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一·四川之乱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一
四川之乱
崇祯十七年夏四月(公元1644年),参将曾英在忠州,贼张献忠攻之。英以水师逆击,焚其舟百艘,贼死千计;遂屯忠州。贼亦屯忠州之葫芦坝。英得黔、滇饷金数十万,大募士卒,旬日十万,拔其豪余仲、李占春、于大海、张天相为稗将;刁化龙以士兵助之,垒于涂山。
五月,宏光帝命赵光远镇四川。时光远屯阳平关,赵荣贵屯梁山,都司王祥在遵义,总兵屠龙在纳溪,及侯天锡、马应试、余朝宗、杨赓、莫宗文各拥兵立。贼攻梁山,荣贵望风遁。曾英次江口战,败绩,退军五里,至于望江关。贼斫其颊,英杀数人跳而免。
秋七月,贼党朱朝臣犯保宁。家居主事郭献珂召故将张成击之杜胜集,大破之;斩朝臣。
冬,王应熊承制治蜀军;旋言重庆、成都二府小民敲骨吸髓,所供七、八十万并归于贼。佥事张一甲言张献忠自夔门入忠、万,北则李自成逼汉中,广元、昭化以南已降贼;巴、通之际,又为诸贼所掠。时献贼僭号于成都,屠戮郡县无虚日;马科、刘进忠辈分附闯、献,姚、黄贼又布于川西。姚、黄者,汉中土贼姚天动、黄龙长之;赵荣贵擒其党一斗麻代王等,天动等穴蓬州、仪陇、南部间,众数十万,以人为食。久之,分十三家营:袁韬为首,其次呼九思、马潮、王昌、陈林、王友进、王兴、杨正宗、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流劫及保宁,杀戮所及,千里为墟。已更相贰,十三家目多非旧,而作贼如故。酆城、金简间,别有胡明道、姚玉麟等皆作贼;有土暴子者,屠戮不异于贼,民尤畏之。朝廷兵力不能及,惟遵义得完。王应熊、樊一蘅止其地,因以命之。巡按御史米寿图奉命择能任监司者与偕行,亦至。乃发丧,大举传檄讨贼。朱化龙击贼龙鹳山,大破之;追至成都,互战屡月,还守大山关。复以劲卒败贼,复荣经县;俄陷于贼。化龙军小山关,贺珍往来兴、汉之间。
宏光元年春正月(公元1645年),贺珍击贼党于广元,败绩。时川北兵数,不能及贼之少半。刘道贞、朱化龙击贼于小山关,大败。道贞攻邛州,不克(详「义旅」)。
三月,王应熊疏:『四川北接郧阳、西次彝陵,南自建昌道云南,东南自遵义道贵州。今贼踞成都,蜀无人迹。闯贼劫保宁、顺庆之民,而为献贼所驱。宜令川陕总督复保宁,臣合黔、滇之力批其虚。广西、郧阳许臣节制,则缓急可以呼应』。从之;以应熊节制云、贵、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巡抚。应熊以曾英兵无律,多劫绅贾;不重其秩。劾马干淫掠;诏逮干,以耿廷箓代。值沙定洲乱,廷箓不果行(详「黔滇之乱」)。何腾蛟亦不克至(详前),干为巡抚如故。
夏五月,王应熊檄杨展入遵义,及侯天锡、张熊攻永宁,克之;军于鱼腹阙。
八月,甘良臣、余从奎、杨展以千舟击贼于蔡坝,不胜。越五日,又败;贼追之纳溪,士卒皆入舟,余从奎走江津,良臣、展以数百人入永宁。贼陷乐用寨,奢香之故穴也;罗从文以兵五千拒囤守。孙可望围之屡月,不能克;乃诱之降,尽坑之。良臣、展闻之,退于怀仁。贼蹑之怀仁,土城不能守,军于小山关;贼又陷之,良臣、展居山中,杀马而食。良臣及王祥谋自筹中走遵义,曹章曰:『我弃大营入遵义,大军若退,进退棘矣!曷自间道入江津乎』?祥及良臣不从,遂走遵义;展、章及向成功、黄国美窃出贼后,渡合江归。
冬,贺珍、孙守法自汉中攻长安,不克而还(详「义旅」)。马科自保宁攻汉中,贺珍大败之。
十二月,贼复攻叙州;至东关,杨展欲攻之,前锋汹而溃。贼陷叙州,追展至泸溪;展谓诸将:『不战,则贼益进』。伏兵深箐以待之。贼不敢入,展还屯永宁,招兵饷士,大修战守之具。
时大顺、峨边间复罹胡銮等祸,遂有里兵、皇兵之名,民不聊生。
刘体纯等自襄阳转掠入归州、彝陵,至于巴东;阻川东以自守(详前)。
夏六月,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走入川。
徐孙彦自蜀还福京,具言王应熊、樊一蘅、李干德、马干及米寿图、刘麟长、万年策、郑逢元、刘泌、范文光、牟道行、田华国、莫宗文、曾英、贾联登、谭宜状,且言贼屠川民,惨酷无似。隆武帝涕泣久之。
时豪格、吴三桂入汉中,贺珍战败于鸡头关,走川南;严自明招贼李旺降,又擒贼张黑子。
铎尼、准塔、三桂至成都,杨展屯嘉定、曹勋还雅州。铎尼入成都,设三司以下官,以降贼人梁一训等为之;遗民千数百人而已。进攻嘉定,杨展拒之;凡五日,铎尼军不能胜,遂趋重庆。
孟乔芳围茂州,城中食尽,啖人;男子肉一斤值七钱、妇女八钱,并枯骨亦屑而食之。化龙力竭,降;寻合赵荣贵,以龙安、阶州复为明。
姚、黄贼在夔州,粮绝几三月;遮于官军,不得南。邓希明劫副将胡云凤室于江中,其妾赴水死;云凤将复仇,招姚、黄贼自万县之小溪口济,贼遂及南岸。
夏五月,李赤心自巫山入川;谭诣以水师御之江,溃。贺珍亦畏赤心至,复渡江北,屯于下关城。赤心遂陷建始县。
秋七月,容藩至川,自称楚世子;王光兴不知而奉之。光兴,光泰之弟也。以其部往来楚、蜀;谓容藩为真,移檄于大海、李占春共戴之。铎尼兵至万县,容藩使大海、占春逆击之;轻舟四出,炮火纷鸣。满洲及降兵皆大骇,争上岸走;占春乘之,杀伤大半,乃自达州小径走保宁。李干德既说袁韬降;是役也,韬以其兵入佛图关。
九月,王祥使告籴于皮熊,熊不应;且谓祥诇己,夺其金。祥怒,自以兵出遵义围之三日而还。已而屡战,大败;祥上疏自理,诏和解之,乃共盟于马江(详「黔滇之乱」)。梁应奇、辜朝泰先后至行在,盛称祥材武,一时信之。
