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戏曲是一种母体艺术所以秦腔也是一种母体艺术

2016-11-27 16:02:22来源：凤凰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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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诗人杜甫在《秋雨叹》中写到“浊泾清渭何当分”，由于含沙量不同，在古城西安北郊交汇的泾河和渭河，呈现出一清一浊、清水浊水同流一河互不相融的奇特景观。西出阳关，丝绸之路在关中地区还分为泾河谷地和渭河谷地几条重要支路。如今，咸阳以北的古丝绸之路印记所过之处仍有许多古镇，像历史的年轮反映出当年商道上的繁荣景象。这片商贾云集的贸易商都，都汇聚于泾河沿岸的泾阳地区。
每个地方人的生活习俗，和这个地区人们的生产、生活、气候、地理都有密切的关系。
独特的关中平原气候，充足的日照，发达的水运，又因临近政治中心西安，这里也属京畿之地，经济贸易发达，也成为文化滋生的沃土。作为陕西古老的戏曲艺术——秦腔，也在泾阳地区绽放出艺术的熠熠之光。丝绸之路上，乡音比酒更解乡愁。随着陕西商人走南闯北的足迹，秦腔也传向各地，同时，随着丝绸之路东传的打击乐器也丰富了秦腔的演奏形式。
经济发达必然促进文化艺术形式的繁荣发展。那么，秦腔艺术与泾阳地区有哪些联系？又是否体现出独特的地缘特征？今年10月，凤凰陕西《文化探秘之旅》栏目团队联合学者、画家、自媒体达人，以“泾河溯源文脉传薪”为主题，走进泾河新城，追溯本源，探寻茯茶、陕商、秦腔等文化脉络。
借此机会，凤凰网陕西频道专访了西安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王智，解读秦腔背后的非遗文化。

