,转大司马,加后将军。八年,转太常,迁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出为持节、监徐州军事、平北将军、徐州刺史。十一年,建康莲华寺道人释法智与州民周盘龙等作乱,四百人夜攻州城西门,登梯上城,射杀城局参军唐颍,遂入城内。军主耿虎、徐思庆、董文定等拒战,至晓,玄邈率百余人登城便门,奋击,生擒法智、盘龙等。玄邈坐免官。郁林即位,授抚军将军,迁使持节、安西将军、历阳南谯二郡太守。延兴元年,加散骑常侍,寻转中护军。

高宗使玄邈往江州杀晋安王子懋,玄邈苦辞不行,及遣王广之往广陵取安陆王子敬,玄邈不得已奉旨。给鼓吹置佐。建武元年,迁持节、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平北将军、南兖州刺史,转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四年,卒,年七十二。赠安北将军、雍州刺史。谥曰壮侯。

同族王文和,宋镇北大将军仲德兄孙也。景和中,为义阳王昶征北府主簿。昶于彭城奔虏,部曲皆散,文和独送至界上。昶谓之曰:“诸人皆去,卿有老母,何不去邪!”文和乃去。升明中,为巴陵内史。沈攸之事起,文和斩其使,驰白世祖告变,弃郡奔郢城。永明中,历青、冀、兖、益四州刺史,平北将军。
 
     卷32 列传第十三 王琨 王延之

     王琨,琅邪临沂人也。祖荟,晋卫将军。父怿,不慧,侍婢生琨,名为昆仑。怿后娶南阳乐玄女,无子,改琨名,立以为嗣。琨少谨笃,为从伯司徒谧所爱。宋永初中,武帝以其娶桓脩女,除郎中,驸马都尉,奉朝请。元嘉初,从兄侍中华有权宠,以门户衰弱,待琨如亲,数相称荐。为尚书仪曹郎,州治中。累至左军谘议,领录事,出为宣城太守,司徒从事中郎,义兴太守。历任皆廉约。还为北中郎长史,黄门郎,宁朔将军,东阳太守。孝建初,迁廷尉卿,竟陵王骠骑长史,加临淮太守,转吏部郎。吏曹选局,贵要多所属请,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为用两门生。江夏王义恭尝属琨用二人,后复遣属琨,答不许。

出为持节、都督广交二州军事、建威将军、平越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南土沃实,在任者常致巨富,世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也。琨无所取纳,表献禄俸之半。州镇旧有鼓吹,又启输还。及罢任,孝武知其清,问还资多少?琨曰:“臣买宅百三十万,余物称之。”帝悦其对。为廷尉,加给事中,转宁朔将军长史、历阳内史。上以琨忠实,徙为宠子新安王东中郎长史,加辅国将军,迁右卫将军,度支尚书。出为永嘉王左军、始安王征虏二府长史,加辅国将军、广陵太守,皆孝武诸子。泰始元年,迁度支尚书,寻加光禄大夫。

初,从兄华孙长袭华爵为新建侯,嗜酒多愆失。琨上表曰:“臣门侄不休,从孙长是故左卫将军嗣息,少资常猥,犹冀晚进。顷更昏酣,业身无检。故卫将军华忠肃奉国,善及世祀;而长负衅承对,将倾基绪。嗣小息佟闲立保退,不乖素风,如蒙拯立,则存亡荷荣,私禄更构。”出为冠军将军、吴郡太守,迁中领军。坐在郡用朝舍钱三十六万营饷二宫诸王及作绛袄奉献军用,左迁光禄大夫,寻加太常及金紫,加散骑常侍。廷尉虞龢议社稷合为一神,琨案旧纠驳。时龢深被亲宠,朝廷多琨强正。

明帝临崩,出为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军事、左军将军、会稽太守,常侍如故。坐误竟囚,降号冠军。元徽中,迁金紫光禄,弘训太仆,常侍如故。本州中正,加特进。顺帝即位,进右光禄大夫,常侍余如故。顺帝逊位,琨陪位及辞庙,皆流涕。

太祖即位,领武陵王师,加侍中,给亲信二十人。时王俭为宰相,属琨用东海郡迎吏。琨谓信人曰:“语郎,三台五省,皆是郎用人;外方小郡,当乞寒贱,省官何容复夺之。”遂不过其事。

琨性既古慎,而俭啬过甚,家人杂事,皆手自操执。公事朝会,必夙夜早起,简阅衣裳,料数冠帻,如此数四,世以此笑之。寻解王师。

建元四年,太祖崩,琨闻国讳,牛不在宅,去台数里,遂步行入宫。朝士皆谓琨曰:“故宜待车,有损国望。”琨曰:“今日奔赴,皆应尔。”遂得病,卒。赠左光禄大夫,余如故。年八十四。

   王延之,字希季,琅邪临沂人也。祖裕,宋左光禄仪同三司。父升之,都官尚书。延之出继伯父秀才粲之。延之少而静默,不交人事。州辟主簿,不就。举秀才。除北中郎法曹行参军。转署外兵尚书外兵部,司空主簿,并不就。除中军建平王主簿、记室,仍度司空、北中郎二府,转秘书丞,西阳王抚军谘议,州别驾,寻阳王冠军、安陆王后军司马,加振武将军,出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不拜。宋明帝为卫军,延之转为长史,加宣威将军。司徒建安王休仁征赭圻,转延之为左长史,加宁朔将军。

延之清贫,居宇穿漏。褚渊往候之,见其如此,具启明帝,帝即敕材官为起三间斋屋。迁侍中,领射声校尉,未拜,出为吴郡太守。罢郡还,家产无所增益。除吏部尚书,侍中,领右军,并不拜。复为吏部尚书,领骁骑将军,出为后军将军、吴兴太守。迁都督浙东五郡、会稽太守。转侍中,秘书监,晋熙王师。迁中书令,师如故。未拜,转右仆射。升明二年,转左仆射。

宋德既衰,太祖辅政,朝野之情,人怀彼此。延之与尚书令王僧虔中立无所去就,时人为之语曰:“二王持平,不送不迎。”太祖以此善之。三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豫州之新蔡晋熙二郡诸军事、安南将军、江州刺史。建元二年,进号镇南将军。

延之与金紫光禄大夫阮韬,俱宋领军刘湛外甥,并有早誉。湛甚爱之,曰:“韬后当为第一,延之为次也。”延之甚不平。每致饷下都,韬与朝士同例。太祖闻其如此,与延之书曰:“韬云卿未尝有别意,当缘刘家月旦故邪?”在州禄俸以外,一无所纳,独处斋内,吏民罕得见者。

四年,迁中书令,右光禄大夫,本州大中正。转左仆射,光禄、中正如故。寻领竟陵王师。永明二年,陈疾解职,世祖许之。转特进,右光禄大夫,王师、中正如故。其年卒,年六十四。追赠散骑常侍,右光禄大夫、特进如故。谥简子。

延之家训方严,不妄见子弟,虽节岁问讯,皆先克日。子伦之,见儿子亦然。永明中,为侍中。世祖幸琅邪城,伦之与光禄大夫全景文等二十一人坐不参承,为有司所奏。诏伦之亲为陪侍之职,而同外惰慢,免官,景文等赎论。建武中,至侍中,领前军将军,都官尚书,领游击将军,卒。
 