十一月日长至,诸将贺。袁韬与朱容藩同拜舞,容藩怒,李占春亦不平;容藩即使占春袭韬军,且杀干德。干德知星气,咄咄称变,夜走山中。占春袭韬军不得入,又失干德,大惊;执其一妾、一女去。韬闻之谓干德已死,大哭;已知犹在,集兵与占春斗,连日不解。占春走涪;韬亦粮绝,掠遗民以自给,遂不能战。容藩走忠州,移书钱邦芑两解之;占春亦归干德孥。于是韬、大定屯重庆,占春屯涪州之西平坝,于大海屯忠州之花凌河相比附。容藩不得志于干德,乃铸「锦江侯印」予王祥,使击韬;祥从之,以兵出遵义。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公元1648年)春正月,晋樊一蘅太子太傅、户兵二部尚书,擢钱邦芑巡抚,以詹天颜巡抚川北;封赵荣贵定随侯、杨展华阳伯、王祥綦江伯,诸将进秩有差。
容藩以江干有天字城,易曰「天子」为己忏;始称楚王、又称吴王,自是遂反,自为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铸印佩之。以忠州为大定府,建行台。承制封拜,以张京为吏部尚书、程正典为户部尚书、胡平表为礼部尚书、刘道开为祭酒。京降流贼,败走大宁,首劝容藩称号;正典起家夔州府,而富于财;平表嗜进:故用之。以朱运玖等为巡抚,大封王光兴诸人为侯伯。然性刻忌,尽杀宗室之寓于夔者。杨乔然令无为祸首;堵允锡寻至,责以大义,不听。钱邦芑劾其罪,传檄讨之。王祥谒容藩,坐甫定,李占春亦至;祥思并其军,亲搏占春,拘诸军。占春脱走,祥无所得;又乏食,杀马而哺。至于四月,还遵义。于大海谑,容藩亦无如何。惟谭洪、谭文、谭谊坚从之。
三月,李国英水陆攻顺庆,王名臣走;顺庆亦没。国英击马超、邢十万于潼川、绵州。
闰四月(明五月),总兵胡敬以潼州、刘惟明以绵州、达州降于李国英。
八月,容藩大封石柱、酉阳诸土司为伯、挂印将军;蛮貊厮养皆巍秩,附者益众。邦芑寓书堵允锡合讨之。允锡督马进忠以舟师入蜀;容藩曰:『圣驾播迁,聊假名号压川众耳』。允锡呵之曰:『自作贼,乃能服逆乎?果不惧,钱公东下、我截其后,谁与尔作贼者』?督师大学士吕大器亦至涪州,李占春来谒;大器为言『天子无恙,容藩僭窃,当死』!值容藩以牌至,大器笑曰:『天下兵马副元帅,非亲王、太子不敢称;天子在上,国何以监?此决反矣。若受其官,必坐罪』。占春悟,首以兵攻天字城;李干德亦檄诸将讨之。容藩走夔州,使谭洪、谭诣攻石柱;李占春击之,大器督诸军进。容藩众散败,尽遁入云阳山中;穷搜两日,土人执以献,斩之。
皮熊复以兵攻遵义,至乌江,为祥所溃。洪雅镇将汤国聘与义兵将熊振生斗,洪、雅之间无宁处。诸将甘良臣在岳池,朱化龙在茂州,曹勋在雅州、荣经,杨展在嘉定,侯天锡在永宁,马应试在泸溪,贺珍在安县,武大定在彰明、石泉,于大海在云阳,李占春在涪州,赵荣贵在龙安,谭诣在巫山,谭文在万县,谭洪在天字城,王光兴在巴、巫间,莫能相下。起于盗贼者,胡明道在酆都,姚玉传在金城,袁韬在重庆,其党在蓬州、仪陇、南部,党守素、刘体纯、袁宗第、李本荣、李赤心在巫、施、巴、渠、开、达间,所谓西山贼也(详「遗乱」)。袁韬虽降,其党更增王有进、景果勒、张显宗诸部分踞夔州东西岸,杀掠不可纪。益以溃兵、乱贼、土暴子及叛奴杀主、寨民自斗者,日必屠戮。重以奇荒,雅州、大渡、越隽间斗米二十金,嘉定三十,成都、重庆凡五十;吴三桂在保宁,运米陕西,斗米六十金。率惟食人,父子、夫妇皆相啖;猰犬啮人,顿成狞兽。虎豹魑魅,白日形现;发床穿屋,无或畏避。遂有旬日之间,一县之民无遗孑者。叙州之民入深山,草衣木食,遍体生毛;见人迅走,以为流贼复至。如是十余年,成都虽复,枢臣疆吏无或之任;樊一蘅名督师、李干德居其官如故。杨乔然、江尔文又先后至,又以命朱天麟;皆分署官吏、檄镇将,号令棼然。一蘅所制,叙州一郡而止。
夏四月,孙可望以秦王檄至四川,杨展疏劾之;且谋以兵入滇讨可望。寻攻保宁,为吴三桂所拒;不胜而还。
冬,永历帝晋王祥忠国公,将以御滇;然不足用。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公元1650年)春,总兵马寿攻川北,李国英使降将曹纯忠等击败之。国英及降将张勇击川北,诸军与诸流贼、土寇并称捷。
秋九月,孙可望攻遵义,王祥屯乌江以拒之。可望使降贼总兵温某伪求和;祥旧隶温戏,至是踞见之,斥可望为贼。温怒,蹴可望急攻之。其党贺九仪至永宁,侯天锡再降之;而诳祥曰:『将以二十万众渡江夹击子』。祥惧,召诸将谋。李定国慨然曰:『二、三年操刀同室,虽捷,耻也。今攻贼望,胜则取西南,败不失为忠义鬼,复何疑乎』!不听。将自真安入武、彭间,据险自守;因结李占春、于大海,使其牙将以财贿先。其客谏之,比之董卓、公孙瓒;祥不能决。可望急攻之,祥夜走,部卒七、八万及张光璧、马进忠诸将皆降。祥所遣将,已先盗其金去;祥余百骑,顾而哭。追者至,马蹶,自刎死。樊一蘅知不可为,谢事入山,郁郁病,遂不起。孙可望复假讼杨展冤,使王自奇入川南。刘文秀、白文选前自金沙江济,逾大、小相公岭,绝大渡河,连陷建昌、越隽、黎州、荣经,至于雅州。范文光自杨展死,忿入山,不视事;刘道贞亦卒。曹勋孤立,无能为。文秀突至,执勋置军中;杀土司华亭等(详「义旅」),屯于天生桥。
是年,袁韬尽括嘉定、叙、眉田。占民妇;有夫甫死,即强赘之。
冬十二月,刘文秀使王自奇攻嘉定,袁韬、武大定力拒之;自奇伪败,韬等六胜,轻之。刘文秀自成都出其军前夹攻之,韬、大定亟还;自奇又至,韬、大定败绩,皆被擒,遂降。
