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长流土话古韵浓
2013年,张惠英和丈夫张振兴到乐东黄流参观我国著名语言学家邢福义旧居和“邢福义学术陈列室”。
上世纪80年代,张元生的《海南临高话》是国内最早出版的临高话研究著作。
长流地区文教发达,历史上出过不少读书人。图为新民村王氏祖屋内张挂的“岁进士”牌匾。 陈耿 摄
10多年前,老家上海崇明岛的方言研究专家张惠英教授,曾经在海南岛工作和生活,对这个南方岛屿,有着挥之不去的“海南情结”,她的《海南长流土话》,不仅是一部学术著作,也是海南情结的体现,其方言研究不只是局限于临高语,还与海南岛和岛外其他语言进行比较研究。
每年春节期间,张惠英都会与同是语言学专家的丈夫张振兴,如同候鸟一般,一起南飞琼崖,访亲问友。他们对海南岛的眷恋,不亚于对语言学的挚爱。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由于身体出现不适应北京生活环境的问题,趁调查方言工作之便来到海南,顿觉身体轻松,心旷神怡,岛上的热带风情,清雅宁静的海滨,都让我心想神往。于是从保命出发,我来到海南休养生息,并开始了我语言学道路上新的摸索。
2002年,张振兴负责的《新编中国语言地图集》作为中国社科院的重点项目,开始启动。这是对1987年版李荣等主编的《中国语言地图集》的补充和修订。原来的《中国语言地图集》没有海南方言专图,仅是附见于闽语图。于是我接受了编制海南方言专图的任务,从收集资料、亲自调查一些方言入手,对海南汉语方言加以分区和说明,顺便就开始了长流土话的调查。
与周边方言很不同
长流镇位于今海口市西郊秀英区,据《琼山县志》(1999年)记载,长流旧属琼山县,旧名那流墟(书中写作“圩”),1947年改称长流。1985年张元生等著的《海南临高话》,将长流土话归属于临高话的琼山土话区。当地话称那流墟为“墟早”,就是“早市”的意思,因为每天上午有集。
《海南长流土话》的发音人是麦光燊先生,1931年生,海南华侨中学老师,一级教师。
海南师大研究海口方言的专家陈鸿迈先生带我到他的熟人麦老师家中,麦老师非常乐意我去记录他的长流土话,所以很快就开始工作。我到他家里,每次都要半天时间。在记录词汇时,麦老师的夫人陈和凤经常被叫来询问一些蔬菜名称和针线活等有关词语。
经调查,长流土话有21个声母和92个韵母,其声母系统既有海南闽语的两个吸气音【b】和【d】,又有海南闽语所少有的、特别是临近府城小片所没有的送气塞音和送气塞擦音,有很多古时不送气清音都读为送气音,如“左、走、朱、概”等。
长流周围的临高话、海口话,塞音和塞擦音都没有送气音,而长流土话中,无论口语、书面语,都有大量的送气音声母,如送气塞音p‘、t‘、k‘和送气塞擦音ts‘等。
因此可以说,送气塞音和送气塞擦音多,是长流土话的一大特点。
肚子是“桶”,鹅很“笨”
长流土话中有些词汇十分有趣,有些则保留着古代的说法。
譬如,长流土话对肚子、肚脐的说法很有意思,虽然都是肚子部位,用词却给人很多启发。长流土话称肚脐为p‘u dei,显然,这当是“腹带”两个字;称肚子为ho,和“桶”同音,笔者以为,长流土话以“桶”称肚子,取其形似也。参看海师大刘剑三教授的《临高汉词典》,有趣的是,临高话ho音也表示怀抱、胸前、衣襟等意思,皆与“肚子”有关,实际上就是“肚子”的引申。
而壮语方言中的“肚子”,也来自“桶”音,虽然声调略有变异,但离不开这个根源。可以说,长流土话是朴素自然的原生态。
在海南话中,说一个人“笨”,就说他“鹅”。而在长流土话中,则称“鹅”为“笨”bn。