      卷33 列传第十四 王僧虔  

    王僧虔,琅邪临沂人也。祖珣,晋司徒。伯父太保弘,宋元嘉世为宰辅。宾客疑所讳,弘曰:“身家讳与苏子高同。”父昙首,右光禄大夫。昙首兄弟集会诸子孙,弘子僧达下地跳戏,僧虔年数岁,独正坐采蜡烛珠为凤凰。弘曰:“此儿终当为长者。”僧虔弱冠,弘厚,善隶书。宋文帝见其书素扇,叹曰:“非唯迹逾子敬,方当器雅过之。”除秘书郎,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与袁淑、谢庄善。转义阳王文学,太子洗马,迁司徒左西属。

兄僧绰,为太初所害,亲宾咸劝僧虔逃。僧虔涕泣曰:“吾兄奉国以忠贞,抚我以慈爱,今日之事,苦不见及耳。若同归九泉,犹羽化也。”孝武初,出为武陵太守。兄子俭于中途得病,僧虔为废寝食。同行客慰喻之。僧虔曰:“昔马援处儿侄之间一情不异,邓攸于弟子更逾所生,吾实怀其心,诚未异古。亡兄之胤,不宜忽诸。若此儿不救,便当回舟谢职,无复游宦之兴矣。”还为中书郎,转黄门郎,太子中庶子。

孝武欲擅书名,僧虔不敢显迹。大明世,常用拙笔书,以此见容。出为豫章王子尚抚军长史,迁散骑常侍,复为新安王子鸾北中郎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二蕃皆帝爱子也。寻迁豫章内史。入为侍中,迁御史中丞,领骁骑将军。甲族由来多不居宪台,王氏以分枝居乌衣者,位官微减,僧虔为此官,乃曰:“此是乌衣诸郎坐处,我亦可试为耳。”复为侍中,领屯骑校尉。泰始中,出为辅国将军、吴兴太守,秩中二千石。王献之善书,为吴兴郡,及僧虔工书,又为郡,论者称之。

徙为会稽太守,秩中二千石,将军如故。中书舍人阮佃夫家在会稽,请假东归。客劝僧虔以佃夫要幸,宜加礼接。僧虔曰:“我立身有素,岂能曲意此辈。彼若见恶,当拂衣去耳。”佃夫言于宋明帝,使御史中丞孙夐奏:“僧虔前莅吴兴,多有谬命,检到郡至迁,凡用功曹五官主簿至二礼吏署三传及度与弟子,合四百四十八人。又听民何系先等一百十家为旧门。委州检削。”坐免官。寻以白衣兼侍中,出监吴郡太守,迁使持节、都督湘州诸军事、建武将军、行湘州事,仍转辅国将军,湘州刺史。所在以宽惠著称。巴峡流民多在湘土,僧虔表割益阳、罗、湘西三县缘江民立湘阴县,从之。

元徽中,迁吏部尚书。高平檀珪罢沅南令,僧虔以为征北板行参军,诉僧虔求禄不得,与僧虔书曰:“五常之始,文武为先,文则经纬天地,武则拨乱定国。仆一门虽谢文通,乃忝武达。群从姑叔,三媾帝室,祖兄二世,糜躯奉国,而致子侄饿死草壤。去冬今春,频荷二敕,既无中人,屡见嗟夺。经涉五朔,逾历四晦,书牍十二,接觐六七,遂不荷润,反更曝鳃。九流绳平,自不宜独苦一物,蝉腹龟肠,为日已久。饥虎能吓,人遽与肉;饿麟不噬,谁为落毛?去冬乞豫章丞,为马超所争;今春蒙敕南昌县,为史偃所夺。二子勋荫人才,有何见胜?若以贫富相夺,则分受不如。身虽孤微,百世国士,姻媾位宦,亦不后物。尚书同堂姊为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为南谯王妃;尚书妇是江夏王女,檀珪祖姑嫔长沙景王;尚书伯为江州,檀珪祖亦为江州;尚书从兄出身为后军参军,檀珪父释褐亦为中军参军。仆于尚书,人地本悬,至于婚宦,不至殊绝。今通塞虽异,犹忝气类,尚书何事乃尔见苦?泰始之初,八表同逆,一门二世,粉骨卫主,殊勋异绩,已不能甄,常阶旧途,复见侵抑。”僧虔报书曰:“征北板比岁处遇小优,殷主簿从此府入崇礼,何仪曹即代殷,亦不见诉为苦。足下积屈,一朝超升,政自小难。泰始初勤苦十年,自未见其赏,而顿就求称,亦何可遂。吾与足下素无怨憾,何以相侵苦,直是意有佐佑耳。”珪又书曰:“昔荀公达汉之功臣,晋武帝方爵其玄孙;夏侯惇魏氏勋佐,金德初融,亦始就甄显,方赏其孙,封树近族。羊叔子以晋泰始中建策伐吴,至咸宁末,方加褒宠,封其兄子;卞望之以咸和初殒身国难,至兴宁末,方崇礼秩,官其子孙;蜀郡主簿田混,黄初末死故君之难,咸康中方擢其子孙。似不以世代远而被弃,年世疏而见遗。檀珪百罹六极,造化罕比,五丧停露,百口转命,存亡披迫,本希小禄,无意阶荣。自古以来有沐食侯,近代有王官。府佐非沐食之职,参军非王官之谓。质非匏瓜,实羞空悬。殷、何二生,或是府主情味,或是朝廷意旨,岂与悠悠之人同口而语!使仆就此职,尚书能以郎见转不?若使日得五升禄,则不耻执鞭。”僧虔乃用为安城郡丞。珪,宋安南将军韶孙也。

僧虔寻加散骑常侍,转右仆射。升明元年,迁尚书仆射,寻转中书令,左仆射。二年,为尚书令。僧虔好文史,解音律,以朝廷礼乐多违正典,民间竞造新声杂曲,时太祖辅政,僧虔上表曰:“夫悬钟之器,以雅为用;凯容之礼,八佾为仪。今总章羽佾,音服舛异。又歌钟一肆,克谐女乐,以歌为务,非雅器也。大明中,即以宫悬合和《鞞》、《拂》,节数虽会,虑乖《雅》体,将来知音,或讥圣世。若谓钟舞已谐,重违成宪,更立歌钟,不参旧例。四县所奏,谨依《雅》条,即义沿理,如或可附。又今之《清商》,实由铜爵,三祖风流,遗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弥贵。谅以金石干羽,事绝私室,桑濮郑卫,训隔绅冕,中庸和雅,莫复于斯。而情变听移,稍复销落,十数年间,亡者将半。自顷家竞新哇,人尚谣俗,务在噍杀,不顾音纪,流宕无崖,未知所极,排斥正曲,崇长烦淫。士有等差,无故不可去乐,礼有攸序,长幼不可共闻。故喧丑之制,日盛于廛里;风味之响,独尽于衣冠。宜命有司,务勤功课,缉理遗逸,迭相开晓,所经漏忘,悉加补缀。曲全者禄厚,艺妙者位优。利以动之,则人思刻厉。反本还源,庶可跂踵。”事见纳。

建元元年,转侍中,抚军将军,丹阳尹。二年,进号左卫将军,固让不拜。改授左光禄大夫,侍中、尹如故。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僧虔上疏言之曰:“汤本以救疾,而实行冤暴,或以肆忿。若罪必入重,自有正刑;若去恶宜疾,则应先启。岂有死生大命,而潜制下邑。愚谓治下囚病,必先刺郡,求职司与医对共诊验;远县,家人省视,然后处理。可使死者不恨,生者无怨。”上纳其言。