文秀兵益东,谭洪、谭诣、谭文降。其将卢名臣至涪州,使招李占春;曰:『杀吾父(占春,曾英养子)、幽吾君,是禽兽也』!拒之群猪寺,败绩;固守涪州七日而溃。于大海在忠州闻之,引其兵出夔门,将北降;占春以遗民从,众怨之。占春愤呼妻子痛饮,夜半走华山为道士;众皆降于刘名臣,曾英遗众遂尽。后三年,占春以故入武昌;有欲官之者,卒不受。总制杨乔然依占春以居;占春去,文秀招之,乞返里,许之。文秀使李廷芳守成都、刘正国守雅州、白文选守嘉定;至余郡县,除守吏、屯士卒,或仍其降职使居之,己还云南。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吴三桂自保宁攻成都,降将戴郁等先;李廷芳战败,成都遂失,廷芳被杀。
三月,吴三桂等至嘉定,王复臣弃城走;刘正国挟曹勋走叙州。三桂入佛图关,遂陷重庆。其城依山,即巅岫累石为堞,尤绾川江水陆。所走诸将不守险势,遂失。
夏四月,吴三桂至叙州;王复臣、白文选以刘文秀兵未至,弃城走永宁。提学道任佩弦以城降。
秋七月,刘文秀至叙州,治军严整;蜀人闻之,所在响应。击卢光祖兵,破之,执南一魁;遂入叙州。三桂急使降将白广恩、白含贞御文选;自当文秀,战于山下。三桂大败,文秀围之数重,自辰至午不得出;三桂急亲骑突围,乃得走至绵州。白文选亦大败广恩、含贞军,两人皆被擒。三桂惧甚,文秀追至,三桂遂弃绵州,走保宁;丧军资、士马数十万,皆不顾。曰:『生平未见此恶贼』。成都、潼、绵文武降人亦皆遁,文秀军大获复诸郡邑,鼓行追之如不及;王复臣言:『军骄矣,三桂劲敌不可忽也』!不听。
冬十月,文秀追三桂至保宁,王复臣请不围城,但以游兵断饷道,三桂必不能守;围则兵分,分兵则力弱。文秀轻三桂曰:『何怯也』!使张光璧军其西、复臣军其北。其地阻水,复臣又争之;亦不听。光璧,即流贼黑杀神;勇而轻敌。三桂遥望之曰:『是可袭也』。以精骑捣其军,果惊溃;转赴复臣屯,众大乱。复臣欲出,阻于水;三桂击之,复臣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自刎死。文秀围解走,三桂不敢追;曰:『如复臣言,吾军烬矣』!敛其兵还汉中。文秀以兵戍成都、连昌、雅州、黎州、泸州、叙州。白文选使总兵杜子香守重庆,与谭文、谭诣、谭洪及十三家营相结。文安之自毕节入川东。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刘文秀入川南,大征士卒;制舟楫,将以东出。寻自湖北败还。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夏四月,四川总督魏勇以兵攻顺庆,降将霍光先击败之。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田国兴、黄世鉴、邓昌基及孙可望将赵世超在巴东者,皆出降。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洪承畴出湖南,卓布泰军及线国安出广西,吴三桂、墨尔根、李国翰出四川,三路趋云、贵。李定国闻之,使刘正国、杨武守四川之三陂及红关。
夏四月,三桂次梓橦,总兵郭李爱等降。是月晦,陷遵义;刘正国、杨武望风溃。三桂降兵五千、得粮三万石,遂入贵州;寻还屯遵义(详后)。四川所属酉阳宣慰使冉奇镳、蔺州宣慰使奢保受皆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兵攻重庆,谭洪、谭谊固不悦;谭文行至合江,谊杀文,洪助之。安之将率十三家营讨杀文者,谊即赴李国英军降,洪亦降。安之愤恨,遘疾卒。
闰三月(明三月),狄三品、冯双礼自金沙江溃入四川之建昌卫,吴三桂招之,且使诱川中诸将;三品执冯双礼降。白文选将王安亦自建昌以其金印降,延长伯朱养息、总兵龙赞阳、吴宗彦以嘉定州城降。
降臣高明瞻又尽定川西北地。惟朱化龙在茂州固守,不肯降;寻城破,死。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秋八月,高承裔以雅州复为明;李国英攻之。
十三家营在川、湖边者,当文安之卒,即佥都御史毛寿登奉之;其掠耕种如故习。寻入夔州府。
十三家营攻巫山,寻弃夔州走(详「遗乱」)。
冬十二月,故明东安王朱盛蒗被执于川东(详「义旅」)。
黔滇之乱
秋,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宏光元年秋八月,云南土司吾必魁反。时成都告陷,云南震动;共议守金沙江,增土司盐税以助饷。必魁遂反,屠楚雄,旁掠武定、禄丰;镇守云南黔国公沐天波使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从命、鹤庆土司沙定洲讨之。初,土司普民升反,其妻万氏实使之;民升毙,万氏自妻于定洲,教其众攻击如民升,故定洲兵冠滇中。受命甫出,在田、从命已合击必魁,大败之;尽复诸邑,围之楚雄。
十二月,定洲伪入辞,遽击天波于座;天波仓卒自窦逸,母陈氏、妻焦氏走城北自焚死。土司禄永命方以兵击定洲,天波已西走,从官周鼎止之,被杀;永命之军溃。定洲踞沐氏邸,执巡抚以下官,求世镇;使沐天泽诬其兄反,定洲讨平之。驰执家居大学士王锡衮至,使作奏为之请。万氏在阿迷闻状,骇曰:『此灭族计』。驰入云南,将刃定洲以赎;比至,羡其烜赫,更为夫妇如初。定洲尽辇沐氏珍宝入其峒,环异千万;滇中大乱。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可望自遵义走乌江,将入黔。总兵皮熊使其将杨吉军江南,山水湍急,谓贼不能渡;刘文秀泳而登,吉军骇溃。可望使贼伐竹木为桥,一夕济,直趋贵州;皮熊遽遁入都匀。凡二日,贼犹未至。诸苗及种家闻之,乘机入掠。贵阳完善、风景擅胜,种苗饱掠遁。又数日,贼始至;曜督家丁以守。
