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陈深寄语王都中为官之道

陈深,字子微,生于宋,习举子业。宋亡,笃志古学,闭门著书,弟子受业者,户履恒满。江浙参政王都中,亦出其门,尝寓意笔札。

寓意笔札的意思是,陈深曾给王都中书面赠言,饱含深意。俞琰与王都中亦师亦友,如慈父。陈深则更像一位严肃的长者,弥补了王都中从小缺乏父亲训诫的缺憾。查阅陈深《宁极斋稿》,中有作品《寿元俞治中》,正是生日宴上陈深写给王都中的祝语,字字珠玑,寄托着师傅对弟子的谆谆教诲。诗如下,并附上笔者所作释文(意译,或有不当之处请各位方家指正):
寿元俞治中
凯风荡清淑,秦溪钟妙英。
世德裕后远,盛年振清声。
余昔客君家,君甫十二龄。
期君世济美,事业如甘卿。
微言副深望,荣涂践修程。
东吴大藩地,政繁任匪轻。
剸裁得终贾,游刃新发硎。
勉奉竞竞戒,毋著赫赫称。
临下必以庄,事上必以诚。
勤劳慎细事,惠爱甦疲氓。
制动由静一,养心贵和平。
尝闻公辅量,允矣王休徵。
【自注:王祥为别驾,世以公辅期之。】
图片译文:
寿宴上母慈子孝让人如沐春风,不由感叹秦溪(苏州古溪名)如此钟爱青年才俊。你的先人德行高远,为子女积累了功业,使你在大好年华就赢得清美的声誉。
昔日我(陈深)在你家做客(为王都中传授学业)时,你才十二岁。如今你少年成名,但愿你能光大祖上美德,事业像少年宰相甘罗一样蒸蒸日上。简短含蓄的话语,寄托着我深深的期望,你要努力在仕途中践行,以博取美好的前程。
平江(苏州)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州郡,政务必定繁忙,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汉代的终军和贾谊年少有才,希望你经历磨炼像他们一样,裁决政事,游刃有余。
处事切记得勤勉奉献,同时心存警惕,不要给人留下张扬的印象。驾驭下属一定要严肃,对待上司一定要真诚。勤于政事,也需关注细微之处,心存仁爱,注意纾解民众负担。制定或改变政策,要注意贯彻到底。涵养心志很重要,要做到心态平和。
我曾听说能当宰相的人心胸宽广,相信你的前程将如孝子王祥一样远大。【自注:汉代“卧冰求鲤”的王祥就是从别驾(王都中职位为“治中”,相当于州府副职,等同于“别驾”)做起,位至三公的。今世人都认为你前途远大,将来必能争三公之位。】

陈深应邀担任王都中老师时,王都中年方十二岁,两人由此结下深厚的师生之谊。陈深对王都中期望很高,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事实证明,王都中一生谨记陈深教诲,严于律己,功绩卓著。《元史》评说:“当世南人以政事之名闻天下,而位登省宪者,惟都中而已。”
甚至,笔者妄自揣测,王都中的婚姻大事也与陈深有关。郑元佑《慎独陈君墓志铭》记载:“宁极先生,讳深,字微静,配周君。”也就是陈深妻子姓周,而王都中元配为苏州周氏,有可能来自同一个家族,若如此,陈深媒人身份就跑不掉了。

陈深与王积翁家族交集很早。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正月,为阻止元朝廷第三次征讨日本,王都中父亲王积翁(号耕存,曾任兵部尚书、江西行省参知政事)主动请缨与普陀山如智禅师等作为元朝“宣谕使”出使日本,于当年“五月十三日,扬帆出鄞(今宁波)”。临行之际,陈深与张伯淳(1242-1302,赵孟頫妻弟)等好友前来送行。陈深写下《送耕存大参使日本(两首)》:
其一
东隅久不庭,搞疏出忠诚。
不惮殊方便,期休四海兵。
长虹贯日白,巨鷁压波清。
笑下扶桑国,归来致泰平。
其二
陆卖初驰诏,终军已请缨。
上方顬委任,南国诵威名。
挂席鹏风顺,敲舷蜯月明。
阳侯应拱记,不遗海涛惊。
陈深的祝福最终成空,七月十五日,王积翁在日本对马岛被舟子所杀,身殒异国他乡。王都中年仅六岁(虚岁)就失去了父爱。《送耕存大参使日本》收录在陈深作品集《宁极斋稿》中,从中我们可以判断,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之前,陈深和王都中家族已有交集。