僧虔留意雅乐,升明中所奏,虽微有厘改,尚多遗失。是时上始欲通使,僧虔与兄子俭书曰:“古语云‘中国失礼,问之四夷’。计乐亦如。苻坚败后,东晋始备金石乐,故知不可全诬也。北国或有遗乐,诚未可便以补中夏之阙,且得知其存亡,亦一理也。但《鼓吹》旧有二十一曲,今所能者十一而已,意谓北使会有散役,得今乐署一人粗别同异者,充此使限。虽复延州难追,其得知所知,亦当不同。若谓有此理者,可得申吾意上闻否?试为思之。”事竟不行。

太祖善书,及即位,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毕,谓僧虔曰:“谁为第一?”僧虔曰:“臣书第一,陛下亦第一。”上笑曰:“卿可谓善自为谋矣。”示僧虔古迹十一帙,就求能书人名。僧虔得民间所有帙中所无者——吴大皇帝、景帝、归命侯书,桓玄书,及王丞相导、领军洽、中书令珉、张芝、索靖、卫伯儒、张翼十二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书人名》一卷。

其年冬,迁持节、都督湘州诸军事、征南将军、湘州刺史,侍中如故。清简无所欲,不营财产,百姓安之。世祖即位,僧虔以风疾欲陈解,会迁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僧虔少时群从宗族并会,客有相之者云:“僧虔年位最高,仕当至公,余人莫及也。”及授,僧虔谓兄子俭曰:“汝任重于朝,行当有八命之礼,我若复此授,则一门有二台司,实可畏惧。”乃固辞不拜,上优而许之。改授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客问僧虔固让之意,僧虔曰:“君子所忧无德,不忧无宠。吾衣食周身,荣位已过,所惭庸薄无以报国,岂容更受高爵,方贻官谤邪!”兄子俭为朝宰,起长梁斋,制度小过,僧虔视之不悦,竟不入户,俭即毁之。

永明三年,薨。僧虔颇解星文,夜坐见豫章分野当有事故,时僧虔子慈为豫章内史,虑其有公事。少时,僧虔薨,慈弃郡奔赴。僧虔时年六十。追赠司空,侍中如故。谥简穆。

其论书曰:“宋文帝书,自云可比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少于欣’。王平南廙,右军叔,过江之前以为最。亡曾祖领军书,右军云‘弟书遂不减吾’。变古制,今唯右军、领军;不尔,至今犹法钟、张。亡从祖中书令书,子敬云‘弟书如骑骡,骎骎恒欲度骅骝前’。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分,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下,当比之’。张翼,王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当时不别,久后方悟,云‘小人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诞、钟会、二卫并得名前代,无以辨其优劣,唯见其笔力惊异耳。张澄当时亦呼有意。郗愔章草亚于右军。郗嘉宾草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桓玄自谓右军之流,论者以比孔琳之。谢安亦入能书录,亦自重,为子敬书嵇康诗。羊欣书见重一时,亲受子敬,行书尤善,正乃不称名。孔琳之书天然放纵,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丘道护与羊欣俱面受子敬,故当在欣后。范晔与萧思话同师羊欣,后小叛,既失故步,为复小有意耳。萧思话书,羊欣之影,风流趣好,殆当不减,笔力恨弱。谢综书,其舅云紧生起,是得赏也,恨少媚好。谢灵运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入流。贺道力书亚丘道护。庾昕学右军,亦欲乱真矣。”又著《书赋》传于世。

第九子寂,字子玄,性迅动,好文章,读《范滂传》,未常不叹挹。王融败后,宾客多归之。建武初,欲献《中兴颂》,兄志谓之曰:“汝膏梁年少,何患不达?不镇之以静,将恐贻讥。”寂乃止。初为秘书郎,卒,年二十一。

僧虔宋世尝有书诫子曰:

    知汝恨吾不许汝学,欲自悔厉,或以阖棺自欺,或更择美业,且得有慨,亦慰穷生。但亟闻斯唱,未睹其实。请从先师听言观行,冀此不复虚身。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往年有意于史,取《三国志》聚置床头,百日许,复从业就玄,自当小差于史,犹未近彷佛。曼倩有云:“谈何容易。”见诸玄,志为之逸,肠为之抽,专一书,转诵数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释卷,尚未敢轻言。汝开《老子》卷头五尺许,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马、郑何所异,《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设令袁令命汝言《易》,谢中书挑汝言《庄》,张吴兴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尝看邪?谈故如射,前人得破,后人应解,不解即输赌矣。且论注百氏,荆州《八帙》,又《才性四本》、《声无哀乐》,皆言家口实,如客至之有设也。汝皆未经拂耳瞥目,岂有庖厨不脩,而欲延大宾者哉?就如张衡思侔造化,郭象言类悬河,不自劳苦,何由至此?汝曾未窥其题目,未辨其指归——六十四卦,未知何名;《庄子》众篇,何者内外;《八帙》所载,凡有几家;《四本》之称,以何为长——而终日欺人,人亦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学,无以为训。然重华无严父,放勋无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辈窃议亦当云:“阿越不学,在天地间可嬉戏,何忽自课谪?幸及盛时逐岁暮,何必有所减?”汝见其一耳,不全尔也。设令吾学如马、郑,亦必甚胜;复倍不如今,亦必大减。致之有由,从身上来也。汝今壮年,自勤数倍许胜,劣及吾耳。世中比例举眼是,汝足知此,不复具言。

吾在世,虽乏德素,要复推排人间数十许年,故是一旧物,人或以比数汝等耳。即化之后,若自无调度,谁复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负令誉弱冠越超清级者,于时王家门中,优者则龙凤,劣者犹虎豹,失荫之后,岂龙虎之议?况吾不能为汝荫,政应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经三公,蔑尔无闻;布衣寒素,卿相屈体。或父子贵贱殊,兄弟声名异。何也?体尽读数百卷书耳。吾今悔无所及,欲以前车诫尔后乘也。汝年入立境,方应从官,兼有室累,牵役情性,何处复得下帷如王郎时邪?为可作世中学,取过一生耳。试复三思,勿讳吾言。犹捶挞志辈,冀脱万一,未死之间,望有成就者,不知当有益否?各在尔身己切,岂复关吾邪?鬼唯知爱深松茂柏,宁知子弟毁誉事!因汝有感,故略叙胸怀。
 
    卷42 列传第二十三 王晏 

    王晏,字士彦,琅邪临沂人也。祖弘之,通直常侍。父普曜,秘书监。宋大明末,晏起家临贺王国常侍,员外郎,巴陵王征北板参军,安成王抚军板刑狱,随府转车骑。晋熙王燮为郢州,晏为安西主簿。世祖为长史,与晏相遇。府转镇西,板晏记室谘议。

沈攸之事难,镇西职僚皆随世祖镇盆城。上时权势虽重,而众情犹有疑惑,晏便专心奉事,军旅书翰皆委焉。性甚便僻,渐见亲侍。乃留为上征虏抚军府板谘议,领记室。从还都,迁领军司马,中军从事中郎。常在上府,参议机密。建元初,转太子中庶子。世祖在东宫,专断朝事,多不闻启,晏虑及罪,称疾自疏。寻领射声校尉,不拜。世祖即位,转长兼侍中,意任如旧。