三月,皮熊瞷可望去,以兵入平越、贵阳;总督范矿入居之,属邑皆复。川、湖、两广败军至者,皆隶其戏,众遂一万。苗贼蓝工反,陷湄潭、黄平,围平越;熊使张才竜击走之。
夏,可望至曲靖,御史罗国瓛督众守。三日城破,可望屠之。定国穴临安,崩其城;阿楚自烧死,定国屠临安,死者七万八千。可望自陆良、宜良趋省垣,城中已执阮咏嘉、袁士宏送楚雄杀之。巡抚吴起元郊迎,可望入,尽杀定洲所署吏,车裂余锡朋等。进陷南宁,屠沾益、入广通,破姚州、武定、师宗,至于禄丰。定国在临安,将袭定洲于阿迷;闻晋宁义师起,尽驱临安子女渡河西攻,破之(详「义旅」)。进屠川江、威宁、呈贡、富民、归化,死者数十万。于是迤西八府,以杨畏知得全;迤东杀掠,殆与蜀同。可望踞云南。
秋八月,降将刘承允使陈友龙陷黎平,执何腾蛟眷属去。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垣谕云南土司勤王;宿垣所至,谕以大义,土司皆感激。命总兵皮勋以兵守平溪。
是月,郝永忠溃入黎平间(详「遗乱」)。
秋七月,李定国围沙定洲于阿迷。一日,闻其宴汤家宾寨,猝攻之,四山树木尽断其路。相持三月,定洲请降;遂械之,及万氏还云南,褫革以徇。及沙氏亲族数百人,尽杀之。
郝永忠猝攻陈友龙军于黎平,尽杀之;友龙单骑走,诉诸朝,不之问。惟慰谕之,使收兵复楚西。
夏,陈友龙出楚西,招其故部,军势复立;郝永忠诱而磔之(详「遗乱」)。友龙骁锐,南北交战不少衄,诸将无与俪。永忠必杀之,永历帝亦不问。
可望遣使求封于安龙。时可望踞全滇,任僎等导之,以朝命摄其偶,故有是请(详「李孙之兵」)。
王祥兵掠贵州,众议使清威道黄应运抚之。应运居安顺拒孙可望,贼瞷其去,急使李定国入据之。应运还,与定国盟而止。白文选自间道掠青岩、白纳、燕楼诸峒,尽破之;安顺益残破。
是月,济尔哈朗自湖南攻黎平,郝永忠望风遁。济尔哈朗追之,永忠大败,走入川(详「遗乱」)。
冬,高必正等入贵州;孙可望击之,必正等走(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李定国趋黎平。夏四月,复黎平,斩降将郝效忠于四望所,遂入湖南。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夏,刘文秀至贵州,可望力与结;赐旗、奠爵。使自四川攻湖广。
秋七月,刘文秀为自平越军于大楼。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三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孙可望踞贵阳。
冬十月,孙可望弃贵州,降于洪承畴;且请取云南。承畴自疏请大举灭明,从之。
太监庞天寿奉西洋天主教剌罗帕以象兵。
时洛托出湖南、吴三桂出汉中、卓布泰出广西,三路趋贵州。
十月,铎尼至贵阳代洛托,吴三桂自遵义驰六百里会之平越之杨老堡,定师期。铎尼发贵阳,留洛托、洪承畴治军饷;自督三路兵南。先是,吴三桂还遵义,卓布泰迟未至;惟洛托居贵阳,孤军乏食,定国不即进。至是,三桂趋毕节、卓布泰出平浪、铎尼发贵阳,三路所逼,州县皆没。
铎尼以三路军入曲靖,知府盖世禄降;李定国微服入滇都,劝永历帝弃滇出幸。白文选自松岭卫遁,李定国将守罗炎、凉水井者亦遁。永历帝弃滇都走,时十二月丁丑望也(详「永历奔亡」)。
是日,铎尼军入滇都,吴三桂、卓布泰从;卫国公胡一青、光禄少卿黄复生、提督刘之扶、总兵许大元、王宗臣、王有德、副将朱文彩、朱文盛、土司龙世荣皆降。
闰三月,尚善、吴三桂下姚安诸府。东阁大学士张佐宸、尚书孙顺、侍郎万年策、少卿刘泌、兵科胡显、翰林刘茞百五十九人先后降;景东土知府陶斗降,蒙化、丽江、东川、镇雄诸土司皆降。三桂使张勇屯普洱,备定国;自还云南。大学士扶纲、侍郎尹三聘、淮国公马宝数十人皆乞降。总兵贺九仪、李成爵、祁自贵、马得鸣分居沅江、顺宁、云龙边外,及李定国、白文选之众犹为明(详「李孙之兵」)。
十一月,三桂陷沅江,屠之(详「义旅」)。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吴三桂以书招祁三升于户腊,降之。陷马乃,诸土司先通永历帝及观望者皆降。惟李定国、白文选军居滇之边外,吴三省等流孟定、耿马间。三桂使降将何进忠、沈应时出腾越至孟卯攻定国,以瘴发止。
冬十一月,白文选降。
康熙元年春三月,永历帝还滇。
六月,李定国卒于景线。故明遗兵无或在,云南始定(互详「永历奔芒」及「李孙之兵」)。
永历奔亡
十一月癸丑朔,太监王坤倡奉监国幸梧州,丁魁楚和之。瞿式耜言:『宜为祖宗雪耻,奋大勇以招远近。若外弃门户、内构萧墙,国何以立』?不听;遂行,群臣星散。旋侦其误,乃止。召尚书李用楫、御史陈源责之,皆服罪。
丁魁楚言:『不即位,无以压人心、号令天下』。从之。庚申,监国桂王即皇帝位于肇庆,改元永历,大赦天下。是日,五色云见,大乌五色止厅事,咸谓中兴可卜。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癸卯朔,永历帝在梧江,免朝贺。
癸亥,永历帝自平乐如桂林。会李成栋还兵救广州(详前),故得达。至,遣使劳何腾蛟于湖南,命以兵入卫。瞿式耜分谕诸将曰:『粤西山川上游,兵士云屯。南宁、太平出滇,柳州、庆远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詟国家威德三百年,足资内备。播迁三、四,何以示民』!
