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自成天地

——弓车《生活在别处》组诗赏析

山东聊城 王梅芳

之前偶然读到著名散文家简嫃的一句话：“让世界是世界，我甘心是我的茧。”可谓惊鸿一瞥，记忆深刻。简嫃的“茧”，是心灵溃烂时的归宿，是她“唯一的美丽”。在这枚茧中，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无需顾忌，无需迎合。我常会想起这句话，却不知自己是否已得要领。近日读到弓车先生的几首小诗，竟似与其隐隐契合，恍有所悟。

先生的几首诗虽说各有题目，但窃以为第一首之名“生活在别处”也可用来概括整组诗的主题。最初知道这句话是因为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活在别处》，后来才知晓它原是出自才华横溢却充满争议的法国诗人兰波笔下。兰波一生多次“出走”，先从法国小镇到巴黎，再到英国，直至最后去非洲从商，客死他乡。这句话，是这位19世纪法国天才诗人用一生的时间努力争取的梦想，也是多少诗人愿意毕生寻求的远方。

“在红色的城墙上/将阴森的光线抛向高高的天穹/在那片野性与皎洁的黑色大陆/诗人在星光下，去寻求采集完美的神所撒下的花朵/诗人，生活在别处/在沙漠/海洋/纵横他茫茫的肉体与精神的冒险之旅/洪水的幽魂刚刚消散。”兰波的诗有着一种超现实的困顿生活中的诗人情怀；他一次次出走，想要寻找一种“真正的生活”。而弓车先生则有所不同，他主动创造出了“另一个世界”。袁枚说：“所谓诗人者，非必能吟诗也，果能心境超脱，相对温雅，虽字不识，真诗人矣。”弓车先生便真正地做到了“心境超脱，相对温雅”，因为他始终存有那份纯粹的想象和玲珑的心窍，故而一心便可自成一方天地。在自己的这方天地中，他自由穿梭于精神所构筑的世界，在那里攫取罕有的体验，使这种游离的亲历成为“另一种生活”，便也做到了“生活在别处”——“我可以毫无顾忌，我可以信口开河/我可以像青蛙一样/愿什么时候敲鼓就什么时候敲鼓”；在这里，万物性灵且美，我可以“与一只鸟谈情/在一条河里学习哲学”，可以爱上一枚羞红了脸的苹果，可以在兴之所至时去种地，“爱情一种就是三千亩”；在这里，没有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可纵横天地俯仰古今，“我可以喝令大海变成高山，桑田一刻成沧海/去唐诗中生活两万年/再搬到南宋，在宋词中生活五千载”；在这里，一切都是自由的，可以兴之所至就与李白一饮三百杯，可以与白娘子撑着油纸伞，可以乘着冥船去地狱，也可以聆听颂诗到天堂。

兰波说：“我惶惑，痛苦，狂躁，痴愚，神魂颠倒；我希望沐浴阳光，无休无止地漫步、憩息、旅游、冒险，最后浪迹天涯。”弓车先生想必也希冀如此，所以他努力寻找着“某个地方”：如果不能真的去浪迹天涯，那就在自己心中建造出一个秘密花园。在那个奇妙的地方，“花儿会开口说话”、“月亮会酿蜜”，那里的人们不受凡俗的沾染，对遍地黄金视而不见，“在上面栽种诗歌”，那里“可以沿着时光折返/到童年去，重新认识蔬菜、庄稼/把现在的地址忘掉”；所以他“以鸟飞翔的姿态俯瞰/以鱼儿潜入河床的角度仰视”，他追寻一条河的流向，“带儿子来到黄河下游的最窄处/从老家步行，翻过一座小山丘”，他想让儿子知道“河与河是多么地不一样”。

“生活在别处”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每个人的期望都不一样，但它一定是生动而浪漫的，然而现实中，当下的生活往往不尽人意，与幻想相差甚远。也许我们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逃离“此处的生活”，但是我愿意相信这世上有着另一个我，做着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而此时此地的我的平凡与寡淡，不过是为远方的自己担当所有的琐碎和无聊。所以我还有想象，还有诗，还能在不如意的现实中找到一个“帮手”，凌驾于束缚着我的物质之上，与我携手共赴那一处桃源，躲在寸心化成的一方天地里，笑看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

附弓车诗歌：

生活在别处（外二首）

生活在别处

我可以毫无顾忌，我可以信口开河

我可以像青蛙一样

愿什么时候敲鼓就什么时候敲鼓

我可以踏云，与一只鸟谈情

在一条河里学习哲学

爱上一枚苹果，只因它羞红了脸

想起李白，就去隔壁与他一饮三百杯

想去地狱，一条冥船就来到了门口

而天堂的天使们诵读着诗篇

对，生活在别处，我不用笔写诗

而是将天地的风烟随便挥洒

那里的青草棵棵会喊出我的名讳

兴致来了，我就去种地，种上玉米、棉花

爱情一种就是三千亩

没有人指责我不拘小节

只有风用她的指头点着我说：交出你的

琴心与剑胆！

在别处，我无需西装革履，只用树叶遮体

更无需讲专心话，没有威权让我低头

星星飘下来，被我养的鸡一一啄净

我可以喝令大海变成高山，桑田一刻成沧海

去唐诗中生活两万年

再搬到南宋，在宋词中生活五千载

我的白娘子为我撑着油纸伞

别处的风是丝绸的质地，别处的雨不染纤尘……

我不在意别处是天堂还是地狱

快呀，快，快来接我

我已清空了全部行囊，化装成了诗人

在某个地方

在某个地方，花儿会开口说话

告诉我她们变红变蓝发出芳香的

真正原因和秘密

在某个地方，月亮会酿蜜

它以迷醉的姿态

仰躺在我的手掌之上，如此轻盈如此单纯

在某个地方，遍地黄金

人们视而不见，在上面栽种诗歌

我，现世的乞丐，被奉若国王

在某个地方，可以沿着时光折返

到童年去，重新认识蔬菜、庄稼

把现在的地址忘掉

流向

谁能走过千山？

谁可以涉过万水？

以鸟飞翔时的姿态俯瞰

以鱼儿潜入河床的角度仰观

跨度，一道彩虹或许不够

一只蛱蝶追上了彼岸花开的速度

那天，我带儿子来到黄河下游的最窄处

从老家步行，翻过一座小山丘

在河滩上逮住几只无法过河的蚱蜢

我想从这里开始让他知道：

河与河是多么地不一样

我想让儿子相信这个宿命：我和你与它

构成了一个数学之外、血肉之内的流向

作者

简介

王梅芳，网名缘分天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爱好诗歌和散文及读后评论写作，聊城作家协会会员，《鲁西诗人》期刊特邀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