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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学术眼光审读“二王”尺牍

2014-06-11 08:59:42来源:孙 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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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在《王羲之传论》中写道:“此数子者(张芝、钟繇、王献之等),皆誉过其实。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隶,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己;其馀区区之类,何足论哉!”此论一出,“王字”风靡天下。略有偏激处,然中的之语,千百年来为后辈学子心服。虽无人有幸拜见过羲之的篆书隶书,悉心研究其用笔结字,渊源自在,毋庸置疑。
王羲之平生于仕途虽无兴趣,但在国家安危之际,颇有器识,拳拳报国之心,世人尽知。渡江之初,见会稽有青山绿水便有终焉志也。曾于永和九年三月三日与诸友宴集于山阴之兰亭,作《兰亭序》以申怀抱。因与太原王述等不睦,誓墓辞官,朝廷不复徵辟。于东土游名山、泛大海,采药石不远千里。郁郁寡欢终老于古剡之金庭。而《兰亭序》则名闻遐迩,后因真迹、唐摹本、双钩廓填本等。自清代李文田等提出个人见地以来,争讼不已。笔者以为不必急于定论,深研此老传世之尺牍也是有力的佐证。况且历代学人审读、赏析的角度也不尽一致,有沿传统思路对作品寻幽探微,或考证前人鉴定之失当,或以现当代美学理论阐发书法作品之构成,或提出与前贤迥然相异之新论。见仁见智,各持机杼,自有兴会。兴许由此激发吾辈的审美能动性、开拓理性的思路,遂引发撰此小文,窥测书法艺术的学术性。

所谓尺牍,广义言之是文体名。牍,古代书写用的木简。先民们以一尺长的木简作书信,故称尺牍。《汉书·陈遵传》:“与人尺牍,主皆臧去(弃)以为荣。”后相沿为书信的通称。也可以指文辞。杜笃《吊比干文》:“寄长怀于尺牍”。
更具有历史意义的是:“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震动学术界、书法界的有两种大事,一为甲骨文的发现;一为汉晋简牍的出土和公诸于世。它是我们迄今看到的有纸以前的书法墨迹”。[1]引学人入胜的还有1970年,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了一大批文物与罕见的资料。例如,苏秦自赵献书燕王章等,这些帛书有力验证了经典文献的权威性。后结集成专书。[2]客观上推动了尺牍、文辞的研究。
我们现在能寻觅到的,又能在学术界得到大多数学者认同的王羲之尺牍的唐摹本,简述如下:
《初月帖》纸本草书。凡八行,计六十二字。是《万岁通天帖》第二帖(羲之的《姨母帖》是《万岁通天帖》中的第一帖。何以有此名,唐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即公元697年,羲之家族后裔王方庆进王氏一门书翰十通,武则天以真迹为蓝本,用钩填法摹之以留府内,通称《万岁通天帖》。原本虽还王方庆,惜早散佚)。
这个《初月帖》后为辽宁省博物馆藏。刻入《真掌斋帖》、《澄清堂帖》等。刊于《辽宁博物馆藏历代法书选集》(一)、《中国美术全集·魏晋南北朝书法》、日本《书道全集》(二十六)。《平安帖》也是唐摹本、尺牍一则;《何如帖》唐摹本、尺牍一则;《奉桔帖》唐摹本、尺牍一则。其实《平安》与《何如》为一纸,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馆。
王羲之的《行穰帖》系唐摹本,尺牍一则,为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收藏,也是《十七帖》中一帖;《丧乱帖》是尺牍与其《二谢帖》、《十七帖》截然不同,前二者纯用隶法作行书与行草书,行书平正,草书极安详,属于不激不厉,绝无大开大合的态势;可为后人研究“二王”书法,作为羲之早年写篆、写隶作为佐证的资料。遗憾的是《丧乱》与《二谢帖》、《得示帖》连在一纸上,为唐人钩填本,为日本皇室所藏。国人能看到的是日本《支那墨宝录》著录,后刊于《雍睦堂法书》、日本《书道全集》等。《还宦帖》是草书尺牍一则,与其他传本草书遗迹相比较,既具有王字的妍美流畅、超逸俊爽的书风,又以方破圆的笔法,显示出跌宕、跳跃、矫健的鲜明节奏感,反复赏析此帖在婉丽中透露出方刚的气韵美,十分显示独特的审美个性。把它与《丧乱》、《孔侍中》、《上虞》、《频有哀祸》、《九穰》等放在一起来审读,不难发现上述的艺术个性。王羲之作为后人心仪的“书圣”在不同的时境、心态中,善以风韵各殊的杰作,来物化、渲泄其不同的心境。可用孙过庭《书谱》的言“不因袭故我”。笔者引证此例是想说明有才能的书家创作,对自己的作品不要芸芸众生,死板着一副面孔。这对当代书坛极具教育、启迪的意义。《游目帖》是草书尺牍,这通随手拈来的信札,绝尽造作、矜持,而在率真自然、看似不经心却又能字字龙威虎震、精神抖擞。欣赏此帖犹如面对浪花翻滚、荡漾涟漪的江河澎湃,既为那奔泻滔滔势不可挡的磅礴动势所震慑,也会被浪花朵朵般的变化所激动,矫美万端、不俗不媚,这一百零一字筋骨强健,血肉莹润,求雄强不故作怒张,得巧妙全在平日精湛的功底。恰如宋代理学家朱熹的言:“不与法缚,不求法脱,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从中国书法发展史的立场论之,虽说《兰亭序》是一篇举世瞩目的文辞,为人誉“天下第一行书”,究竟是在有心为之,严谨心态下挥毫而作。而尺牍是无心为之,王羲之也未曾想到会流传千古、叹为绝唱之佳构。写信可以说是感情与生活境遇的交游。在这个层面上分析可以说著者可以没有主观意念上的创作动机,是书法的实用性。在历代书家与现当代书论家的视野里,尺牍最能揭示王羲之的书法艺术性。