永明元年,领步兵校尉,迁侍中祭酒,校尉如故。遭母丧,起为辅国将军、司徒左长史。晏父普曜藉晏势宦,多历通官。晏寻迁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未拜,而普曜卒,居丧有称。起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济阳太守,未拜,迁卫尉,将军如故。四年,转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六年,转丹阳尹,常侍如故。晏位任亲重,朝夕进见,言论朝事,自豫章王嶷、尚书令王俭皆降意以接之,而晏每以疏漏被上呵责,连称疾久之。上以晏须禄养,七年,转为江州刺史。晏固辞不愿出外,见许,留为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终以旧恩见宠。时王俭虽贵而疏,晏既领选,权行台阁,与俭颇不平。俭卒,礼官议谥,上欲依王导谥为“文献”,晏启上曰:“导乃得此谥,但宋以来,不加素族。”出谓亲人曰:“平头宪事已行矣。”八年,改领右卫将军,陈疾自解。上欲以高宗代晏领选,手敕问之。晏启曰:“鸾清干有余,然不谙百氏,恐不可居此职。”上乃止。明年,迁侍中,领太子詹事,本州中正,又以疾辞。十年,改授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中正如故。十一年,迁右仆射,领太孙右卫率。

世祖崩,遗旨以尚书事付晏及徐孝嗣,令久于其职。郁林即位,转左仆射,中正如故。隆昌元年,加侍中。高宗谋废立,晏便响应推奉。延兴元年,转尚书令,加后将军,侍中、中正如故。封曲江县侯,邑千户。给鼓吹一部,甲仗五十人入殿。高宗与晏宴于东府,语及时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今定何如?”建武元年,进号骠骑大将军,给班剑二十人,侍中、令、中正如故。又加兵百人,领太子少傅,进爵为公,增邑为二千户。以虏动,给兵千人。

晏为人笃于亲旧,为世祖所称。至是自谓佐命惟新,言论常非薄世祖故事,众始怪之。高宗虽以事际须晏,而心相疑斥,料简世祖中诏,得与晏手敕三百余纸,皆是论国家事,以此愈猜薄之。初即位,始安王遥光便劝诛晏,帝曰:“晏于我有勋,且未有罪。”遥光曰:“晏尚不能为武帝,安能为陛下。”帝默然变色。时帝常遣心腹左右陈世范等出涂巷采听异言,由是以晏为事。晏轻浅无防虑,望开府,数呼相工自视,云当大贵。与宾客语,好屏人请间,上闻之,疑晏欲反,遂有诛晏之意。伧人鲜于文粲与晏子德元往来,密探朝旨,告晏有异志。世范等又启上云:“晏谋因四年南郊,与世祖故旧主帅于道中窃发。”会虎犯郊坛,帝愈惧。未郊一日,敕停行。元会毕,乃召晏于华林省诛之。下诏曰:“晏闾阎凡伍,少无特操,阶缘人乏,班齿官途。世祖在蕃,搜扬擢用,弃略疵瑕,遂升要重。而轻跳险锐,在贵弥著,猜忌反覆,触情多端。故以两宫所弗容,十手所共指。既内愧于心,外惧宪牍,掩迹陈痾,多历年载。频授蕃任,辄辞请不行,事似谦虚,情实诡伏。隆昌以来,运集艰难,匡赞之功,颇有心力。乃爵冠通侯,位登元辅,绸缪恩寄,朝莫均焉。溪壑可盈,无厌将及。视天画地,遂怀异图。广求卜相,取信巫觋。论荐党附,遍满台府。令大息德元渊薮亡命,同恶相济,剑客成群。弟诩凶愚,远相唇齿,信驿往来,密通要契。去岁之初,奉朝请鲜于文粲备告奸谋。朕以信必由中,义无与贰,推诚委任,觊能悛改。而长恶易流,构扇弥大,与北中郎司马萧毅、台队主刘明达等克期窃发。以河东王铉识用微弱,可为其主,得志之日,当守以虚器。明达诸辞列,炳然具存。昔汉后以反唇致讨,魏臣以虬须为戮,况无君之心既彰,陵上之迹斯著!此而可容,谁寘刑辟!并可收付廷尉,肃明国典。”

晏未败数日,于北山庙答赛,夜还,晏既醉,部伍人亦饮酒。羽仪错乱,前后十余里中,不复相禁制。识者云“此势不复久也”。

晏子德元,有意尚。至车骑长史。德元初名湛,世祖谓晏曰:“刘湛、江湛,并不善终,此非佳名也。”晏乃改之。至是与弟晋安王友德和俱被诛。

晏弟诩,永明中为少府卿。六年,敕位未登黄门郎,不得畜女妓。诩与射声校尉阴玄智坐畜妓免官,禁锢十年。敕特原诩禁锢。后出为辅国将军、始兴内史。广州刺史刘缵为奴所杀,诩率郡兵讨之。延兴元年,授诩持节广州刺史。诩亦笃旧。晏诛,上又遣南中郎司马萧季敞袭诩杀之。
 
    卷43 列传第二十四 王思远  

    王思远,琅邪临沂人。尚书令晏从弟也。父罗云,平西长史。思远八岁,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太守羊敬元,并栖退高尚,故思远少无仕心。宋建平王景素辟为南徐州主簿,深见礼遇。景素被诛,左右离散,思远亲视殡葬,手种松柏。与庐江何昌宇、沛郡刘璡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废为庶人,思远分衣食以相资赡,年长,为备笄总,访求素对,倾家送遣。

除晋熙王抚军行参军,安成王车骑参军。建元初,为长沙王后军主簿,尚书殿中郎,出补竟陵王征北记室参军,府迁司徒,仍为录事参军。迁太子中舍人。文惠太子与竟陵王子良素好士,并蒙赏接。思远求出为远郡,除建安内史。长兄思玄卒,思远友于甚至,表乞自解,不许。及详日,又固陈,世祖乃许之。除中书郎,大司马谘议。

世祖诏举士,竟陵王子良荐思远及吴郡顾暠之、陈郡殷叡。邵陵王子贞为吴郡,世祖除思远为吴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论者以为得人。以疾解职,还为司徒谘议参军,领录事,转黄门郎。出为使持节、都督广交越三州诸军事、宁朔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高宗辅政,不之任,仍迁御史中丞。临海太守沈昭略赃私,思远依事劾奏,高宗及思远从兄晏、昭略叔父文季请止之,思远不从,案事如故。

建武中,迁吏部郎。思远以从兄晏为尚书令,不欲并居内台权要之职,上表固让。曰:“近频烦归启,实有微概。陛下矜遇之厚,古今罕俦。臣若孤恩,谁当戮力!既自誓轻躯命,不复以尘点为疑,正以臣与晏地惟密亲,必不宜俱居显要。慺慺丹赤,守之以死。臣实庸鄙,无足奖进。陛下甄拔之旨,要是许其一节。臣果不能以理自固,有乖则哲之明。犯冒之尤,诛责在己,谬赏之私,惟尘圣鉴。权其轻重,宁守褊心。且亦缘陛下以德御下,故臣可得以礼进退。伏愿思垂拯宥,不使零坠。今若祗膺所忝,三公不足为泰,犯忤之后,九泉未足为剧。而臣苟求刑戮,自弃富荣,愚夫不为,臣亦庶免。此心此志,可怜可矜。如其上命必行,请罪非理,圣恩方置之通涂,而臣固求摈压,自愍自悼,不觉涕流。谨冒鈇钺,悉心以请。穷则呼天,仰祈一照。”上知其意,乃改授司徒左长史。

初,高宗废立之际,思远与晏闲言,谓晏曰:“兄荷世祖厚恩,今一旦赞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权计相须,未知兄将来何以自立。若及此引决,犹可不失后名。”晏不纳。及拜骠骑,集会子弟,谓思远兄思微曰:“隆昌之末,阿戎劝吾自裁。若从其语,岂有今日?”思远遽应曰:“如阿戎所见,犹未晚也。”及晏败,故得无他。

