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纯鸿·福宁州历史上第一次抗清起义（郧西军）考略
张存仁(?-1652年)，辽阳人，清初名将，尤擅长使用火炮（整个大明仅次于孙庭芳），参加过袁崇焕指挥的宁远大捷，后随祖大寿降清，编入汉军镶蓝旗，征战山西、河南、江南等地，为满清开国功臣，官至兵部尚书，曾任浙闽总督。
明末闽东北福宁州（治中在今霞浦，不含今古田、寿宁等地），早在顺治元年（1644年）八月，知州揭重熙与总兵洪日升就率福宁义师前往南京勤王。清顺治二年（1645年）闰六月，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年号 “隆武”，也曾到福宁州征兵。霞浦牙城武进士王公哲应召来榕，任御营统卫副总兵，后追随隆武皇帝至建宁府（今建瓯），加封肇庆提督。
顺治三年（1646年），由于手握兵权的郑芝龙（郑成功之父）暗中降清，隆武皇帝被杀，福建等广大地区纳入满清统治范围。此时的福宁州，福宁分巡道潘映娄为最高领导，班子成员有总兵涂登华，知州宋若苏，副将章云飞等。
顺治四年（1647年）七月，福宁州本土第一次抗清起义爆发，主力为来自闽北的郧西军。郧西军崛起于当年春。当时散落各地的朱元璋后裔，不论与崇祯皇帝血缘亲疏远近，当仁不让被推为反清的旗帜人物，郧西王朱常湖就是其中一位。
朱常湖（？－1648年），是益宣王朱翊鈏的第十三子，封郧西王，辈分高于崇祯皇帝。朱常湖躲在寿宁隐居为僧，在王祁（牙城武进士王公哲化名，另文详考）、李长蛟等人拥戴下，自寿宁鬼足洞起兵，先后占领寿宁、政和、古田，七月初四，攻克建宁府（今福建建瓯），随后连克建阳、崇安、松溪等县，声势浩大。
福建轰轰烈烈的反清复明运动自此拉开序幕。逃到闽南沿海的鲁王朱以海（曾割据浙江与隆武皇帝分庭抗礼，自称监国）趁势号召全闽抗清，福建各地一时义军蜂起，朱以海隐然成为福建各路抗清义师旗帜。由于驿路被截断，身在福州的张存仁，暂未收到建宁府被郧西军收复的消息，还忙着在福州周边灭火。
在此形势下，郧西王朱常湖占领建宁府（今建瓯）当月，就在王祁的劝说下，派遣自己的亲弟朱常湷、部下李守宝率部分郧西军进入福宁州，发动新的起义。按当时情况，行进路线可能是绕道政和、寿宁、今柘荣入境今霞浦。义军以郧西军为号，一路上招兵买马，规模不断扩大。
那么七月发生的福宁州内这场起义规模究竟多大？参加人员多少？具体情况如何？很遗憾，当时所有官方明面资料没有记载，在霞浦民间也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其中主要原因可能在于清康乾以来屡兴文字狱，不但本朝实录一改再改，对于地方史料更是忌惮，进行了大规模禁毁。幸而清宫内阁大库档案里，还记载着只言片语。而不幸的是，清宫档案被人当作明黄纸（制作祭祀纸钱）贱卖，等被发现回收时，已经有不少档案遗失，民国年间由陈寅恪等人原文整理成《明清史料》系列。
笔者十多年前开始研究王公哲，在搜集资料时，在《明清史料丁编》第一本27页，找到了一份浙闽总督陈锦顺治六年（1649年）正月初三日揭帖，简略提到了这次起义。揭帖虽有四百多字，但因为是层层转达，内容多有重复，摘录主要内容如下：
“……攻剿山寇、擒获伪藩、夺获王印事：据福建布政使司左布政朱鼎新呈前事内开：先经前部院张存仁具题擒获伪郧西王亲弟朱常湷等并伪郧西王印一颗，顺治四年九月内奉圣旨：据报擒获伪藩山寇，知道了。”
“据此，该职查得伪郧西王亲弟朱常湷，乃顺治四年七月内前督臣张存仁据镇守福宁州总兵涂登华所报擒获也。彼时已将贼魁李守宝等先行正法，惟留伪王之弟朱常湷固禁福省。职同总统诸臣于五年四月内抵省，业已钦遵明旨，将朱常湷于闰四月十三日绑赴市曹正法矣。”
根据揭帖内容，朱常湷、李守宝起义后，守福宁州的清军总兵涂登华（原为明福宁州总兵，清军入闽时投降）无法抵御（可见规模较大），只好报送驻守福州的张存仁求援。朱常湷可能只是朱翊鈏庶子，朱常湖让朱常湷携郧西王印前往福宁州，有“如朕亲临”的意思，是为了更好取信于民众，鼓动他们加入反清队伍。李守宝可能是郧西军另一首领李长蛟（后在攻打浦城之战中被张存仁杀死）的子侄。
文中还可看出，张存仁曾递交了有关剿灭福宁州义师事的奏章，顺治皇帝亲自批阅“知道了”，但在《明清史料》中找不到相关文献。可想而知，福宁州起义除陈锦揭帖（残帖）外的所有塘报、审案记录等具体资料可能已损毁。
张存仁派谁来剿灭呢？《台湾外记》也记录了朱常湷起义事件：“德化县未剃发千人，号义师，扶勋西王朱常湷，张存仁檄蔡应科堵截，遣罗成其剿平之。”
《明清史料》为信史，所以应当是《台湾外记》记录错误。据此推断是张存仁接总兵涂登华急报，派福州蔡应科、罗成良前去清剿，义军首领李守宝被擒先行正法，朱常湷“郧西王印”被缴获，本人押赴福州受审，两年后被杀。
七月郧西起义军失败后，当年十月，在牙城武进士王公哲亲自指挥，以郧西军、刘中藻部下为主力再次合围福宁州城。（见《明清史料》《钱肃乐文集》）。次年四月，刘中藻接过指挥棒攻下福宁州城，此为后话，另文详叙。
郧西王在建宁府立足刚稳，为什么就派亲弟来福宁州发动起义？笔者认为，实际掌权的郧国公王祁，就是牙城武进士王公哲，是关键原因所在。
已故南明史专家顾诚在《南明史》中说，“王公哲即王祁字拱哲的误写”，即王公哲和王祁是同一个人，考证依据应该来自《钱肃乐文集》。牙城王氏家谱中则记载，王公哲一家殉难于建宁府，乾隆年间，王公哲侄儿王子槐曾到建宁府寻找遗骨。王公哲在建宁府化名，牙城王氏族谱不提王公哲指挥围攻福宁州城事，估计都是怕连累牙城王氏族人。岁月更迭，许多真相渐渐湮没于尘土。
关于王公哲就是王祁，笔者已多番考证，证据颇丰，另叙。本文原创，版权受百家号保护，作者王纯鸿，如需转载，请明显标注作者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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