武冈镇将刘承允朝于桂林,屯于全州;王坤信之,更劝永历帝依其军。永历帝从之。丙戌,如全州,即岷王府为行宫;遂为所制(详「党祸」)。张光璧以不得援剿将军命,恶承允;遽以军攻全州。承允拒之,日以犯驾、别驾相诟,厉斗不已;永历帝和解之。
五月,永历帝至武冈州,定居之;改为奉天府。使马吉翔、庞天寿奉三宫跸荆南。及瞿式耜大捷于桂林(详前),疏请还跸。且言:『自皇上西行百有六日,凡遇敌二(李成栋、孔有德)、兵变一,惟矢一死,亦遂不惧。臣所恃为皇上,皇上跸全州,犹有见日;今幸武冈,臣复何望』!永历帝制于承允,不能从。
八月,孔有德兵逼武冈。皇太后刺血书,诏总兵侯性军入卫;谢复荣以五百人先,未至,承允已约有德执永历帝降。其部陈友龙扼之石羊渡,有德不能济。承允劫友龙降;又使其党守四门秘侦报,无或以状告。通山王蕴舒入白帝:『敌在三十里外』。乃大骇,急召承允至,则大言:『谁为此者?方捷紫阳渡,行复宝庆府』。出遇蕴舒,毒殴之。永历帝不之信,使中官觇之,则束载迎降矣。上下骇惧,大学士吴炳请自古泥入柳州。辛卯,有德兵抵城北,守者尽溃,一时鼎沸。永历帝用人言,自西贤山中小径出。
九月己亥,永历帝次靖州。居一日,将西行;策乱兵必自全州、灌阳至,乃间出庆远,以舟跸三宫。乱兵又至,摽掠无度;从官欲散,马吉翔力挽之。永历帝固愞懦,务避敌,弃地弗顾;王坤等图自免,闻警辄促行,不复为计。亦幸承允说不行,又得复荣以死拒,乃得免(详前及「殉节」)。
冬十月,永历帝次沙泥潭。何腾蛟以兵入卫,大学士严起恒亦自万屯至。土司上金刀、民间献鸡黍,皆慰劳之。瞿式耜使赍书至,请还象州;言『不可更移:黔荒远,忠义涣人心;三百年土地,仅存一隅。请还跸号召,以粤兵复江、赣,楚师复荆、武』。且言粤西山川、形胜、人心皆可恃。不听;止于柳州。式耜闻之,增糇粮、励士卒,再请还跸;不从。惟曰:『西陲根本,先生力守!他日再造,功绩多矣』。式耜又言:『柳州獞猺杂处,地瘠民贫;庆远壤邻黔、粤,南宁地逼交夷:皆不可以行幸。迩来将士以桂林为杓枢,臣僚以桂林为会极,江、楚民情以桂林为拯救;何腾蛟、卢鼎、焦琏分防驻汛,必无可虞』。永历帝卒不听。
十二月,李成栋兵薄浔州。永历帝大惧,将走南宁,为乱兵所阻;群臣皆微服行。瞿式耜疏再至,力言十八滩之险,不可行;广西可恃。乃分王化澄、吴贞毓、庞天寿护三宫如南宁;至,即道署为行宫。恶少逼视,语无状;执赴有司,竟以讹免。后藏空敕数十,盖永历帝赐之俾缓急调兵食;王化澄、王维恭窃之以贩鬻,入土司金数百,即除宣慰使,汉夷哗然。永历帝独与马吉翔趋桂林,舟浅,吉翔亲挽之以助力。永历帝以为忠,至于泣下。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桂林。以朝臣星散,免朝贺二月,郝永忠兵猝至,议西幸。瞿式耜言:『督师无警报,必无虑。播迁不已,其何以守』!左右争劝行,式耜言:『无已,俟腾蛟至;果势迫,正宜亲征。天威咫尺,激厉将士,背城借一,胜负尚未可知;若以走为策,则桂危、柳岂不危?今日敌至桂林,明日不可至南宁、太平乎』?反复开导,卒不听;且曰:『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式耜泣下,严起恒请再议。夜漏三下,永忠兵毁宫门入,劫帝衾中,裸拥出城,置御舟去;遂大掠。永历宵行;明日,至平乐。以城破,不可居;且三宫在南宁,赴之。布袍竹轿,举枝濡足而行。
俄,桂林大捷,留守瞿式耜疏告,且言蛮乡不可居;檄所司驱溃兵、储供帐,请还桂林。不听。式耜之事永历也,五鼓入朝,事毕而退;尚方未食、亦不食,如孝子之事亲。既留守,问起居、求反跸,比于宗泽之请还汴。永历帝知之不能用。
闰四月,李成栋复为明;使洪天擢等入朝,请跸广东。瞿式耜疏请跸桂林;言『兴陵两载隔陷风尘,成栋遣使修葺,巍然天寿。慕天之忱,非有可虑;然爵赏大权一归成栋,朝廷徒拥虚位,非治理也。滇、楚列兵百万,何腾蛟翘首威灵;车驾既东,将土疑谓皇上实弃之,成栋亦有邀驾之嫌。请一使东诸侯瞻仰圣容,责使恢复;此上策也』。且使蔡之俊、蒙正发言:『粤东未复,皇上宜住粤西以谋楚、粤;江、广反正,宜跸桂林以谋荆、楚。事机所在,毫厘千里』。吴贞毓独信李成栋,力请行;式耜疏皆不省。
秋七月甲子朔,永历帝至梧州。谒兴陵,进次鸡笼山,泊端州。自梧至斯数百里,舳舻衔接,旌旗炫空,一时罕觏。又言庆云现跸口、海中黄龙见,吕宋献方物、欧罗巴人进图忏;永历帝大悦。成栋亦喜,亲帅将士筑沙堤为跸路,将改两广军门署为行宫。瞿式耜终以成栋为虑,上疏力争;朝士重违成栋意,乃议肇庆本封地,且居两广中,请移跸。式耜又使刘远生说成栋,广东近敌,修葺劳费;成栋乃止。永历帝如肇庆。
冬十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时湖南四捷,式耜因疏:『天下大事在楚而不在粤,今衡、永恢复,粤西之背益固;江围未解,粤东之齿尚寒。成栋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毕力以图赣州;楚师得皇上亲临,勇气亦将百倍』。不从。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庚申朔,永历帝在肇庆。大风、雷雨电,免朝贺。