王羲之的哲嗣皆善书法,又以献之(第七子)最为响名。尚新安公主,历官建威将军、吴兴太守,拜征中书令,人称王大令。幼学父书,次习张芝草书,善书如其父。笔势流怿,情趣则过其父。又善丹青,桓温尝使书扇,笔谈落,因画乌駮牛,甚妙。梁萧子云《论书启》:“逸少不及元常,犹子敬不及逸少。”此论的是保守狭隘者之语。梁萧衍《古今书人优劣论》:“王献之书绝众超群。无人可拟,如河朔少年皆悉充悦,举体沓拖而不可耐”。唐张怀瓘《书断》:“尤善草隶,幼学于父,次习于张。后改变制度,别创其法。率尔私心,冥合天矩,观其逸心,莫之与京。至于行草兴合,如孤峰四绝,迥出天外,其峻峭不可量也。尔其雄武神纵,灵姿秀出,臧武子之智,卞庄子之勇;或大鹏搏风,长鲸喷浪,悬岩坠石,惊电遗光。察其所由,则意逸乎笔,未见其止。盖欲夺龙蛇之飞动,掩钟张之神气。惜其阳秋尚富,纵逸不羁,天骨未全,有时而琐。”又:“子敬五六岁时学书,右军潜于后掣其笔不脱,乃叹曰:‘此儿当有大名’。遂书《乐毅论》与之。学竟,能极小真书,可谓穷微入圣,筋骨紧密,不减于父。如大,则尤直而少态,岂可同年!惟行草之间,逸气过之。及论诸体,多劣于右军。总而言之,季孟差耳”。张怀瓘在《书估》中又论及献之:“神用独超,天姿特秀,流变简易,志在惊奇,峻险高深,起自此子……可谓子为神骏,父得灵和,父子真行,固为百代之楷法”。还嫌自家笔触不够,张怀瓘又在其《书议》中写道:“子敬才高识远,行草之外,更开一门。夫行书,非草非真,离方遁圆,在季孟之间。兼真者,谓之真行;带草者,谓之行草。子敬之法,非草非行,流便于草,开张于行,草又处其中间。无籍因循,宁拘制则;挺然秀出,务于简易;情驰神纵,超逸伏游;临事制宜,从意适便。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逸少秉真行之要,子敬执行草之权,父之灵和,子之神骏,皆古今之独绝也。”怀瓘公在其三部书论中持有以上见地,也反映唐开元以后书坛上对王献之书艺的佳评。
宋“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山谷题跋》:“大令草法殊迫伯英,淳古少可恨,弥觉成就耳。所以中间论书昔以右军草入能品,而大令草入神品也。余尝以右军父子草书比之文章,右军似左氏,大令似庄周也。”明何良俊《四友斋论书》:“大令用笔外拓而开扩,故散朗而多姿。”清吴德旋《初月楼论书随笔》:“米元章云:‘草书不入晋人格辙,徒成下品’。此论极是。然唐人草书,无不学大令者。大令狂草,尽变右军之法而独辟门户,纵横挥霍,不主故常……余谓大令草书,虽极力奔放,而仍不失清远之韵。到晚清康有为《广艺舟双辑》:“大令沉酣矫变,当为第一……”。上述举证,足以窥得“二王”相近与不同之处。回过头来,再去鉴赏王献之传世之尺牍可得其要领处。
王献之的《鹅群帖》为行书尺牍一则,传为宋临本,八行五十字。《宣和书谱》、《东观余论》等著录。后人见到的墨迹图版为近代学者罗振玉归藏。书写节奏上的明显加快,点划变幻莫测。如挺竖、蟹爪钩,字势峻峭而傲立,重心摇撼向下。不少学人分析米芾书法当源于此。尤其是纵敛交互的字态、形质、章法,既有纵向的穿杀力度,也有横向的甚至是包容整体构成的开张力量。那些细微的游丝般的切割,交义与枯笔弹擦而造就的空间意象,令后辈读之浮想联翩,海阔天空,又似万马奔腾,如唱诗雄壮乎!如骏马昂首狂嘶乎!此帖字的大小悬殊而多变,线质轻重跌宕足见其把握细节的敏锐之致。若无平日之谋划在胸,信手拈来能有此功力乎?!
这使我油然想起近十几年重温经学的心悟,“经雅互求,既以说经,又以释雅,是一举两得的事。经书之难明,《尔雅》之难读,均可得到解决,而解决问题的基点,则又在于真正弄懂弄通《尔雅》并熟练应用之”。[3]经学大师戴震极其赞赏在《尔雅》这本书上下苦功的学人。因《尔雅》是百科性质的。若移植到书论研究、书法创作上来,也是极为贯通、融合的。