西安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王智接受凤凰陕西专访

凤凰陕西：王老师您好，您本身是从事非遗保护研究的，请您从自己的研究角度谈下陕西秦腔的现状。
王智：戏曲我是个外行，但是从非遗保护的角度、从历史的角度、从对民众高台教化施以精神教化的角度来看戏曲又觉得戏曲文化无比深厚。非遗名录申报分为十大类，其中一个大类就是戏曲。在陕西地区的戏曲中，秦腔是第一大剧种。在戏曲方面其他的还有十多个剧种，比如碗碗腔、阿宫腔、弦板腔、汉调桄桄、汉调二黄等等；甚至老腔——陕西最小的一个剧种。陕西直到现在有十七个濒危的剧种，包括秦腔在内，都成功申报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项目。
在申报过程中，西安地区作为重要的戏曲发源地，也是戏曲重地，在秦腔方面过去有很多剧团，现在有两个比较著名的百年以上的剧团，一个是易俗社，一个是三意社，这是秦腔最有代表性的剧社，都是百年老剧社。秦腔在西北地区分布也非常广，并且传播到了全国各地，带动了当地的戏曲发展。
凤凰陕西: 因周代以来，关中地区就被称为"秦"，秦腔由此而得名。秦腔中有哪些陕西的元素？
王智：戏曲或者说秦腔本身就是一种母体艺术，一是说的艺术上的综合性，一是它对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的影响。我们可以看到，陕西民间艺术中，比如社火、竹马、芯子有很多戏曲元素，关中地区的窗花是戏曲窗花，我们称之为窗棂上的高台教化，建筑彩绘、木雕、砖雕、石雕等，也有很多戏曲元素。所以，秦腔极大影响着老百姓的生活。
还有语言的问题，秦腔发源于陕西地区，首先就和陕西的方言有关系。秦腔向外传播到各地之后，又和各地的方言、语言结合起来，甚至还形成新的剧种或者梆子腔的艺术形式。它也是在发展中不断融合、吸收、变化中。
另外，秦腔也吸收了很多来自民间的小曲、民歌、俚语等等的很多元素。所以，秦腔既吸收了各种各样的艺术元素，反过来又促进了这些艺术的传播。
说到秦腔，还有它的服饰道具、戏曲脸谱、刀枪把子，包括秦腔的盔帽都有很多种。它把很多生活中的服饰舞台化，包含的内容非常广泛，所以它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综合性的母体的艺术。
凤凰陕西：您刚才说到了语言的问题，据说秦腔的“正音”来自泾三高（泾阳、三原、高陵），这个说法有什么依据呢？
王智：秦腔按照陕西的部分专家的理解，秦腔的源头一种说法在陕西关中地区的东部，如渭南的大荔、同州这些地区，一说源于关中平原的西部地区。整个关中地区从风俗、语言地理环境上也分为中路、东路、西路，它们之间的差异也比较大。无论秦腔发源于陕西的东部地区还是西部地区，但是它兴盛是在泾三高这些西安周边的地区，而且以泾三高的语音作为标准，并影响了秦腔的发展。对于正音秦腔学术界没有定论，但是有一种说法是，泾三高地区的方言，在易俗社没有成立以前，是秦腔比较有代表性的发音。易俗社成立以后，因为陕西文化人们的努力，把文人们的标准语言融进去，现在很多地方以易俗社为代表性的语言体系形成了标准。
凤凰陕西：泾三高这个地区，这里有什么地理区位优势吗？它的经济发展有什么特点？
王智：首先，泾三高地区是西安的北大门，离西安非常近。过去有渭河相隔，交通很不便利，从西安到泾三高一定要经过水旱码头。这一带既是交通要道，离西安也非常近，只有几十公里，可以说是京畿之地，自古至今它的经贸活动非常发达。第二，泾三高地区农业也非常发达，有句话说泾三高地区是关中地区的“白菜心”，无论是粮棉、果蔬、物产都非常丰富，比较富庶一些。
凤凰陕西：既然说泾三高地区是商贸活动非常发达，那么有商贸，就会有经商的商人。在历史上，陕西地区的商人也非常著名，陕商被称为“天下第一商帮”。陕商对于秦腔的传播有哪些影响？
王智：明清之际，陕西的商人的商贸活动非常活跃，东到上海等东南沿海地区，西到新疆地区。我过去调查走访过一些陕商的后代，他们的家族出去一路都住自己家的客栈。陕商在当时也非常活跃，他们主要有皮货、茶叶、丝绸，和各种各样的特产相关的货物。陕商走到哪里，一般会建商会会馆，会馆往往里要祀神建庙、敬财神，敬关帝等等，相应的就要建戏楼。应该说秦腔最重要的传播途径就是随着商人流布到全国各地的，商人的生意做到哪儿，戏就唱到哪儿，秦腔就传播到哪儿。还有耀州青瓷、陈炉黑瓷等瓷器，也通过驼队运输到全国各地去，各地都有很多商会、会馆，所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传播戏曲的渠道，他们也有这样的经济基础。
而且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个戏班子既要有主角配角演员、还有有跑龙套的，还要有服装、烟火、道具、演奏等，小的戏班至少也有二三十人，大的戏班子有上百人，一般经济不发达或贫困的地方是没有经济力量请戏班子的。戏班子的吃住和演出费用要负担的起，所以贫困地区的戏班子少，往往都是在关中富足的地方。
我随着课题组也调查过很多陕西的戏楼，我们发现，陕西比较富足的关中地区过去都有古戏楼，甚至当地都有戏班子。从西安一直往南走，一路都有很多交通要道，几省会馆、船帮码头这些地方都有陕商的落脚点，这些地方都遗存有古戏楼，很多戏楼从建筑上是很有代表性，反映出戏曲在当年的兴盛。
此外，戏曲的传播也随着官员和军队传播，很多官员出去也会带着戏班子。还有一种说法，是明末清初时，李自成军队到哪儿就带着戏班子。一方面是鼓舞士气，另一方面也是一种需要。有一个传说，李自成打到北京以后，当地人给他献的戏班子表演的是昆曲，李自成听了以后说他们唱的戏不好听。说明一个地方的人有一个地方的爱好，北方人可能听不惯南方吴侬软语的音调。
所以，秦腔随着陕西商人的足迹逐渐扩展到了全国各地，尤其是西北地区。
凤凰陕西：秦腔也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那么泾河地区还有其他的民俗或非遗项目吗？
王智：这一带自古以来和陕西的政治经济中心西安就非常近，是京畿之地，也比较富庶，也很多民间艺术形式，竹马、社火、芯子、面花都有，各种饮食也很丰富。因为在泾河的岸边，所以他们申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很多和泾河也有关系。比如泾河的传说，整个泾河上一直有泾河龙王和柳毅传书的故事，这样的传说故事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有非遗工作者申报的泾河号子。泾河和渭河在过去都是非常重要的漕运通道，现在随着运输条件的改变漕运就逐渐停滞了。在过去，泾河上有纤夫，就产生了泾河号子。
另外，当地还申报了“地窑”。这一带属于关中北部的塬区，这里很重要的一个建筑方式，除了关中的砖瓦房，一些比较贫困的地方烧不起砖瓦，土地贫瘠，雨水稀少，他们会根据当地的地理条件，沿着平地直接往下七八米挖一个深坑，在深坑四面打窑洞，这种窑洞就称为“地窑”。这和陕北的从崖壁上直接挖的窑洞，和有些地方直接箍出来的窑，是截然不同的，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地窑就是人类的穴居方式，穴居是人类最古老的居住方式之一，所以，泾河两岸人民的生活文化的积淀非常的厚重。
凤凰陕西：那么总结起来，您认为泾河这个地方的文化有哪些特点？
王智：关中地区经常划分为渭河以南和渭河以北这两个自然带。关中以南的地区接近秦岭，这一带雨水充沛，水流多，水资源丰富，甚至可以种植小麦、稻米。但是，到了泾河这一带，叫渭北旱塬，这一带的地理地貌有个独特的特点，它是关中平原和黄土高原交接的地方，这一带的地势我们称之为塬区。有些因为河流冲积，导致地质地貌比较破碎，渭北地区过去非常干旱，恰恰它是旱塬，日照非常充足，适合苹果、枣这类作物生长。所以，每个地方人的生活习俗，和每个地区人们的生产、生活、气候、地理都有密切的关系。
我主张更多的保留文化的原生态，原生态越强，就越有文化的价值。我们祖先的东西，无论是文物也罢，是非遗也罢，它是历史的记录，让我们可以更多的了解历史，它也是我们精神的家园。社会在不断向前发展，但我更主张保留下更多原生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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