思远清修,立身简洁。衣服床筵,穷治素净。宾客来通,辄使人先密觇视,衣服垢秽,方便不前,形仪新楚,乃与促膝。虽然,既去之后,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上从祖弟季敞性甚豪纵,上心非之,谓季敞曰:“卿可数诣王思远。”

上既诛晏,迁之侍中,掌优策及起居注。永元二年,迁度支尚书。未拜,卒,年四十九。赠太常,谥贞子。

思远与顾暠之友善。暠之卒后家贫,思远迎其儿子,经恤甚至。

    暠之,字士明,少孤,好学有义行。初举秀才,历官府阁。永明末,为太子中舍人,兼尚书左丞。隆昌初,为安西谘议,兼著作,与思远并属文章。建武初,以疾归家,高宗手诏与思远曰:“此人殊可惜。”就拜中散大夫。卒,年四十九。

思微,永元中为江州长史,为陈伯之所杀。
 
    列传第二十七 王秀之 王慈  

    王秀之,字伯奋,琅邪临沂人也。祖裕,宋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父瓒之,金紫光禄大夫。秀之幼时,裕爱其风采。起家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父卒,为庵舍于墓下持丧,服阕复职。吏部尚书褚渊见秀之正洁,欲与结婚,秀之不肯,以此频转为两府外兵参军。迁太子洗马,司徒左西属,桂阳王司空从事中郎。秀之知休范将反,辞疾不就。出为晋平太守。至郡期年,谓人曰:“此邦丰壤,禄俸常充。吾山资已足,岂可久留以妨贤路。”上表请代,时人谓“王晋平恐富求归”。

还为安成王骠骑谘议,转中郎。又为太祖骠骑谘议。升明二年,转左军长史、寻阳太守,随府转镇西长史、南郡太守。府主豫章王嶷既封王,秀之迁为司马、河东太守,辞郡不受。加宁朔将军,改除黄门郎,未拜,仍迁豫章王骠骑长史。王于荆州立学,以秀之领儒林祭酒。迁宁朔将军、南郡王司马。复为黄门郎,领羽林监。迁长沙王中军长史。世祖即位,为太子中庶子,吏部郎,出为义兴太守,迁侍中祭酒,转都官尚书。

初,秀之祖裕性贞正,徐羡之、傅亮当朝,裕不与来往。及致仕隐吴兴,与子瓒之书曰:“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瓒之历官至五兵尚书,未尝诣一朝贵。江湛谓何偃曰:“王瓒之今便是朝隐。”及柳元景、颜师伯令仆贵要,瓒之竟不候之。至秀之为尚书,又不与令王俭款接。三世不事权贵,时人称之。

转侍中,领射声校尉。出为辅国将军、随王镇西长史、南郡内史。州西曹苟平遗秀之交知书,秀之拒不答。平乃遗书曰:“仆闻居《谦》之位,既刊于《易》;傲不可长,《礼》明其文。是以信陵致夷门之义,燕丹收荆卿之节,皆以礼而然矣。丈夫处世,岂可寂漠恩荣,空为后代一丘土?足下业润重光,声居朝右,不修高世之绩,将何隔于愚夫?仆耿介当年,不通群品,饥寒白首,望物嗟来。成人之美,《春秋》所善。荐我寸长,开君尺短,故推风期德,规于相益,实非碌碌有求于平原者也。仆与足下,同为四海国士。夫盛衰迭代,理之恒数。名位参差,运之通塞,岂品德权行为之者哉?第五之号,既无易于骠骑;西曹之名,复何推于长史?足下见答书题久之,以君若此非典,何宜施之于国士?如其循礼,礼无不答,谨以相还,亦何犯于逆鳞哉?君子处人以德不以位,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门,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为宝,足下以位为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常闻古人交绝,不泄恶言,仆谓之鄙。无以相贻,故荐贫者之赠。”平,颍川人。豫章王嶷为荆州时,平献书令减损奢丽,豫章王优教酬答。尚书令王俭当世,平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世之名而不显高世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至是南郡纲纪启随王子隆请罪平,平上书自申。

秀之寻征侍中,领游击将军。未拜,仍为辅国将军、吴兴太守。秀之常云位至司徒左长史,可以止足矣。吴兴郡隐业所在,心愿为之。到郡修治旧山,移置辎重。隆昌元年,卒官,年五十三。谥曰简子。

秀之宗人僧祐,太尉俭从祖兄也。父远,光禄勋。宋世为之语曰:“王远如屏风,屈曲从俗,能蔽风露。”而僧祐负气不群,俭常候之,辞不相见。世祖数阅武,僧祐献《讲武赋》,俭借观,僧祐不与。竟陵王子良闻僧祐善弹琴,于座取琴进之,不肯从命。永明末,为太子中舍人,在直属疾,代人未至,僧祐委出,为有司所奏,赎论。官至黄门郎。时卫军掾孔逭亦抗直,著《三吴决录》,不传。

王慈,字伯宝,琅邪临沂人,司空僧虔子也。年八岁,外祖宋太宰江夏王义恭迎之内斋,施宝物恣听所取,慈取素琴石研,义恭善之。少与从弟俭共书学。除秘书郎,太子舍人,安成王抚军主簿,转记室。迁秘书丞,司徒左西属,右长史,试守新安太守,黄门郎,太子中庶子,领射声校尉,安成王冠军,豫章王司空长史,司徒左长史,兼侍中。出为辅国将军、豫章内史,父忧去官。起为建武将军、吴郡太守。迁宁朔将军,大司马长史,重除侍中,领步兵校尉。

慈以朝堂讳榜,非古旧制,上表曰:“夫帝后之德,绸缪天地,君人之亮,蝉联日月。至于名族不著,昭自方策,号谥聿宣,载伊篇籍。所以魏臣据中以建议,晋主依经以下诏。朝堂榜志,讳字悬露,义非绵古,事殷中世,空失资敬之情,徒乖严配之道。若乃式功鼎臣,赞庸元吏,或以勋崇,或由姓表。故孔悝见铭,谓标叔舅,子孟应图,称题霍氏。况以处一之重,列尊名以止仁;无二之贵,夤冲文而止敬。昔东平即世,孝章巡宫而洒泣;新野云终,和熹见似而流涕。感循旧类,尚或深心;矧观徽迹,能无恻隐?今扃禁嵚邃,动延车盖,若使銮驾纡览,四时临阅,岂不重增圣虑,用感宸衷?愚谓空标简第,无益于匪躬;直述朝堂,宁亏于夕惕。伏惟陛下保合万国,齐圣群生,当删前基之弊轨,启皇齐之孝则。”诏付外详议。

博士李捴议:“据《周礼》,凡有新令,必奋铎以警众,乃退以宪之于王宫。注‘宪,表悬之也,”太常丞王僴之议:“尊极之名,宜率土同讳。目可得睹,口不可言。口不可言,则知之者绝,知之者绝,则犯触必众。”仪曹郎任昉议:“捴取证明之文,僴之即情惟允。直班讳之典,爰自汉世,降及有晋,历代无爽。今之讳榜,兼明义训,‘邦’之字‘国’,实为前事之征。名讳之重,情敬斯极,故悬诸朝堂,搢绅所聚,将使起伏晨昏,不违耳目,禁避之道,昭然易从。此乃敬恭之深旨,何情典之或废?尊称霍氏,理例乖方。居下以名,故以不名为重;在上必讳,故以班讳为尊。因心则理无不安,即事则习行已久,谓宜式遵,无所创革。” 慈议不行。

