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土碱 祥云遍地碱田归于尘土
原标题:再见土碱 祥云遍地碱田归于尘土
做了一辈子的土碱,老人对它的情感难以割舍
土碱的生产耗时费力。朱继流费力地向装满碱砂的坛子里浇碱水
从土里来,带着乡土的褐色。这些凝聚着制碱者心血的碱块,曾是村里必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从充当洗涤剂到治肠胃不适的土方药,它的用途之广,令人难以想象。
但今天,碱田的面积一缩再缩,做碱的人也已步入暮年。
土碱,一种曾经的必需品,已经离现代生活越来越远。制碱者的后人认为,“它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东西”。
大理州祥云县刘厂镇王家庄有四口温泉。上世纪70年代,这四口温泉滋润着这里的260亩碱地。而现在,温泉只剩下了一口,为王家庄的5户村民提供制碱用的泉水。
土碱,曾是生活的必需品。但现在,它已跟“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挂上了钩。碱田的面积一缩再缩,从鼎盛时期的260亩缩到了现在5户平均每户3亩。曾经结满白色碱晶的碱田上,苞谷亭亭玉立,烤烟郁郁葱葱。制碱人从青年小伙变成了年近花甲的老人。
老屋,既是熬硝房也是家
四亩碱地、三个熬碱灶台和两张床。朱永明和老伴白仙云每天的活动,都是以这些为核心。
朱永明有点沮丧——家里用来熬碱水的煤没有了。
花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直到6月20日早上5点,他和他的老伴白仙云才熬出了一盆黏糊糊、湿哒哒的碱泥,足有60斤。为了这盆碱泥,他们烧掉了100公斤煤。煤烧完了,屋子里呛人的煤气味还没散去。
土碱的作用很多,是过去时代大理农村的生活必需品。那时,洗衣粉、苏打粉、消食片尚未普及,与饼干相似、呈灰白色的碱块就派上了大用场。它能发酵面粉、洗涤衣物,还能帮助开胃消食。今天,王家庄的村民遇上肠胃不适,还会掰下黄豆大小的土碱,泡水冲服。
熬土碱的屋子被称作“熬硝房”,是泥土砌成的,很老旧了,是从朱永明的爷爷朱芹手上传下来的。屋子里光线不好,从院子里走进去,得半分钟才能适应。这间屋子也是朱永明和白仙云两人的起居室。进门左手边是熬碱水的大灶台,上面摆着三口大锅,灶台上还放着烧水的壶。白仙云说,熬一次碱水,还能顺带煮开好几壶水、煮熟好几锅饭。灶台前还有个小火炉,中午吃的土豆,就是白仙云架在上面炒的。
屋子左边是朱永明、白仙云工作的地方,屋子右侧则是生活的地方。里面摆着两张床,床单被烧煤时飞起的煤灰沾得黑乎乎的。屋子里除了一张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张饭桌,上面摆着几个土豆,还有一锅中午吃剩的饭。熬碱时,朱永明和白仙云必须得住在屋子里,“熬碱水很累人,要守,碱水要熬干的时候就得加水。”一年绝大多数时候,两人就住在这间土房里。
其实,煤还有一些,堆在露天院子里,被塑料膜遮盖着。夏天雨多,煤湿了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只不过,这堆煤不能用来熬碱水,因为“太碎,不经烧”。
第二天一大早,白仙云把这堆煤做成了长宽约一尺、厚度约10厘米的正方形的煤块,这才用它来熬碱水。下午,白仙云则忙着把早上做好的湿碱摆出来晒干,她很小心地用五个指头撮着土碱,把它们放在竹篾席上,一个一个,一排一排,很整齐,看上去像平常吃的绿豆糕。这个环节被称为“摘硝”。
朱永明嘟囔着“煤没有了”,白仙云还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摘硝。这时,王式雄从村公路上走来,两只手甩得高高的,“哎,今天没有熬碱水啊?”
