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书法：李永新　　配图美术：罗 健

　　上文说到长溪赤岸。“赤岸”这个地名，在温州宗谱里频繁出现。民国《平阳县志》卷十九《风土志·民族》里也写道：“故吾平民间诸族多言唐季避王曦乱，自赤岸徙来。赤岸者，古长溪地，今福鼎县也。”福鼎县于清乾隆四年(1739年)从霞浦县析出，地域范围是闽东(长溪)的东北角，它应属于赤岸的边陲地带，不是核心地带。所以我认同林亦修先生的说法：“从福建温州移民的故乡观念出发，宽泛地把福鼎归入赤岸，在感情上是可以接受的，但从学术的角度，把赤岸推断为‘今福鼎县也’，是有问题的。”可是我们同样不能把今霞浦县下辖的赤岸村等同于温州宗谱和《平阳县志》里所指的赤岸的概念。赤岸应该是一个形成于唐、繁荣于五代和两宋、衰落于元的区域地理空间，它有一定的范围，而且区域面积不小，否则唐末五代和南宋乾道二年(1166年)洪灾之后的两次大移民潮便不能成立。本人信服于周瑞光先生的观点，1989年，霞浦召开“中日空海学术讨论会”，周先生携论文《赤岸刍议》出席，文中以大量的史实论证所谓“赤岸”，并非单指霞浦县郊后州洋赤岸村，其范围应包括霞浦、福鼎、柘荣、福安、寿宁、周宁诸县，即古长溪县的大部分，而福鼎和霞浦是其中的重点。周先生说，不明白这一点，就难以解释，为什么唐宋以凡，有那么多赤岸人一批批、一队队地迁往浙南，“难道霞浦一个名叫‘赤岸’的小村庄，竟能容纳得下近百个姓氏?”不过，有一点须要说明，到了明清时期，大量的闽南人移居闽东乃至温州一带，移居温州的部分仍然以闽东赤岸为迁徙线上的一个重要交通口岸。所以，“赤岸在移民中的中转地位，经常使温州的闽南移民后裔认为自己是闽东人，或者混淆了赤岸的地理位置。”
 　　查阅温州相关典籍和史料，可以确认有许多名士大家其先世均为福建赤岸来徙：南宋哲学家、永嘉学派创始人薛季宣，为开闽第一进士薛令之之后嗣，先世自长溪廉村迁永嘉;南宋著名学者、永嘉学派的主要代表陈傅良，先世自长溪劝儒乡擢秀里徙瑞安帆游乡固义里;南宋刑部侍郎周端朝，其先世自赤岸徙居永嘉松台;明内阁首辅张孚敬，其先世自赤岸徙永嘉永强华盖乡普门里;明王叔果、王叔杲兄弟，其先世五代后由赤岸徙永嘉英桥里，复移瓯海永强;清代大儒、经学家孙诒让，其先五代时由长溪徙居盘谷……亦有学者统计，温州历代取得殿试资格者，祖籍南方福建者六成，可以说，温州地区的许多大姓，是从外地主要是福建地区迁徙而来。
 　　赤岸人迁居温州，具有明显的“聚居”特征。他们往往是集体而来，到达新的定居点后，为了便于统一生产和防止外来势力侵入，仍然是同姓同族聚集而居，结成村落。所以原先的家族凝聚力并未被打破，在温州地区定居之后，本身具有的活力因素使他们的家族繁衍滋生，不但奠定了生存的经济基础，而且获得了相应的社会和地位。如元代诗文家陈高曾云：“吾族在五代时，自闽之长溪赤岸避乱迁居平阳，今已四百余年，入宋为乡之望族。”
 　　五代时期赤岸人口为什么大多往温州一带迁徙呢?山水相连的地缘因素是引发移民的首要条件。赤岸去温州，首先是水上交通的便利，沙埕港对岸就是浙江下关港，与蒲门水寨隔水相望，古时在霞浦发船，往北去温州，往南去福州，路程均八九个小时，但去温州不过大水洋，沿内海即可到，而往福州必经大海北茭巨浪;再者陆上有古驿道沟通闽浙两省，而分水岭(关)就处在两省三县(福鼎、苍南、泰顺)的交界点。
 　　而陈丽霞认为，人口的迁移主要是由经济动因引发的，当然也包括部分政治性强制迁移和受战争、自然灾害等破坏的灾难性迁移，但赤岸移民前去温州，更多的是出于经济动因。这种经济原因最为直接的表现是寻求谋生手段，即对生存境遇改善的追求而引发的人口流动。福建地区由于耕地不足以及受到中原南迁移民的人口压力，人们只得另谋出路，所以自然地理和经济条件相对优越的温州地区自然就成为赤岸人民的迁移目标。唐末五代战乱更加重了福建人民的灾难，因此形成了大的移民潮。
 　　而南宋乾道二年(1166年)之后的一次移民潮则是由于自然灾害。那一年八月十七日，强台风登陆，带来狂风暴雨和大潮水，形成了温州前近代历史上最为严重的大水灾。明弘治《温州府志》记载那次灾害：
 　　至八月十七日，飓风挟雨，申酉益甚，拔木飘瓦，人立欲仆，市店、僧刹摧压相望。夜潮入城，沉浸半壁，人方上屋，升木以避，俄而屋漂木没，四望如海。四鼓风回南，潮退，浮尸蔽川，存者十一。以永嘉任洲言之，一村千余家，家以五人为率，计五千余人，存者才二百人，余可类推。其居山原者，虽潮不及，亦为风雨摧坏，田禾无收。瑞安、平阳、乐清皆然。
 　　温州民谣曰：“乾道水满炎亭架，江南只剩十八家。”在人民大量死亡，劳动力严重缺乏和土地抛荒的情况下，温州府传檄福建，要求移民补籍。此后几年，福建特别是长溪赤岸人纷纷迁入温州并进行垦殖。
 　　浙水闽山紧密相连，闽人浙民唇齿相依。福建人口的大规模迁入，给温州受灾地区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填补了因灾害造成的“空白”，避免了经济发展的“断层”，同样，也拓展了福建人民自身的生存空间，大量史料和事实证明，赤岸移民后裔在温州，与当地子民相互融合，同心协力，艰苦奋斗，造就了日后温州经济的崛起和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