慈患脚,世祖敕王晏曰:“慈在职未久,既有微疾,不堪朝,又不能骑马,听乘车在仗后。”江左来少例也。以疾从闲任,转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慈妻刘秉女。子观,尚世祖长女吴县公主,修妇礼,姑未尝交答。江夏王锋为南徐州,妃,慈女也,以慈为冠军将军、东海太守,加秩中二千石,行南徐州府事。还为冠军将军、庐陵王中军长史,未拜,永明九年,卒。年四十一。

谢超宗尝谓慈曰:“卿书何当及虔公?”慈曰:“我之不得仰及,犹鸡之不及凤也。”时人以为名答。追赠太常,谥懿子。
 
     卷47 列传第二十八 王融  

     王融,字元长,琅邪临沂人也。’祖僧达,中书令,曾高并台辅。僧达答宋孝武云:“亡父亡祖,司徒司空。”父道琰,庐陵内史。母临川太守谢惠宣女,惇敏妇人也。教融书学。融少而神明警惠,博涉有文才。举秀才。晋安王南中郎板行参军,坐公事免。竟陵王司徒板法曹行参军,迁太子舍人。融以父官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启世祖求自试曰:“臣闻春庚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风荣,临年共悦。夫唯动植且或有心,况在生灵而能无感?臣自奉望宫阙,沐浴恩私,拔迹庸虚,参名盛列,缨剑紫复,趋步丹墀,岁时归来,夸荣邑里。然无勤而官,昔贤曾议;不任而禄,有识必讥。臣所用慷慨愤懑,不遑自晏。诚以深恩鲜报,圣主难逢,蒲柳先秋,光阴不待,贪及明时,展悉愚效,以酬陛下不世之仁。若微诚获信,短才见序,文武吏法,唯所施用。夫君道含弘,臣术无隐,翁归乃居中自见,充国曰‘莫若老臣’。窃景前修,敢蹈轻节,以冒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诚。抑又唐尧在上,不参二八,管夷吾耻之,臣亦耻之。愿陛下裁览。”迁秘书丞。

从叔俭,初有仪同之授,融赠诗及书,俭甚奇惮之,笑谓人曰:“穰侯印讵便可解?”寻迁丹阳丞,中书郎。虏使遣求书,朝议欲不与。融上疏曰:

臣侧闻佥议,疑给虏书,如臣愚情,切有未喻。夫虏人面兽心,狼猛蜂毒,暴悖天经,亏违地义,逋窜烛幽,去来豳朔,绵周、汉而不悛,历晋、宋其逾梗。岂有爱敬仁智,恭让廉修,惭犬马之驯心,同鹰虎之反目!设稿秣有储,筋竿足用,必以草窃关燧,寇扰边疆;宁容款塞卑辞,承衣请朔。陛下务存遵养,不时侮亡,许其膜拜之诚,纳裘之赆,况复愿同文轨?傥见款遣,思奉声教;方致猜拒,将使旧邑遗逸,未知所寘,衰胡余噍,或能自推。一令蔓草难锄,涓流泛酌,岂直疥痒轻痾,容为心腹重患。

抑孙武之言也,困则数罚,窘则多赏,先暴而后畏其众者,虏之谓乎?前中原士庶,虽沦慑殊俗,至于婚葬之晨,犹巾祼为礼。而禁令苛刻,动加诛轘。于时獯粥初迁,犬羊尚结,即心徒怨,困惧成逃。自其将卒奔离,资峙销阙,北畏勍蠕,西逼南胡,民背如崩,势绝防断。于是曲从物情,伪窃章服,历年将绝,隐蔽无闻。既南向而泣者,日夜以觊;北顾而辞者,江淮相属。凶谋岁窘,浅虑无方,于是稽颡郊门,问礼求乐。若来之以文德,赐之以副书,汉家轨仪,重临畿辅,司隶传节,复入关河,无待八百之师,不期十万之众,固其提浆伫俟,挥戈愿倒,三秦大同,六汉一统。

又虏前后奉使,不专汉人,必介以匈奴,备诸觇获。且设官分职,弥见其情,抑退旧苗,扶任种戚。师保则后族冯晋国,总录则邽姓直勒渴侯,台鼎则丘颓、苟仁端,执政则目凌、钳耳。至于东都羽仪,西京簪带,崔孝伯、程虞虬久在著作,李元和、郭季祐上于中书,李思冲饰虏清官,游明根泛居显职。今经典远被,诗史北流,冯、李之徒,必欲遵尚;直勒等类,居致乖阻。何则?匈奴以毡骑为帷床,驰射为糇粮,冠方帽则犯沙陵雪,服左衽则风骧鸟逝。若衣以朱裳,戴之玄頍,节其揖让,教以翔趋,必同艰桎梏,等惧冰渊,婆娑膋幰,困而不能前已。及夫春草水生,阻散马之适,秋风木落,绝驱禽之欢,息沸唇于桑墟,别醍乳于冀俗,听《韶雅》如龙聩,临方丈若爰居,冯、李之徒,固得志矣,虏之凶族,其如病何?于是风土之思深,愎戾之情动,拂衣者连裾,抽锋者比镞,部落争于下,酋渠危于上,我一举而兼吞,卞庄之势必也。且棘宝荐虞,晋疆弥盛,大钟出智,宿氏以亡。帝略远孚,无思不服,銮光幸岱,匪暮斯朝。臣请收籍伊瀍,兹书复掌,犹取之内府,藏之外籝,于理有惬,即事何损。若狂言足采,请决敕施行。

世祖答曰:“吾意不异卿。今所启,比相见更委悉。”事竟不行。

    永明末,世祖欲北伐,使毛惠秀画《汉武北伐图》,使融掌其事。融好功名,因此上疏曰:

    臣闻情慉自中,事符则感,象构于始,机动斯彰。庄敬之道可宗,会揖让其弥肃;勇烈之士足贵,应鼙铎以增思。肇植生民,厥详既缅,降及兴运,维道有征,莫不有所因循而升皇业者也。若夫膏腴既称,天乙知五方之富;皮币已列,帝刘测四海之尊。异封禅之文,则升中之典攸鬯;叹舆地之图,乃席卷之庸是立。

伏惟陛下穷神尽圣,总极居中,偶化两仪,均明二耀,拯玄纲于颓绝,反至道于浇淳,可谓区宇仪形,齐民先觉者也。臣亦遭逢,生此嘉运,凿饮耕食,自幸唐年。而识用昏霾,经术疏浅,将捴且轴,岂蕨与薇。皇鉴烛幽,天高听下,赏片言之或善,矜一物之失时,湔拂尘蒙,沾饰光价,拔足草庐,厕身朝序,复得拜贺岁时,瞻望日月,于臣心愿,曾已毕矣。但千祀一逢,休明难再,思策钅公驽,乐陈涓堨。窃习战阵攻守之术,农桑牧艺之书,申、商、韩、墨之权,伊、周、孔、孟之道。常愿待诏朱阙,俯对青蒲,请闲宴之私,谈当世之务。位贱人微,徒深倾款。

方今九服清怡,三灵和晏,木有附枝,轮无异辙,东鞮献舞,南辫传歌,羌、丱逾山,秦、屠越海,舌象玩委体之勤,輶译厌瞻巡之数,固将开桂林于凤山,创金城于西守。而蠢尔獯狄,敢仇大邦,假息关河,窃命函谷,沦故京之爽垲,变旧邑而荒凉,息反坫之儒衣,久伊川之被发。北地残氓,东都遗老,莫不茹泣吞悲,倾耳戴目,翘心仁政,延首王风。若试驰咫尺之书,具甄戎旅之卒,徇其堕城,纳其降虏,可弗劳弦镞,无待干戈。真皇王之兵,征而不战者也。臣乞以执殳先迈,式道中原,澄澣渚之恒流,扫狼山之积雾,系单于之颈,屈左贤之膝,习呼韩之旧仪,拜銮舆之巡幸。然后天移云动,勒封岱宗,咸五登三,追踪七十,百神肃警,万国具僚,璯弁星离,玉帛云聚,集三烛于兰席,聆万岁之祯声,岂不盛哉!岂不韪哉!

