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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审判林黛玉

2016-07-16 11:44:41来源：北京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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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盼
    《李卓吾评本西游记》是“西游”诞生以来，较早从社会生活角度解读“西游”的佳作。据说其点评者乃晚明文人叶昼，李卓吾只是托名而已。李卓吾何许人也，这位老兄本名李贽，比叶昼稍长一些，乃晚明最叛逆的大思想家，也是影响最大的持不同政见者。也许，正因李贽名气太大，叶昼解读西游才假托其名。
    不管此评点的“著作权”到底是谁的，反正在其第八十二回中，有一个很疯狂的总评：“妖精就是妇人，妇人就是妖精”。这表面上是在骂此回的女主角老鼠精。她三番五次地勾引，并谋害众多喇嘛，好不血腥，的确该骂。
    但实则，这一骂，似乎要把人间所有女子全都一棍子打死。先不论李贽的“女性观”是否偏执，单说在人间，古往今来，还真有很多女子，被认为是如老鼠精一样的妖精。妲己、褒姒、武则天、杨玉环、李师师、陈圆圆、董鄂妃等等“妖精”，她们早已被颟顸地钉在人类记忆的耻辱柱上，既是教育男性的典型案例，也同时被亿万男性所缅怀。
    说到底，“妖精”之所以屡屡在人间出现，不是她们的主观能动性有多强，而是男人们对她们有着极大的需求。有了需求，才有产出嘛。男人们是很奇怪的，愈是听闻妖精的骇人之处，愈发幻想着她们的出现。当然了，人间之所以有妖精，除了男人的需要以及妖精本身的突出禀赋之外，还有同性对她们的妖魔化。
    而且，同性对她们的妖魔化，有时候比李贽更加莫须有，说你是妖精，你就是妖精，不管你有怎样的性格与容颜，毫无商量的余地。古典文学史上的第一美女林黛玉，按说是清纯教主，与妖精不搭边，可饶是如此，她的舅妈王夫人却偏偏认为她就是一只妖精。那是查抄大观园时，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向王夫人告晴雯的恶状，王夫人便对一旁的王熙凤，说起了她本人对晴雯的印象：“水蛇腰，削肩膀儿，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
    王夫人此刻貌似褒贬晴雯，实则是找到一个绝佳机会，将她对林黛玉的看法，不露痕迹地表达出来。毕竟，晴雯是小角色，翻不起大浪，而林黛玉，则是王夫人最要警惕的“狠角色”。在王夫人眼中，林黛玉与晴雯一样，都有着“水蛇腰、削肩膀”的蛇精身材与模样。王夫人在说起晴雯这种妖里妖气的女子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拿林黛玉作为参照物，足见其对黛玉的芥蒂有多深。
    但此时，王夫人还未直接地说出“妖精”这个概念。很快，她不再隐忍，直言不讳地称晴雯等丫环为“妖精”了。说到做到，既然都给这类女子“判了刑”，王夫人便来到怡红院，先命人将晴雯扫地出门，紧接着叫来其他所有宝玉的丫环。然后，在这些罪犯和疑犯面前，她一边宣判，一边对自己的妖精观进行了全面、系统的阐释，详情如下：
    第一，丫环四儿的综合素质虽比不上晴雯的一半，但她的穿着打扮特立独行，有“几分水秀”，而且聪明皆外露，这足以证明，四儿也是一个妖精。更加具体的罪行则是，四儿向外宣称男女如果生日相同，便具有夫妻缘分，而她本人恰好与宝玉是同一个生日。
    第二，芳官是戏子出身，天然就是狐狸精，迷惑男人是她唯一的强项，宝玉就被她肆无忌惮地“调唆”过无数次。推而广之，所有专职做过戏子的女孩，皆视同芳官。
    第三，王夫人虽不怎么接触这些妖精，但她的“心耳神意”，每时每刻都关注着妖精们的动向。换言之，王夫人别的事倒罢了，但在此事上，她警惕性最高，如同捉妖师一般，嗅觉十分灵敏，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第四，判决结果：四儿与芳官是极为典型的妖精，当庭开除其做宝玉丫环的资格，并剥夺她俩自由嫁人的权利，随便配个小厮拉倒。大观园中，其他曾经是专业戏子的女孩，参照芳官的判罚结果执行。
    第五，为确保唯一的儿子贾宝玉不受到任何妖精的勾引，王夫人的指导原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个。而且，晴雯诸人是前车之鉴，其他暂时安全的丫环，若胆敢效尤，必严惩不贷。
    其实，四儿长得像晴雯，而晴雯又像黛玉，说明四儿与晴雯一样，都是因为像林黛玉才遭的殃。而作为前戏子的芳官，王夫人虽认为唱戏的女孩子有某种原罪，但还有一个根本的问题，即她长得也像林黛玉。因为当初，大伙看芳官演戏时，史湘云就快言快语，说出芳官像林黛玉这个众人皆知的“秘密”。
　　故而，王夫人开设的这个女子道德审判庭，归根到底针对的还是林黛玉，只不过作为第一被告，黛玉是缺席受审。甚至，晴雯、四儿、芳官作为黛玉的影子，是替黛玉受审而已。可见，还有第六点王夫人没有明说，但早已呼之欲出了：林黛玉是这种类型女子的集大成者，即便她地位特殊，但必要的时候，王夫人也会抡起她妖精理论的道德大斧，将黛玉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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