笔者虽浅陋,早年问学于诸前辈,转相讲授,仍留疑义。故与青年学子交流每爱留半小时提问。兹将四年前在某校研究生院办讲座时,回答质问的内容重新整合如次:
1、我主张继续深入论证四十年前的《兰亭论辩》,但不必囿于此而可另辟途径。“二王”的尺牍就是最好求证领域。最重要、最核心的问题是历史上任何一个学人在写信时,心境最为宽松(相对而言,也有写文赋时是悲壮、激动的如唐颜卿的《祭侄文稿》。铺出雅笺执笔而书,与友人、师生、亲属如谈日常生活,家常、学术讨论、谈天说地。绝去矜持做作,更无局促紧张的心态。这和时下人多鼎沸的“笔会”,记者还捧着照相机拍照的场面,大相径庭。一个人在纸窗萤灯、倾吐心理流程,时如泣如诉,时奋笔疾书。与浓庄重彩的美人,我看还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说的最妙。记得当时同学们是鼓掌表示认可赞同的。所以,我主张研习书法的人,不妨常写尺牍最得天机!
2、所谓摹本是按照原本摹制的书法、国画等。江少虞《皇朝类苑》卷五十一:“今传《乐毅论》皆摹本也”。渔洋山人《居易录》卷十五:“一日过寮友国博陆君俊卿家,见几上有旧书一册,取而阅之,乃宋苏文忠公《石鼓文》摹本,刻之者为维扬欧氏”。古人治学求艺能深信摹本,吾辈何不能,分清良莠即更妥当而已。摹本也是一种临本,不论唐宋或上追下逮,总有原迹才能摹、刻。这是可信性很高的资料文献。“二王”传世的尺牍不论唐或宋,当是深信不疑的。在没有“铁证”问世前是入手的方法之一。前不久,我读到故宫博物院杨新先生五年前在英国伦敦一次论坛上,条分缕析、说理透彻的否定了《女史箴图》并非东晋顾恺之所作,而考订为北魏一无名宫廷画家所为。杨氏此说引证精当,可望修改一千六百年的美术史之传误也。换句话说,研究“二王”尺牍完全可以从摹刻本“入室而操戈”。
3、关于方法论,近百年陈寅恪、钱钟书等前贤已做出表率。笔者近读一位青年学者译注[4],实在前辈指导下注重古今参照、中西结合。颇受启发,研究“二王”尺牍,也当如此。任何学术课题,尤其是冷僻、刁钻者、无人问津者,不必畏难。只要路子正、方法对头,坚持下去必有硕果。
梁启超说过:“学者术之体,术者学之用” [5]。更进一步阐明学术内涵的是严复:“盖学与术异。学者考自然之理,立必然之例。术者据既知之理,求可成之功。学主知,术主行”。[6] 以知与行的关系来解释,比喻学与术的两个理念。移植到我们书法学研究中来,尤其是对“二王”尺牍书法的考辩、验证,也许更容易获得理性的素材。鉴往可以知今,前瞻性思考的推理往往深藏于对往昔的回顾之中。记得当时办讲座时,笔者力求将书法艺术本体提升到学术高度来评估,对“二王”尺牍更当如此。有六、七位青年学者持反对意见,发难于洵。理由是包含“二王”的字当界定在艺术学、艺术史范畴中。诚然,有两个明显的“先天不足”:一是历代文人从来就将琴、棋、字、画当成文人雅事、文人余事视之,说白了玩玩而已,千余年来负面影响极大,一时不易拨正;二是书法做为一个学科(含“二王”书艺研究)与文、史、哲、美学,从宏观至微观的建构,显然是薄弱的。正因为如此,近二十年来众多学人以学术史立场来讨论书法,研究“二王”,已获得许多成果。学术思想是人类理性认识的系统化,须有创辟胜解,具备独立、周到、完善的品格。其实,艺术史也是学术史的一部分。仅“二王”尺牍,从内容、人文背景、书法风格等,就是祖宗传衍下来的瑰宝,也是研究那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可贵资料,无任何“春秋笔法”,也不装饰,当是最好的学术见证。
 
(作者单位:中国书协书法培训中心)
注释:
[1]引自《简牍书法》上海书画出版社1985年版
[2]《战国纵横家书》二十七章中有十章见于《战国策》、八章见于《史记》可见学术之可信性。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
[3] 李开《戴震语文学研究》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9月版
[4] 王晓真译注(清·顾类武著)《山东考古录》译注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版
[5] 梁启超《饮冰室合集》第三册,中华书局1989年影印版
[6] 王拭主编《严复集》第四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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