时宫禁湫隘,妃御不备;宫膳日限四十金,赏赉亦取之。永历帝复厚赐告捷者,辄命予十金;司礼监吴国祥等以为苦。输贡之金,惟梧州及金花银充上用;夏国祥等复恣蚀。御营十,则庞天寿自饷之。营设总兵一、副总兵二、参将四、官头二、卒一,凡十人为一营;合十营,凡官九十、兵十人而已。欲稍增募,无所出。后族王惟恭等饰梨园,竟夕演燕无虚日。吏部选守吏,惟务纳贿。兵部临警,无侦探;一切视马吉翔等指。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己卯朔,永历帝在肇庆。越五日乙未,闻南雄陷,行在大震。永历帝问策于群臣,且议西行;皆曰:『车驾不宜轻出』。金堡、彭佺尤力争,不听。瞿式耜急疏:『粤东水多于山,铁骑难合。自成栋来归,上下守辑,土宇财富十倍粤西;衣甲、糗粮、材官、士卒,可战可守。肇庆、韶州相距千里,强弩乘城、坚垒自守,亦可待勤王之师。「传」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此一隅,退尺失尺、退寸失寸;今朝闻警而夕登舟,不知欲退于何地』!马吉翔趣弃肇庆走,从之。辛酉,式耜疏再至,永历帝已登舟行。上下奔溃,尚书晏清、吏科丁时魁挟赀皆被劫。永历帝走梧州,定安伯马宝以军扈,军容甚肃。
夏五月,高必正来朝;以其兵五千为护卫。
冬十月己未,永历帝闻两广陷,瞿式耜、张同敞皆没;遂弃梧州走。从官奔溃,将自藤江趋南宁。陈邦傅先自广东遁,飞帆追至,将劫驾;值永历帝舟冲雨去,不及,乃劫卤簿及从官之在后者,妻子皆不保。员外郎潘观俊被杀,人心骇溃。王化澄、晏清等皆弃永历帝走,或入北流、或绕容县行;惟吴贞毓、严起恒、李元允、马吉翔追从。至浔江,将入城,遇乱卒焚掠,火光竟天;不敢入。冒大雨,仓猝入南宁;百官稍集,皆饿冻无色,括行囊及马吉翔所献可四千金分给之。赵台已弃南宁走土司,化澄及户部尚书董天阅且降于孔有德;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李元允以所部护跸。
时警报少息,从臣多自间道至。俄闻柳州没,永历帝惧,走田州;寻还南宁。孙可望以兵入南宁,杀严起恒等(详后)。
秋九月,陈邦傅以浔州降。永历帝大惧,仓猝走南宁府。
十二月,赵印选弃南宁走,行在大震;马吉翔请急行。永历帝固舟居,乃溯流取小径入土司,抵濑湍;胡一青、赵印选以兵殿。至,曰追骑相距仅百里,上下骇惧,多溃去。群臣请遵陆,乃弃龙舟、重器走。已次罗江土司境,距追骑纔一舍。会日晡,孔有德、尚可喜兵引去,乃略定。将入广南,群臣畏瘴,请少止;乃徐行历下、雷归、顺州土司,诸蛮供给颇备,并饷从官。会孙可望使狄三品、陈国宝、高文贵以兵至,致书群臣,当跸安隆;从之。时岁尽矣,遂次龙英州。
二月戊甲,永历帝至安隆。地固苗疆,宫室卑薄,服御粗恶;可望定大官及群臣岁廪米百石、银八千两。曩称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充裕,皆伪说;然无如何。其党弹射直入宫门,文吏呵殿不避禁御。范应旭知府事,尤希可望指,至称皇帝一员、后一口;无状若此。可望屡谋弒永历帝,惮于灵异不敢动。予以銮卫,则猝病不能起;坚辞之,立愈。可望曰:『是尚有历数耶』!尝疏:『人言臣挟天子令诸侯,今天子且不能令,臣更何挟、令何人乎』?狂悖若此。马吉翔等犹戴之。寻起太常卿吴之俊,促可望及李定国、刘文秀出师复广西、四川、湖南、湖北。
冬十一月,永历帝在安隆府;涂薄自蔽,日食脱粟,益困。可望愈横,其党方于宣劝称帝;可望期劫永历帝入黔乃为之。及久跸安隆,其党任僎、于宣等更劝进;乃设内阁等官(详「李孙之兵」),永历帝不能问,议召李定国之兵入卫(详「李孙之兵」)。坤宁宫常在郭氏有罪,诛之。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召李定国(详「党祸」及「李孙之兵」)。
十一月,试士于安隆,凡释褐四十人。
冬十一月,改安隆为安龙府,升都康、万安、平安、龙安诸州皆为府。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永历帝在安龙府。
三月,定国、文选合军出安南卫,间道抵曲靖。刘文秀阳与王尚礼、王自奇谋,阴以数骑迓永历帝于龙马驿,奉之入城。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请出幸;通政司任国玺力言『滇城坚,昆明鸡公水陆可恃,请死守;而以永昌、建昌军合击之,可无虑。西南外域,何可往乎』?定国是其言,永历帝不听。定国顾事重不敢执,乃曰:『前途尚宽,卷土重来,亦或未晚』。明日,更集群贤议;陈建、祁三升举刘文秀遗疏,请幸建昌;太仆寺卿辜延泰亦如之,且陈开荒屯练状。金公趾执不可;定国曰:『建昌蕞尔,何可容十万人;不如之楚雄,入山峒。乌里、车角诸蛮无所统,今我临之,必无所拒。安跸于内而设御于外,胜则云南复为我;不胜,则走交趾,召针罗诸舟航海入厦门,与延平王合』。或曰:『敌逾黄草坝,偏沅、广南路皆绝;且我新败丧,岂能御之』!沐天波请自大理达缅甸:『其地沃野,糗粮可资;边外穷荒,无穷追理。待其少定,踞大理两关犹可以为』。蒙段、马吉翔等是之。定国不敢争而泣,请留太子督师,牵制缅甸;永历帝不忍。定国知无济,谓天波曰:『公其努力,无后悔而忆予言也』!不听。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癸巳朔,永历帝次永平。乙未,至大理;使李定国留守之,己益西。丙申,至永昌;下诏罪己。李定国以白文选任留守,乃追扈,是日亦至;始识滇都之没,上疏请罪,永历帝不许。