王式雄被认为是村子里的秀才,他是村里的“包打听”,村子里的大小事情他都清楚。他还出过一本书,叫《彩云之南——三英烈寻踪》,讲述云南的革命先行者王德山、王复生、王馨廷三兄弟的生平。王式雄说,他的先祖与三兄弟的曾祖父是同胞兄弟。
朱永明对“秀才”略有敬意,他从黑黑的屋子里搬出一个小矮凳,放在黑色遮阳篷下头,招呼王式雄坐下。
被弃置的温泉
100多年前的王家庄,是个土碱生产的兴盛之地。四口温泉浇灌着260亩碱地,盛景甚至被写进了书里。
王式雄多年来守着三兄弟的故居,闲来无事,常找村里的老人聊天。他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能把土碱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的人之一。
“喏,看,这是我们王家庄最早开发出来的温泉眼。”泉眼在王氏宗祠南侧一百米处。2009年,王式雄找到村里的老寿星王焕中,这年,王焕中整100岁。这口温泉眼是王焕中先祖们开凿的。据老人回忆,他的第六代先祖在王家庄凿了这口温泉眼,名为“小街脚底塘子温水碱塘”。
在王家庄,还有很多人记得“初八、二十三,龙水分给塘子山”这句话,这句话代表着1880年前后王家庄土碱生产的兴盛时光。此时,王家庄有王、朱、张、胡四个大姓,开凿出四个温水碱塘,土碱生产日益兴盛。在王复生为祖父王榛撰写的《先祖行述》里提到:“环邑数十里,咸以是为主要生产往昔争水斗讼数十年不解,祖考乃邀集四邻为之厘定章程。”
“初八、二十三,龙水分给塘子山”的意思是:初八、二十三,是塘子山朱姓人家提取碱水的日子。王式雄介绍,这个水规被镌刻在一块长1.2米、宽0.8米的石碑上,镶嵌于龙王庙大殿内东边墙上。
王式雄走进1985年重新修建的龙王庙——在“文革”时,老龙王庙没能逃脱被推倒的厄运。他推开吱吖作响的大门,指着大殿东边墙上的“六畜兴旺,五谷丰盈,雨顺风调,共乐升平”的四言赞词说:“在以前,水规就被刻在这个地方。”自1988年开始,王式雄遍寻王家庄的田间地头,但那块石碑仍匿而不现。
龙王庙在聚龙温泉洗浴休闲园里,聚龙的老板娘是张梅英。2006年,她在这里弄了10间温泉洗浴室,并在温泉旁钻孔打了一眼30米的深井。从此,龙王面前的那口温水碱塘被弃置,所幸,王式雄年少时在这里的嬉戏、游玩经历还未被遗忘。
新挖的深井取代了老温泉,成为村里仅剩的5个制碱户的水源。每到旱季,温泉水通过田间沟渠输送到各家碱地里。这些纵横交错的沟渠在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之间挖成,那是王家庄最辉煌的时期,王家庄老老少少都投入到土碱生产里,碱地面积最多时达到260亩。当时年轻的王式雄便是这集体生产中的一员。他望着眼前所剩无几的碱地,双手一挥:“喏,以前这一片都是碱地,哪里能看得到苞谷、烤烟这些。”
土碱生产已近暮年,当年成片的土碱地,已经种植上其他作物。如沙漠的土碱地,正在慢慢消退
朱继流将收集好的沙土倒在坛子里,老伴在碱地里收碱沙
熬的是碱,也是时间
熬碱水,没日没夜。李艳梅要强撑着睡眼,熬干15桶碱水,才能熬出60斤碱泥。
在王式雄手指的烤烟地不远处,是朱继流家的硝房,与朱永明家仅一路之隔。他家灶台里炉火正旺,棕色的碱水在锅里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乍一走进,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从鼻腔进入,堵在胸口。这锅碱,朱继流和李艳兰夫妇两人从20日一大早就开始熬了。
熬着碱水的同时,夫妇两人正在做土碱的过滤提纯,这是熬煮碱水的前一道工序。朱继流用铲子将硝灰填入正方体的过滤台上,李艳兰爬上过滤台,把硝灰踩“贴”,直到把过滤台子填满。
李艳兰从台子上跳下来,虽然她已经51岁,但身手还算灵活。她在过滤台上垫上烂秧草席,接着往台子上添加龙王庙那儿引过来的温泉水。
温泉水沁过硝灰,流入了过滤台底的洞中,李艳兰将洞中的水舀入过滤台,如此往复多次,直到洞中的水变成暗红色,颜色越深,碱水浓度越高。这水,便可以挑进熬硝房进行熬煮、蒸发了。熬煮一锅60斤的湿碱,李艳兰需要将15桶碱水倒入熬碱的大锅里,她家的桶容量接近两个20升的饮水机筒,算来,将近600公斤。
“熬硝没有什么诀窍,就是等。”熬制一锅碱泥,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在这个过程里,李艳兰得时时留意碱水熬煮蒸发的程度,碱水干了后,锅里面就会发出“吱吱”干烧的声音,就像熬糖一样,这时候就该往里添水了。李艳兰经常会在黎明时分惊醒,生怕过了碱水熬干的时间,有时候实在太困,想再小睡一会儿。可这一睡,碱水熬干,锅被烧穿,“轰”的一声,快熬制好的碱落在火里,一天一夜就白干了。
21日凌晨5点,李艳兰早早地起了床,和朱永明夫妇一样,他们夫妇也住在熬硝房里。这时碱水快烧干了,她抓了一把麦面丢进锅里——麦面能让土碱黏性更好。
麦面才撒下去,李艳兰就拿起铁瓢,在碱水里不停搅动,时不时有碱水跳起来“咬”李艳兰的手背。搅动约十分钟,原本泡沫四溢的碱水慢慢慢变稠,成为碱泥。李艳兰把碱泥从锅里刮出来,又朝锅里倒入几桶碱水,往炉火还旺的灶台里添加几方煤块,新一轮熬制又开始了。
“与碱晶相辉映,宛然一雪夜”