不过也很难说。笔者发现,《宋元学案》还记录了同时期学者陈深(字汝资),奉化人,名儒陈著(字子微)长子,曾任婺州(今金华)浦江月泉书院山长,是张伯淳的“通家子”,常驻张家。王积翁出使日本出发地在宁波,张伯淳前来送行王积翁,奉化陈深完全有可能同行。相对的,王积翁在世时足迹鲜少到苏州,与吴县陈深貌似难有交集。再进一步联想,是否有可能后人将奉化陈深的作品也录入到《宁极斋稿》中呢?当然这也是笔者妄自揣测,如要考证,就超出能力范围了。

话说回来,王积翁家族迁居苏州后,陈深与王氏家族交集越来越深。王都中生母张普贵为平江阳山妙净寺时【张氏归来住持妙净,相依为命母子情深】,陈深曾陪同王都中到阳山探望张普贵,写下《登阳山妙净院》:
野寺虽牢落,山僧亦自如。
幽栖娄虎空,灵迹近龙居。
地胜轩楹古,天寒草木疏。
凭高望城郭,把酒一唏嘘。

张普贵生辰时,陈深作《洞仙歌(八月十七日寿耕参夫人时命羽士设醮)》祝贺。这里“耕参夫人”即“耕存大参(王积翁)夫人”简称。
银洞湛碧,遥泛仙槎早。婺宿荧煌瑞云晓。庆芳传,丹桂欢动连枝,称寿处,一簇蓬莱翠窈。
步虚声婉转,清彻瑶坛,疑是钧霄凤音渺。正金母礼虚,皇天阶净,凉入绡衣风袅。想金书秘字赐长生,进九酝霞巵,练颜长好。

陈深的子女与王积翁家族的交谊不浅。陈植(1293-1362),字叔方,自号慎独痴叟,陈深之子,朝廷屡召不仕,贯通经史百家,亦善画山水,幽篁怪木,各尽其态。《四库全书》收录陈深作品集《宁极斋稿》,后附《慎独叟遗稿》一卷,即陈植诗作,并评价说:“深父子诗,并舂容闲雅,不失古风。”
陈植年龄比王都中小十多岁,因父亲陈深的缘故,少年陈植与王都中交为挚友。不过随着王都中仕途升迁,官历大江南北,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陈植曾写《寄本斋》表达对王都中的思念:
衡阳南去能无雁,
汉水东来亦有鱼。
珍重故人官已贵,
三篇不换一行书。

虽说陈植与王都中书信往来不多,但两家情谊不减。王都中长子王畛(1314-约1372)【倪瓒《渔庄秋霁图》“王云浦”是霞浦人王畛】,字季野,号云浦,也是无心仕途,钟情于山水,痴迷于书画,交友广泛,其中就有陈植。《元诗选》评价王畛“擅诗文,与陈叔方(即陈植)、郑明德(郑元祐)并以文章品行称于时。”《元诗选》仅存王畛诗十四首,序言“畛拙作数首录呈叔方尊兄施郢斤是幸”。《式古堂书画汇考》 则称“王季野呈叔方诗帖”。由此可见,王畛诗是因录呈陈植而得以流传下来。下面选录王畛诗一首与君共赏:
放慵
愁到心常结,事过心自凉。
幽忧漫成疾,慵放且何妨。
笼鹤声难出,床龟息稳藏。
浮生付天地,澄虑博山香。
如此算来,陈深父子与王积翁家族,从元初至明初世交将近一百年,情谊匪浅。

王都中一生在儒、道、释方面均有建树,与其少年时代所受良好教育分不开。儒学上陈深功不可没,道学受俞琰影响,佛学深受母亲张氏(锡号“宏宗圆明佛日大师”)影响。在王都中少年时代,还有两位亲人常来探望,对其影响也不小。一位是叔父王刚中(号中斋,王伯大第三子,官至福建宣慰使,与开福州城降元的知府王刚中不是同一人),另一位是姐夫黄春谷,贵族出身。下篇再续《王都中传009苏州纪事(05)~叔父刚中官至宣慰,姐夫春谷系出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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