永历帝顾从者皆离叛,决计入缅甸。丁亥,至铁壁关,即缅境;盖至此而明地尽矣。永历帝复西行;戊子,济曩木河。庚寅,次铜壁关。缅酋使来称臣致贡,而请从者无佩兵;马吉翔许之。众共谏曰:『猛虎之畏百兽者,爪牙也;今弃之以启戎心乎』!不听。是月晦,永历帝至蛮暮;其酋思绵缈迎入城,供帐颇备。沐天波、王维恭、李崇贵请奉太子入关,自茶山出鹤庆,节度诸军为声援;后以太子幼,不可。
时李定国自磨盘出,即使讯行在;告曰:『西行去腾越且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定国乃别行就白文选于木邦,议不合;走缅甸,与行在声息不相闻。文选渡潞江求永历帝于阿瓦,不得而罢(详「李孙之兵」)。
闰三月(明三月),沐天波、蒲缨、王启隆邀马吉翔于大树下,曰:『缅酋事我不如前,急走孟艮就李定国,庶可存乎』!吉翔不可。曰:『果若是,不复能共事。将以三宫畀卿等』。乃止。陆行诸臣不知井梗状,竟抵阿瓦;缅谓图之也,以兵围之。潘世荣降,通政司朱蕴金等皆被杀;余窜之远方,或掠为奴。久之,无存者,惟岷王子及温如珍等八十余人走暹罗(详「殉节」)。当永历帝出滇时,公私数十万人;及永昌,余从官妇寺四千余人;及蛮暮,乃千四百余人;至是,乃数百人。
五月乙丑,缅遣其都官以龙舟鼓吹来迎。永历帝发井梗,历新街、老官屯。丁卯,至阿瓦;止于河外,不入城。阿瓦者,缅酋之所居也;亦不来谒。戊辰,永历帝舍舟行五、六十里,次者梗;即鹧鸪城,界金沙、大盈两江间,地险而饶。其酋为竹城、茅屋以居帝,盖虑三桂及明诸将挠灭之。又见三升以敕退,疑永历帝令犹行,益畏忌;故居之内地,阳致礼而于数十里外环兵围之,音耗断绝。永历帝不知;群臣幸得地延残喘,自构竹木,结宇相环。缅妇来市者杂沓,诸臣短衣、踪足与谐谑,或席地呼卢、纵酒;缅人笑之。其译者云:『曩不去兵,缅犹敬畏;今已矣。其尽废中国礼,异日不知所终也』。任国玺请设官任巡卫;诸臣不省,无复逊荒之虑。
九月,缅人进新谷,令赐从官;吉翔惟私其所亲。邓凯詈诸朝,吉翔旗鼓吴承爵仆之,折一足;及咒水祸作,凯幸以免。
顺治十七年(永历帝十四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
永历帝自罹杨武、孙元雅之祸,乘舆荡尽;惟余金银盆、碗各一,舆人又窃之遁。群臣窭者,饥寒不免,或三日不举火。马吉翔、李国泰共以语激永历帝,永历帝怒,掷「皇帝宝」使碎之给从臣;太监李国用叩首,言『死不敢奉此诏』。吉翔、国泰竟凿之。然吉翔、国泰皆厚资,饮博达旦。尝饮王惟恭家,酗酒肆詈,声达御前;永历帝责之曰:『纵无君臣之分,何不自爱』!竟不惧。蒲缨张赌肆,日夕呼卢;命毁其居。王惟恭与太监杨荣、某博而拳殴,声澈于外;永历帝使谕之不止,使锦衣卫毁其居一角,两人亦不惧。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白文选再使缅人赍书至,言:『臣不敢深入,虑致变』;欲其扈从出为上策。『何诸臣泄泄,不以为意乎?请速定计』!永历帝惟下玺书慰劳之。文选日督众作浮桥、侦路径,为迎跸计;距行在三十里。马吉翔不欲永历帝出,文选亦不知;大败缅兵,遂渡锡箔江,缅终不出永历帝。定国、文选进至大金沙江,谕缅人以假道入觐,犹不克(详「李孙之兵」)。
秋七月,缅使招从臣饮咒水;曰:『今后令诸人自市易,我岂能久供哉』!诸人不欲往;马吉翔、李国泰曰:『蛮俗尚鬼,是必从之』;尽劫以行。至则,缅人围诸幙,次第以出;出以三十人缚一人,杀之无或免。永历帝闻之,及后将自尽;邓凯及内官言:『固当死,如太后何。请少待』!俄,缅兵入搜及寝室,宫嫔、命妇死者累百。永历帝及太后以下聚小室中,所余邓凯及宫眷二十有五人,缅移之沐天波室,供馔悉绝;寺僧以粗粝进,因悉诸臣死状,痛哭久之。已缅洁衣衾、什物,奉永历帝还故居,诡词以白;永历帝颔之。是役也,吴三桂实诱缅执永历帝以献,使人往来无虚日;缅犹畏帝从官多,故先杀之。