其实,很多方言都用鹅来形容笨,例如广泛流传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民间故事中,因为梁山伯怎么也听不懂祝英台求情表爱的暗示,祝英台就称梁山伯是“呆头鹅”。崇明话形容人愚蠢,既说“笨头笨脑”,也说“鹅里鹅痴”,所以“鹅”即笨也。
此外,据欧阳觉亚的《黎语调查研究》,在海南琼中太平的堑对方言中,对“鹅”的叫法是bun,这也是“笨”。
又如,长流土话把老师称作“贡生”kote,就颇有古韵古味。贡生是明清两代科举制度中,由府、州、县学推举到京师国子监学习的读书人,很多人后来科考落榜后,往往回到家乡以教书为业。长流土话至今仍沿用“贡生”的称谓,作为对教师、老师的称呼。
“翁”和“伯”:对长辈的尊敬
海南作家欧大雄的长篇小说《伯爹尧》(中国文联出版社,1993),是纪念他的父亲欧英尧。作者自序说,“按乡人对父亲的称呼,定名《伯爹尧》。”“伯爹”是海口、文昌一带对伯父、对男性长者的称呼。同样,在临高话中,“伯”既是对伯父对男性长者的称呼,而且在一些人口中,“伯”也面称父亲。很多方言都称父为“伯”。
临高人被一些海外学者称为“Ong-be”或“Be”,被译作“翁贝”、“贝”。桥本万太郎1980年的《临高方言》是中文书名,英文名为 THE BE LANGUAGE。笔者以为,“Ong-be”就是“翁伯”,“Be”就是“伯”。“翁伯、伯”都是对长者、对男子的尊称。“翁伯”叠用,犹如“伯爹”叠用。这和上海崇明话中有人称父亲为“爷伯”也相类。桥本万太郎《汉语动式的历史·区域发展》一文,就把他的THE BE LANGUAGE 一书译为《伯语临高话分类词汇》。
依据桥本万太郎的记录和笔者的辨认,临高话be指父亲,也可指伯父、叔父,但音调略有变化,也可称普通男子。例如:父亲(伯)、叔父(伯叔)、舅父(伯舅)、外省人(伯过海)、 西洋人(伯番)、理发师(伯铲头)、打铁的(伯击铁)、胖子(伯肥)等等,皆是be音领头。
这就是“伯语”中“伯”的由来。“伯”在古汉语中既可称长者,也可作官名。“伯”作人名、作尊称,在金文中常作“白”。例如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
白丁父。郭考,“伯丁父即丁公。”
毛白、吴白、吕白。郭考:“毛伯,即下文毛公、毛父。”
长流土话对人的称谓很多用“翁”a(和普通话的“昂”音相近)。海南闽语“翁、红、洪”都读a,厦门话也是,所以长流土话“翁”读a和海口话对应。新加坡地名“宏茂桥”的英文拼写是Ang Mo Kio,也是闽语读音。长流土话的称谓词头a(翁)的一些用例如下:瓦匠(翁起栏)、石匠(翁击石)、轿夫(翁行轿)、艄工(翁看船)、强盗(翁贼)、做买卖的(翁生意)、乡下人(翁伯)、城里人(翁墟),都是a音打头。
海南闽语、临高话、长流土话中频频使用、出口就来的“母、伯、祖、翁”等尊称,犹如各地方言口语“老、大”之称长者、尊者。所谓“礼仪之邦”,由此可见一斑。只是写作“仡佬、泰国、傣族”就模糊了“老、大”的来源,写作“达达、鞑靼”就看不到“大大(可称父、伯、姑、姐等)”的尊称本意。
这些数千年流传下来的中华古老文明、人情世态,就活在海南这块土地上,就活在海南人的嘴角耳边。而且,海南语言状况的丰富古老、错综复杂,确实让我感到兴奋、刺激、迷乱,但经过梳理、比较,还是能看到缕缕光束,感到阵阵喜悦。
对海南长流土话的调查、摸索,不只增长了我的见识,也给了我一种经验。希望这个工作,对海南复杂的语言之间、对汉语方言和民族语言之间,能增加了解和沟通。(张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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