昔恒公志在伐莒,郭牙审其幽趣;魏后心存云汉,德祖究其深言。臣愚昧,忖诚不足以知微,然伏揆圣心,规模弘远,既图载其事,必克就其功。臣不胜欢喜。

图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辄观视焉。

    九年,上幸芳林园,禊宴朝臣,使融为《曲水诗序》,文藻富丽,当世称之。

    上以融才辩,十一年,使兼主客,接虏使房景高、宋弁。弁见融年少,问主客年几?融曰:“五十之年,久逾其半。”因问:“在朝闻主客作《曲水诗序》。” 景高又云:“在北闻主客此制,胜于颜延年,实愿一见。”融乃示之。后日,宋弁于瑶池堂谓融曰:“昔观相如《封禅》,以知汉武之德;今览王生《诗序》,用见齐王之盛。”融曰:“皇家盛明,岂直比踪汉武!更惭鄙制,无以远匹相如。”上以虏献马不称,使融问曰:“秦西冀北,实多骏骥,而魏主所献良马,乃驽骀之不若。求名检事,殊为未孚。将旦旦信誓,有时而爽,駉駉之牧,不能复嗣?”宋弁曰:“不容虚伪之名,当是不习土地。”融曰:“周穆马迹遍于天下,若骐骥之性,因地而迁,则造父之策,有时而踬。”弁曰:“王主客何为勤勤于千里?”融曰: “卿国既异其优劣,聊复相访。若千里日至,圣上当驾鼓车。”弁曰:“向意既须,必不能驾鼓车也。”融曰:“买死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直中书省,夜叹曰:“邓禹笑人。”行逢大行开,喧湫不得进。又叹曰:“车前无八驺卒,何得称为丈夫!”

朝廷讨雍州刺史王奂,融复上疏曰:

     臣每览史传,见忧国忘家,捐生报德者,未曾不抚卷叹息,以为今古共情也。然或以片言微感,一餐小惠,参国士之眄,同布素之游耳。岂有如臣,独拔无闻之伍,过超非分之位,名器双假,荣禄两升,而宴安昃罢之晨,优游旰食之日。所以敢布丹愚,仰闻宸听。

今议者或以西夏为念,臣窃谓之不尔。其故何哉?陛下圣明,群臣悉力,顺以制逆,上而御下,指开赏黜之言,微示生死之路,方域之人,皆相为敌。既兵威远临,人不自保,虽穷鸟必啄,固等命于梁鹑;困兽斯惊,终并悬于厨鹿。凯师劳饮,固不待晨。臣之寸心,独有微愿。

自猃狁荐食,荒侮伊瀍,天道祸淫,危亡日至,母后内难,粮力外虚,谣言物情,属当今会。若藉巫、汉之归师,骋士卒之余愤,取函谷如反掌,陵关塞若摧枯。但士非素蓄,无以即用,不教民战,是实弃之。特希私集部曲,豫加习校。若蒙垂许,乞隶监省拘食人身,权备石头防卫之数。臣少重名节,早习军旅,若试而无绩,伏受面欺之诛;用且有功,仰酬知人之哲。

会虏动,竟陵王子良于东府募人,板融宁朔将军、军主。融文辞辩捷,尤善仓卒属缀,有所造作,援笔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情分殊常。晚节大习骑马。才地既华,兼藉子良之势,倾意宾客,劳问周款,文武翕习辐凑之。招集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

世祖疾笃暂绝,子良在殿内,太孙未入,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立子良。上既苏,太孙入殿,朝事委高宗。融知子良不得立,乃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郁林深忿疾融,即位十余日,收下廷尉狱,然后使中丞孔稚珪倚为奏曰:“融姿性刚险,立身浮竞,动迹惊群,抗言异类。近塞外微尘,苦求将领,遂招纳不逞,扇诱荒伧。狡弄声势,专行权利,反覆唇齿之间,倾动颊舌之内。威福自己,无所忌惮,诽谤朝政,历毁王公。谓己才流,无所推下。事曝远近,使融依源据答。”融辞曰:“囚实顽蔽,触行多愆,但夙忝门素,得奉教君子。爰自总发,迄将立年,州闾乡党,见许愚慎,朝廷衣冠,谓无衅咎。过蒙大行皇帝奖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识擢之重,司徒公赐预士林,安陆王曲垂眄接。既身被国慈,必欲以死自效,前后陈伐虏之计,亦仰简先朝。今段犬羊乍扰,纪僧真奉宣先敕,赐语北边动静,令囚草撰符诏,于时即因启闻,希侍銮舆。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实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续蒙军号,赐使招集,衔敕而行,非敢虚扇。且格取亡叛,不限伧楚,‘狡弄声势’,应有形迹;‘专行权利’,又无赃贿;‘反覆唇齿之间’,未审悉与谁言?‘倾动颊舌之内’,不容都无主此。但圣主膺教,实所沐浴,自上《甘露颂》及《银瓮启》、《三日诗序》、《接虏使语辞》,竭思称扬,得非‘诽谤’?且王公百司,唯贤是与,高下之敬,等秩有差,不敢逾滥,岂应‘訾毁’?囚才分本劣,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未尝夸示里闾,彰曝远迩,自循自省,并愧流言。良由缘浅寡虞,致贻嚣谤。伏惟明皇临宇,普天蒙泽,戊寅赦恩,轻重必宥。百日旷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独婴宪劾。若事实有征,爰对有在,九死之日,无恨泉壤。”诏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临死叹曰: “我若不为百岁老母,当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东宫时过失也。

融被收,朋友部曲参问北寺,相继于道。融请救于子良,子良忧惧不敢救。融文集行于世。
 
     卷49 列传第三十 王奂(从弟缋)

     王奂,字彦孙,琅邪临沂人也。祖僧朗,宋左光禄、仪同。父粹,黄门郎。奂出继从祖中书令球,故字彦孙。解褐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安陆王冠军主簿,太子洗马,本州别驾,中书郎,桂阳王司空谘议,黄门郎。元徽元年为晋熙王征虏长史、江夏内史,迁侍中,领步兵校尉。复出为晋熙王镇西长史,加冠军将军、江夏武昌太守。征祠部尚书,转掌吏部。

升明初,迁冠军将军、丹阳尹。

    初,王晏父普曜为沈攸之长史,常虑攸之举事,不得还。时奂为吏部,转普曜为内职,晏深德之。及晏仕世祖府,奂从弟蕴反,世祖谓晏曰:“王奂宋家外戚,王蕴亲同逆党,既其群从,岂能无异意。我欲具以启闻。”晏叩头曰:“王奂修谨,保无异志。晏父母在都,请以为质。”世祖乃止。

