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文坛趣事:许有壬十四首答谢诗中暗藏王都中七言二句赠语

浊波浩浩东倾,今来古往无终极。经天亘地,滔滔流出,昆仑东北。神浪狂飙,奔腾触裂,轰雷沃日。看中原形胜,千年王气。雄壮势、隆今昔。
鼓枻[ yì ]茫茫万里,棹歌声、响凝空碧。壮游汗漫,山川绵邈,飘飘吟迹。我欲乘槎[ chá ] ,直穷银汉,问津深入。唤君平一笑,谁夸汉客,取支机石。

元至元四年(1338年),许有壬遭朝中大臣的猜忌,愤而辞归。王都中时任“正奉大夫(从二品)、行户部尚书、两淮都转运盐使”,任所在扬州。许有壬途经维扬(今扬州)时,王都中喜不自胜,倒屣相迎,当场写了一副大字书法作品相赠,上题七言二句。许有壬也是诗兴大发,分别以这十四字为韵脚,即兴赋诗十四首答谢。

王都中赠言具体内容是什么,史籍中没有提及。但笔者阅读许有壬十四首诗时,偶然发现其中竟然暗藏玄机,细品起来颇有意趣。原来,王都中十四字赠言原文“已去上天辞将相,归来平地作神仙”被许有壬嵌入答谢诗中。这也是元代文坛一个有趣的现象。

许有壬所写答诗《得请南归道过维扬王本斋转运尚书大书七言二句见赠拟非其伦深用悚愧即其字为韵走笔赋十四首以答之》收录于个人作品《至正集》,原文如下:

驱车出都门,摇摇适故里。山川虽如昔,父老半为鬼。
释负诚足欢,怆旧曷能已。浮家一叶舟,又渡淮之水。
释负诚足欢,怆旧曷能已。浮家一叶舟,又渡淮之水。
五年玷班行,几似谁不去。笼禽束逺翮,枥马窘阔步。
解绦且脱羁,一旦遂腾翥。茫茫宇宙间,何往非所寓。
昔贤及壮年,勲业青冥上。白发今满头,愁共三千丈。
惟余诗酒兴,欣遇时一放。江湖好风物,平地足波浪。
惟余诗酒兴,欣遇时一放。江湖好风物,平地足波浪。
酰鸡既出瓮,始知别有天。学道愧迟暮,簪缨妄拘挛。
采山茹得美,钓水食有鲜。厚养成丑缪,一飡徒万钱。
采山茹得美,钓水食有鲜。厚养成丑缪,一飡徒万钱。
髙风励百世,一篇归去辞。晋岂无文章,欧公亦非私。
但懐贤达人,今古谁似之。云泥固悬绝,涉海从其湄。
但懐贤达人,今古谁似之。云泥固悬绝,涉海从其湄。
抱关守常职,辞富初非让。跛履忽逾涯,修途谁尔杖。
不为糟丘仙,当作诗坛将。悠哉复悠哉,我自敦素尚。
不为糟丘仙,当作诗坛将。悠哉复悠哉,我自敦素尚。
兔园自可乐,龙门非所望。徒承素餐羞,本乏食肉相。
山林尽髙深,消得屐几两。悟此真不忧,清吟继渔唱。
山林尽髙深,消得屐几两。悟此真不忧,清吟继渔唱。
百岁已过半,一途惟有归。芦花烟水国,恰值鲈鱼肥。
此去狎海鸥,与我应忘机。敢言夸昼锦,政尔羡荷衣。
此去狎海鸥,与我应忘机。敢言夸昼锦,政尔羡荷衣。
巨舟阻弱水,不能到蓬莱。槎亦赢粮,毕竟胡为来。
坎井蛙跳梁,地适符其才。汉江风雪里,行及赏寒梅。
坎井蛙跳梁,地适符其才。汉江风雪里,行及赏寒梅。
达观天愈大,安步地自平。回头三十年,狗苟复蝇营。
始知方外境,风清月常明。几欲扣船歌,又恐鱼龙惊。
始知方外境,风清月常明。几欲扣船歌,又恐鱼龙惊。
淮南古名镇,厯厯旧游地。政虽无留观,来尚多故吏。
二师瑚琏姿,东南司大计。笑迓旧将军,满船沾脔胾。
二师瑚琏姿,东南司大计。笑迓旧将军,满船沾脔胾。
身心何疎散,经日废缀作。邂逅老诗仙,技痒不可遏。
会少意自长,楮尽气未索。奉上谨正堂,诗仙定予噱。
会少意自长,楮尽气未索。奉上谨正堂,诗仙定予噱。
陈力已无效,摛毫犹有神。明月楼中酒,开明桥上春。
自知疎慵迹,不是薄幸人。休教街子见,枉笑白头新。
自知疎慵迹,不是薄幸人。休教街子见,枉笑白头新。
心逺程不迫,身闲人即仙。弭楫竹西渡,坐见平山烟。
珠帘十里卷,长街市井连。可怜琼树月,还照渡江船。
珠帘十里卷,长街市井连。可怜琼树月,还照渡江船。
许有壬将王都中十四字赠言分别散入十四首诗中,一首诗藏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已去上天辞将相,归来平地作神仙”。这句赠言原文出自北宋诗人魏野的《寇相公生辰因有寄献》,修改了一个字。

魏野,字仲先,性情恬淡,为当时名士,隐居在陕州。寇准被贬谪到陕州时,魏野劝解他道:“好去上天辞将相,归来平地做神仙。”意思是劝寇准辞去功名,像他一样逍遥自在如神仙。王都中将“好”改为“已”,称赞许有壬不恋栈官位,从此可以逍遥自在了。
王都中本人也有过类似的思想,他在《武夷山二绝 其二》中就感叹道:“何当结茅屋,时与神仙过。",但能者多劳,终其一生,都未能脱离繁复的宦海生涯,终病死在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任上。
不过,他的思想却深深影响了子女。王都中长子王畛,字季野,号云浦,书法家,即倪瓒画作《渔庄秋霁图》中的”王云浦“,辞官归隐于太湖边。三子王畦,字季耕,号耕云,更是游戏江湖,隐居山中三十多年,”耕云“名号在倪瓒作品中高频率出现。
许有壬辞职之后,南游湘汉,确实逍遥了两年。但到了至元六年(1340年)春,许有壬又被元顺帝召回中书省,次年升为中书左丞。此后反复辞职与召回,终集贤大学士兼太子左诠德,阶至光禄大夫,可谓一生劳碌。许有壬直到71岁才得以致仕,过上王都中赠言所称”平地神仙“生活,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卒,终年7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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