十月丙午朔,三桂至奋挽坡,距阿瓦六十里。缅以金贝文降,请驻师于锡箔;别以百人壁鸠兰,自以永历帝献。时白文选降,李定国在景线不及救。永历帝知不免,使人与三桂书曰:『将军新朝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于将军,可谓厚矣!国家不造,闯贼肆恶,覆我京城、灭我社稷、逼我先帝、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固未泯也。奈何遂凭大国、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名、阴作新朝之佐?逆贼既诛,而南方土宇非复先朝有矣!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宏光殄灭、隆武被诛,仆于此时,几不乐生,犹暇为社稷计乎!诸臣强之再三,谬承先绪。自是以来,楚地尽失、粤东偕亡,惊窜流连,不可复数。犹赖李定国迎我贵州、接我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提师入滇,覆我巢穴;由是仆渡荒漠,聊借缅人固吾圉耳。山遥水长,言笑谁欢?祗益悲矣。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乃将军不避险阻,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旅:何其视天下之不广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封王锡爵之后,犹欲歼仆以要功乎?既毁我室,又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适成其愚;自以为厚,适成其薄!千载而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日兵衰力弱,■〈茕,去冖〉■〈茕,去冖〉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骨碎身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与太平草木同沾雨露于圣朝,纵有亿万之众,亦当付之将军矣』。三桂得书,不顾。永历帝犹语邓凯曰:『太后病矣,未卜得归骨于故里?马宝、白文选未封王,我负之;黔、滇之民,兵躏之,不知何状』?其仁而无断犹如此。
甲寅,三桂拥永历帝行,供帐华腆,宫眷皆骑从;盖生致之以献俘也。
三月,吴三桂以永历帝至云南,居之故都督府,严兵以卫。民有呼迎者,泫然却之。其下有见永历帝仪表者,阴结满洲及汉官谋拥立;事泄,皆被杀。
天不祚明,安仁早世!永历帝仁柔之质,太后知之;瞿式耜、吕大器翼戴不遑救臣节也。岂年钧德卜,可议廷和之疏;抑失德彰着,已似赧王之迹欤!然帝即中材,果思奋志,张虚声之势,则次平江以誓之;作六师之气,则固太原而守之。矧此残疆,枕戈不暇乎?乃班行甫缀,宫车骤行;非承麟之受贺登陴、奉天之攻车增堑也。先去民望,何其速哉至是!厥后三下梧州、两入南宁,冒雨浔江之滨、徒步武冈之域;虽宋高泥马、汤阴寒桃,未惫于是。李元允、瞿式耜辗转执言,至谓『纵不思及社稷,当为身谋』;言尽于此,蔑以加矣。而帝不从,甘于■〈足辟〉惫;虽曰桂林之军变起仓猝、承允之罪岂复容诛,然三水之阨、肇庆之隍,曷为而不守;亲征之请、御营之卒,曷为而不筹乎?以此责人,虑孔、尚、马、庞,亦不受过也。夫羽林在前、属车从后,除道警跸而出者,无事之贵也;固守荣阳、纵观枭骑,万乘亲在行间者,能事之主也。即轻率如齐侯、数奔如守绪,必其重臣、战将、地利、兵威,或无可执词、或燃及眉睫;岂谓相距千里,掉首弃之,有类庶民避仇亡命?帝则劝驾之言易入、断鞅之谏不行,临安远跸,空陈宗泽之言;庚申北行,勿恤宰臣之议!至于滇池驻跸、安隆奉迎,地纵偏偶,岁且更始;犹不思碇海誓师,飞鸢计守。金册掷于蛮疆、黄幄飘于瘴雨,无鄩灌之烬可收,乃起漫之行是踵。汉高柏人闻名而不驰,光武邯郸鸣鼓而却坐;此时四海无家、一城莫守,将以求立,岂不难欤?然庄烈自殉于天寿、宁靖飘泊于海中,远法近师,乃非无策;况胜负之未可知、针盘之犹可招乎!乃东隅之失,直无能断大事之人;骠国之跧,反似棫林迁延之计:前固憋于轻脱,后更死以濡迟。至于三升痛哭于泛海、文选雪涕于鹧鸪,明鉴忠而化碧徒然,国玺疏而充耳罔识!固以貂珰炀蔽、游棍横行,然太阿倒持,谁实尸此?及观其移书叛逆,本末自摅;乃知帝之见解,惟欲与世无争,保全微息耳。岂知难测者,事也;不同者,势也!诸葛未顾,则苟全性命;及天下三分、益州疲惫,而犹抗斥偏安,躬自北代。盖死灰惧燃、睡榻防卧,自古英雄,势不两立;且三代兴亡,勿俾逸种,亦较然也。矧即野井是唁、太上奉名,而饩牵之竭谁供?果蠃之非类我!生讥龟兹之王,死作蛮夷之鬼;苟或深思,不可终日矣。■〈亻涀〉■〈亻涀〉偭偭,斯何为乎!悲夫!三百年付托舆图,一旦拱手;祖宗栉沐、臣子敝屣,疆臣抗御、天子倡行。加以朋党中朝、跋扈外镇,敝〉■〈徙,足代彳〉江蜀;爵赏寇仇,干断弗伸,国祚自覆。山遥水远,言笑谁驩?既足自悲,更用祈乞!叔宝无心、姜维难辅,帝之始末,千古赧已。虽或兴「悲龙逝,有目斯瞻桂厂;仍延绵,历百岁而藁葬」之说,厥址何存?幼子使携,余生何往?句容一脉,至帝斩焉。「诗」曰『日蹙国百里』。「传」曰『亡也忽』。然可痛已,可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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