出为吴兴太守,秩中二千石,将军如故。寻进号征虏将军。建元元年,进号左将军。明年,迁太常,领鄱阳王师,仍转侍中,秘书监,领骁骑将军。又迁征虏将军、临川王镇西长史、领南蛮校尉、南郡内史。奂一岁三迁,上表固让南蛮曰: “今天地初辟,万物载新,刑蛮来威,巴濮不扰。但使边民乐业,有司修务,本府旧州,日就殷阜。臣昔游西土,较见盈虚,兼日者戎烬之后,痍毁难复。虽复缉以善政,未及来苏。今复割撤大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以助强,语实安能以相弊?且资力既分,职司增广,众劳务倍,文案滋烦。非独臣见其难,窃以为国计非允。” 见许。于是罢南蛮校尉官。进号前将军。

世祖即位,征右仆射。仍转使持节、监湘州军事、前将军、湘州刺史。永明二年,徙为散骑常侍、江州刺史。初省江州军府。四年,迁右仆射,本州中正。奂无学术,以事干见处。迁尚书仆射,中正如故。校籍郎王植属吏部郎孔琇之以校籍令史俞公喜求进署,矫称奂意,植坐免官。

六年,迁散骑常侍,领军将军。奂欲请车驾幸府。上晚信佛法,御膳不宰牲。使王晏谓奂曰:“吾前去年为断杀事,不复幸诣大臣已判,无容欻尔也。”王俭卒,上用奂为尚书令,以问王晏。晏位遇已重,与奂不能相推,答上曰:“柳世隆有重望,恐不宜在奂后。”乃转为左仆射,加给事中,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镇北将军、雍州刺史。上谓王晏曰: “奂于释氏,实自专至。其在镇或以此妨务,卿相见言次及之,勿道吾意也。”上以行北诸戍士卒多褴缕,送袴褶三千具,令奂分赋之。

十一年,奂辄杀宁蛮长史刘兴祖,上大怒,使御史中丞孔稚珪奏其事曰:

     雍州刺史王奂启录小府长史刘兴祖,虚称“兴祖扇动山蛮,规生逆谋,诳言诽谤,言辞不逊”。敕使送兴祖下都,奂虑所启欺妄,于狱打杀兴祖,诈启称自经死。止今体伤楗苍,事暴闻听。

摄兴祖门生刘倪到台辨问,列“兴祖与奂共事,不能相和。自去年朱公恩领军征蛮失利,兴祖启闻,以启呈奂,奂因此便相嫌恨。若云兴祖有罪,便应事在民间;民间恬然,都无事迹。去十年九月十八日,奂使仗身三十人来,称敕录兴祖付狱。安定郡蛮先在郡赃私,兴祖既知其取与,即牒启,奂不问。兴祖后执录,奂仍令蛮领仗身于狱守视。兴祖未死之前,于狱以物画漆柈子中出密报家,道无罪,令启乞出都一辨,万死无恨。”又云:“奂驻兴祖严禁信使,欲作方便,杀以除口舌。” 又云:“奂意乃可。奂第三息彪随奂在州,凡事是非皆干豫,扇构密除兴祖。”又云:“兴祖家饷糜,中下药,食两口便觉,回乞狱子,食者皆大利。兴祖大叫道: ‘糜中有药!’近狱之家,无人不闻。”又云:“奂治著兴祖日急,判无济理。十一月二十一日,奂使狱吏来报兴祖家,道兴祖于狱自经死。尸出,家人共洗浴之,见兴祖颈下有伤,肩胛乌,阴下破碎,实非兴祖自经死。家人及门义共见,非是一人。”重摄检雍州都留田文喜,列与倪符同状。

兴祖在狱,嗛苦望下,既蒙降旨,欣愿始遂,岂容于此,方复自经?敕以十九日至,兴祖以二十一日死,推理检迹,灼然矫假。寻敕使送下,奂辄拒诏,所谤诸条,悉出奂意。毁故丞相若陈显达,诽讪朝事,莫此之深。彪私随父之镇,敢乱王法,罪并合穷戮。

上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领斋仗五百人收奂。敕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步道会襄阳。

    奂子彪素凶剽,奂不能制。女婿殷叡惧祸,谓奂曰:“曹、吕今来,既不见真敕,恐为奸变,政宜录取,驰启闻耳。”奂纳之。彪辄令率州内得千余人,开镇库,取仗,配衣甲,出南堂陈兵,闭门拒守。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启自申。政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 彪遂出与虎军战,其党范虎领二百人降台军,彪败走归。土人起义攻州西门,彪登门拒战,却之。奂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奂闻兵入,还内礼佛,未及起,军人遂斩之。年五十九,执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诛。

诏曰:“逆贼王奂,险诐之性,自少及长。外饰廉勤,内怀凶慝,贻戾乡伍,取弃衣冠。拔其文笔之用,擢以显任,出牧樊阿,政刑弛乱。第三息彪矫弄威权,父子均势。故宁蛮长史刘兴祖忠于奉国,每事匡执,奂忿其异己,诬以讪谤,肆怒囚录,然后奏闻。朕察奂愚诈,诏送兴祖还都,乃惧奸谋发露,潜加杀害。欺罔既彰,中使辩核,遂授兵登陴,逆捍王命。天威电扫,义夫咸奋,曾未浃辰,罪人斯获,方隅克殄,汉南肃清。自非犯官兼预同逆谋,为一时所驱逼者,悉无所问。”

奂长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从事中郎琛,于都弃市。余孙皆原宥。

    殷睿字文子,陈郡人,晋太常融七世孙也。宋元嘉末,祖元素坐染太初事诛。睿遗腹亦当从戮,外曾祖王僧朗启孝武救之,得免。睿解文义,有口才,司徒褚渊甚重之,谓之曰:“诸殷自荆州以来,无出卿右者。”睿敛容答曰:“殷族衰悴,诚不如昔,若此旨为虚,故不足降;此旨为实,弥不可闻。”奂为雍州,启睿为府长史。

睿族父恒,字昭度,与睿同承融后。宋司空景仁孙也。恒及父道矜,并有古风,以是见蚩于世,其事非一。恒,宋泰始初为度支尚书,坐属父疾及身疾多,为有司所奏。明帝诏曰:“殷道矜有生便病,比更无横疾。恒因愚习惰,久妨清叙。左迁散骑常侍,领校尉。”恒历官清显,至金紫光禄大夫。建武中卒。

奂弟伷女为长沙王晃妃,世祖诏曰:“奂自陷逆节,长沙王妃男女并长,且奂又出继,前代或当有准,可特不离绝。”奂从弟缋。

缋字叔素,宋车骑将军景文子也。弱冠,为秘书郎,太子舍人,转中书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阶,令缋经年乃受。景文封江安侯,缋袭其本爵,为始平县五等男。迁秘书丞,司徒右长史。元徽末,除宁朔将军、建平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黄门郎,宁朔将军、东阳太守。世祖为抚军,吏部尚书张岱选缋为长史,呈选牒。太祖笑谓岱曰:“此可谓素望。”迁散骑常侍,骁骑将军。出补义兴太守,辄录郡吏陈伯喜付阳羡狱,欲杀之。县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缋教,为有司所奏,缋坐白衣领职。迁太子中庶子,领骁骑,转长史兼侍中。世祖出射雉,缋信佛法,称疾不从驾。转左民尚书,以母老乞解职,改授宁朔将军、大司马长史、淮陵太守。出为宣城太守,秩中二千石。隆昌元年,迁辅国将军、太傅长史,不拜。仍为冠军将军、豫章内史。进号征虏。又坐事免官。除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散骑常侍,随王师。除征虏将军,骠骑长史,迁散骑常侍,太常。永元元年卒,年五十三。谥靖子。

缋女适安陆王子敬,世祖宠子。永明三年纳妃,修外舅姑之敬。世祖遣文惠太子相随往缋家置酒设乐,公卿皆冠冕而至,当世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