旱季,碱地里结满白花花的碱晶,像落雪一样。这是王家庄制碱人最喜欢的景象。
21日早上早起的,还有朱继选和杨菊花夫妇。清晨6点,他们把湿碱端到了院子里。
土碱制作也讲究“一天之计在于晨”,早上温度凉爽,院子四周通风。朱继选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土碱容易成型。在制作土碱之前,杨菊花首先在地上撒一层硝灰,再铺上一张淹过水的秧草席,这样,土碱就不容易粘地。
杨菊花左手持硝箍,右手从碱盆里用拓瓢挑出适量湿碱,填在硝箍里,然后将硝箍抽出来。硝箍直径6厘米、高1.2厘米,是刘厂镇的五金厂特地为土碱制作而生产的。当地的五金厂制作硝箍是多年的传统。虽然是金属制成,但在不断刮擦过程里,硝箍磨损很大,一年就得更换。随着制碱人的减少,硝箍生产量跟着减少,价格也抬高了,从前年开始,硝箍从每支5元涨到了10元。
土碱大小与硝箍相当,只是中间部分略往里凹。每拓制一个土碱,杨菊花都要让硝箍在热水中蘸一下,以免粘连。一盆60斤的湿碱,大概能够做成1000来个土碱,做好的土碱在杨菊花家的院子里铺满了5个秧草席。
湿 碱块对阳光的要求很高,一旦没有晒好,土碱就会发泡,一抓就碎。经过充分晾晒后,土碱中的水分蒸发,重量从60斤缩为30斤。
这天早上,刘厂镇的上空堆着厚厚的云。杨菊花在拓制完土碱后,站在院子里望了望天:“好些天没有大太阳了。”
站在碱田里的朱永明也说过这样的话。没有哪个种地人会像做土碱的人一样那么期待太阳,除了最后阶段的晒碱,前期的铺沙、泡硝、扫硝、刷硝也需要太阳光,一晒就得晒上六七天,把土里的碱晶都给晒出来。万一雨水一来,碱地里的碱就都被冲走了,功夫都白费了。
朱永明说,6月份到9月份是制碱最不好的时节,因为天阴多雨。“如果不下雨,你能看到碱地上结成白花花的一片,像落雪了一样。”王复生为祖父王榛撰写墓志《先祖行述》里就描述过此景:咸丰年间,王家家道中落,王榛每日在鸡鸣前起床,映月而读,“时寒月西偏,青霜铺地,与碱晶相辉映,宛然一雪夜也”。
“它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东西”
朱继云对土碱兴趣不高。做土碱累,收入不高,而且它的用途正被代替,远离了现代生活。
在朱永明看来,制作土碱没有什么技巧,天气好就铺沙泡地,待地干了就扫硝,该出力气时出力气,该等的时候就等。因为土碱,他在2013年6月被评为大理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土碱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传承人并不是太值得骄傲的事情。朱永明说,自己年纪大、文化低,也没有其它能做。年轻时,他在昆明大板桥修过路,后来又去了曲靖修隧道。上世纪80年代,朱永明回到老家,跟着老父亲做土碱,直到现在。刨了32年地,熬了32年碱,现在,他的大儿子朱继云也都40岁了。
这段时间,朱继云正好在家,年前他和老婆在杭州打工。家里要建新房,他等着政府的土地审批。老房子被拆了,一家人住在乡邻李玉华家里。李玉华是村子里收购土碱的大户,他以每10个2.5元的价格收购朱永明的土碱,然后卖到洱源县的奶牛养殖场——在奶牛的饲料里添加土碱,能够促进消化,提高产奶量。当地人在消化不好的时候,也有用土碱泡水喝的习惯。
朱永明说,万一他做不动了,希望大儿子将来帮他继续做下去。但朱继云却认为,这件事“累,收入也不高”,多年的耳濡目染,他知道制作土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看到,老父亲一年到头,肩要扛、手要提,每天寝不能安,收入也才2万块出头。
朱继云对土碱兴趣不高的原因还有一个——土碱已经远离了现代生活。年幼时,村民们洗头、洗澡、洗衣服用土碱,炒青菜、炖萝卜用土碱,哪家孩子生病拉肚子了还是用土碱,土碱在家里、在地里、在集市里,无处不在。而现在,洗衣粉、洗发水、西药、针水,都取代了土碱的位置,“它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东西。”
在祥云县委宣传部的资料里,2009年,王家庄碱地仅剩26.7亩,制碱户仅有13户,年龄均在45岁以上。朱永明说,村子里的制碱户只剩5户,平均每户3亩碱地,制碱者的年纪大多已过六旬。
朱永明也明白土碱大不如从前,但儿子的态度他不满意。“我们不种,碱地就荒掉了。我家儿媳妇现在在杭州,厂里给她们买了保险。她说再等个十年,十年后她就可以拿补贴,那时候他们两个就回家来,做土碱。”
6月21日的中午,他站在院子旁的大树下,一只手撑着树干,一只手叉着腰,眼睛看着面前土黄土黄的碱地。他的孙子朱思杰正蹲在碱地里抠着土块,手里拿着红色收音机,里面正唱着“浪花一朵朵”。
朱永明说,万一他做不动土碱了,希望大儿子将来帮他继续做下去。但儿子朱继云却认为,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看到,老父亲一年到头,肩要扛、手要提,每天寝不能安,收入也才2万块出头。
世界王氏网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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